这个分法，沈雁翔经过充分考虑。
虽然全程张鹏出力没有他多，也是受他指挥，但考虑到船和暗舱的关键作用，以及张鹏承担的家庭风险，自己比张鹏多拿几十块，他觉得还算公平。
亲兄弟明算账，若是开始没有合适的分法，一旦钱多，容易出大事，闹矛盾。
张鹏看着眼前属于自己那厚厚一沓钱，整个人都懵了，巨大的幸福感夹杂着强烈的不真实感冲击着他。
五十三块四毛！
他爹和他哥一年到头从指头缝里漏给他的零花钱加起来也没这么多！
“成！太成了！雁翔！这这太多了！”
张鹏激动得语无伦次，看着沈雁翔，眼圈都有些发红，“没有你，别说这些钱，我连想都不敢想，船修好了也是给我哥用，雁翔，我”
他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兄弟就别说这些。”沈雁翔打断他，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钱你收好。记住我的话，一个字也别漏出去，尤其不能让你爹、你大哥，还有你嫂子知道，一个字都不能提！”
他盯着张鹏，眼神锐利如刀，“小鹏，这钱，是你以后分家单过、娶媳妇的根本，是你挺直腰杆的底气，现在漏出去，就跟肉包子打狗一样，你一分都留不下。
他们问你今天试船捞了啥，你就按我们之前说好的，捞了点小杂鱼，嫌占地方又倒海里了，听见没？”
张鹏被沈雁翔眼中的郑重和话语里的分量震慑住了。
他想起父亲和大哥平日里的嘴脸，想起嫂子那精明的算计，想起自己在家像个透明人、长工一样的处境。
一股寒意和一种从未有过的决心同时涌上心头。
他重重地点头，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嗯，雁翔，我记住了，打死我也不说，这钱，我藏起来，谁也不知道！”
他学着沈雁翔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把属于自己的钱卷好，然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似乎在想藏哪里最安全。
裤兜？不行，太鼓。
怀里？干活容易掉。
鞋垫底下好像是个办法
沈雁翔看着他把钱紧紧攥在手里，像攥著命根子一样，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他知道，这笔钱，这份经历，尤其是沈大江的羞辱和自己今天的表现，已经在张鹏心里点燃了一把火，埋下了一颗反抗的种子。
能不能真正改变命运，就看张鹏能不能守住这第一桶金，并真正迈出那一步了。
“走吧，回村。就当今天真的只是空跑了一趟。”
沈雁翔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木屑，眼神望向村子的方向，那里有等着他的妻子儿女，也有等着他的，需要用钱实现的承诺。
海风吹过，带着咸腥，也带着希望的滋味。
小船再次起航，载着沉甸甸的秘密和滚烫的希望，驶向炊烟袅袅的岸边。
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熔金，也给小小的沈家村码头镀上了一层疲惫的暖色。
沈雁翔和张鹏合力将小船推上泥泞的滩涂，拴好缆绳。
劳作了一天的筋骨此刻才觉出酸乏，但两人心里都揣著沉甸甸的秘密，那份疲惫也被一种隐秘的兴奋和警惕压了下去。
“总算回来了。”
张鹏长长舒了口气，弯腰去提那个装工具的旧帆布包，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
五十三块四毛钱被他用油纸仔细包好，严严实实地塞进了右脚的鞋垫底下，每走一步都硌得慌，却也无比踏实。
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杆。
“嗯，走”
沈雁翔的话音未落，一个粗嘎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声音就砸了过来。
“磨磨蹭蹭的，死哪去了？天擦黑才回来！”
张鹏高大的身体瞬间僵住，刚刚挺直的脊背又习惯性地微塌下去。
沈雁翔抬眼望去，只见张雕正叉著腰站在不远处的土坡上，居高临下地瞪着他们。
他身上还穿着下海的油布围裙，沾著鱼鳞和泥点，显然是刚收船不久，那张与张鹏相似、却更显粗粝蛮横的脸上，此刻毫不掩饰著烦躁和责难。
“哥”张鹏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惯有的顺从。
来人正是张鹏的哥哥张雕。
张雕几步跨下土坡，走到小船边，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空荡荡、只沾著点水渍和碎鱼鳞的船舱里扫视，眉头拧成了疙瘩：
“船试得咋样？捞著啥了？老子修船的木料，桐油不是钱，让你们瞎折腾半天，屁都捞不著一个？”
他连珠炮似的质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张鹏脸上，对旁边的沈雁翔视若无睹。
张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鞋垫底下的钱似乎烫得厉害。他强迫自己抬起头，努力回想着沈雁翔教的话，声音有些干涩，但还算平稳：
“试了…还行，不漏水了。捞捞了点小杂鱼，没啥用，嫌占地方，就…就倒回海里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去了趟葫芦礁那边，想试试船在浪里的稳当劲儿…没下正经网，就拖了拖旧网”
“葫芦礁？”张雕的三角眼一眯，狐疑地在张鹏和沈雁翔脸上来回扫视，“跑那鬼地方试船？吃饱了撑的，那破地方除了礁石就是暗流，能试出个鸟稳当！”
他显然不信，目光更加锐利，“真就捞了点小杂鱼，没碰上别的？雁翔小子，这主意是你出的吧？咋的，被被人赶下船，不甘心，想拉我弟下水？”
他把矛头直接指向沈雁翔，语气充满轻蔑。
沈雁翔和张鹏能成为好哥们，发小，正是因为他们性格相似，彼此都能融洽相处，但张雕本就讨厌弟弟怯懦的样子，自然也不喜欢沈雁翔。
说话也就没半点客气。
沈雁翔面色平静，迎著张雕审视的目光，淡淡开口：“雕哥说笑了。小鹏修好了船，急着试试手艺，怕不稳当。葫芦礁水流急点，试试也好。运气不好，没碰上鱼群，就捞了点小鱼崽子，确实没啥用，扔了省事。”
他语气平和，理由也说得过去，把责任揽到了“试船”本身而非收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