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小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显然在飞快地算计。他当然知道沈雁翔的报价更接近市场价,但他吃定了对方是散户,急着出手。
“哎呀呀,雁翔兄弟,你这价喊得让我咋做买卖嘛!”他搓着手,一脸为难,“现在生意难做啊,你看这码头,出货的船不少,收的人也多,竞争大,利润薄得很!这样吧”
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面包蟹,两块五顶天了!鲷鱼按斤算,六毛!小杂鱼两毛五!你看老哥我够诚意了吧?都是乡里乡亲的!”
“三块,面包蟹。”沈雁翔不退让,“鲷鱼八毛一斤。宋老板,我这货新鲜,上岸就到你这里了,省了你多少工夫?码头风大,再放下去,蟹真蔫了,你更亏。”他抓住了对方怕货不新鲜的核心顾虑。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
宋老板诉苦成本高、生意难;
沈雁翔咬定货好、新鲜、不愁卖。
一个想多抠一分是一分,一个要保住基本的利润。
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味和无声的较量。
最终,经过一番激烈的拉锯,宋老板像是被割了肉一样,拍著大腿:“行行行!算我老宋今天做善事了,面包蟹,两块八一斤,鲷鱼,统货七毛一斤,小杂鱼算三毛!秤要高高的!”
沈雁翔心里清楚,这价格虽比市场零售低不少,但作为码头收购价,尤其是在宋老板这里,已经算不错了。白马书院 哽欣嶵筷他点点头:“成。宋老板爽快,下次有好货还找你。”
宋老板立刻拿出他那杆黑乎乎、秤砣都起了包浆的杆秤,开始称重。称面包蟹时,他故意把秤砣绳在秤杆上悄悄往外多拨了一丝丝,秤杆尾巴便高高翘起。
沈雁翔眼尖,不动声色地伸手,用指头轻轻压了一下秤杆尾端,秤杆立刻平了下来。
“宋老板,秤要平。”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宋老板讪讪一笑:“哎哟,手滑手滑!”老老实实重新称过。
两只面包蟹一共五斤二两。黑鲷两条,一条一斤三两,一条一斤一两,黄鳍鲷三条,共两斤八两。
小杂鱼四斤半。
宋老板拿出一个油腻的小本子和一支秃头铅笔,嘴里念念有词地算账:
“蟹:五斤二两,两块八一斤五斤是十四块,二两是五毛六,共十四块五毛六。”
“鲷鱼:黑鲷两斤四两,黄鳍鲷三斤二两,统共五斤六两,七毛一斤五斤是三块五,六两是四毛二,共十一块九毛二,算你四块吧!”
“小杂鱼:四斤半,三毛一斤,一块三毛五。
“统共十四块五毛六加四块是十八块五毛六,再加一块三毛五,十九块九毛一!雁翔兄弟,你看,十九块九毛一,我给你凑个整,二十块整!吉利数!”
沈雁翔心里冷笑,这宋老板,真是一点都不放弃给自己找好,最后那“凑整”几分钱,都成了他的功劳。
他点点头:“行,宋老板给钱吧。”
宋老板这才从围裙里面一个缝死的暗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布卷的钱包。解开绳子,里面是卷得整整齐齐的一叠毛票和几张大团结。
他数出两张“大团结”,递过来,嘴里还说著:“刚好两张大团结,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沈雁翔接过钱,塞进自己贴身的衣兜里,提起空了的竹筐:“谢了,宋老板。”
“好说好说,下次有好货一定记得照顾老哥啊!”宋老板脸上又堆起笑容,热情地招呼著。
沈雁翔提着空筐,转身离开。宋老板看着他的背影,小眼睛又眯了起来,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似乎在回味刚才数钱的感觉,也似乎在盘算刚才那点“手滑”没成功的小遗憾。
沈雁翔回到船上,张鹏立刻紧张地望过来,压低声音:“咋样?卖了多少钱?”他更关心的是暗舱里的巨物,但明面上的钱也是钱。
沈雁翔把空竹筐放好,坐到张鹏旁边,从怀里掏出两张钱,又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码头上人来人往,但没人注意他们这条不起眼的小船。
他把钱展开,低声道:“面包蟹和那些鱼,一共卖了整整二十块。”他把刚才和宋老板讨价还价的过程简单说了下。
张鹏听到“整整二十块”,眼睛亮了一下,这可比他预想的多不少!但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雁翔,都是你跟那宋老板磨嘴皮子换来的,要是换我,肯定被他坑了。”
沈雁翔摆摆手:“小事,咱们的重头戏在后面。”
他示意张鹏靠过来,声音压得更低,“现在,带我去找你说的那个宋老板的‘老舅’。”
张鹏提到的这个“老舅”,其实是宋老板的一个远房亲戚,姓赵,在镇子另一头开了个不大不小的水产店,私下里也收些来路不那么“正”或者特别值钱的好货,价格比宋老板这种码头贩子公道不少,而且嘴严。
这是张鹏以前偶然听父亲提起过的门路。
沈雁翔倒不知道还有这个门路。
小船再次起航,这次是沿着内河岔往里走了一小段,大概小半个小时,来到镇子靠水的一侧,停在一个更僻静,堆满废弃木料和破渔网的小码头边。
这边严格说,这个时候还不能叫镇子,只是靠近镇子的一个村庄,但因为它刚好叫清溪村,所以人们习惯将它看成镇子的一部分。
事实上,后来镇子不断发展,这个村子也真正被融入镇子里面,成为进出的鱼市码头。
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从暗舱里抬出那条巨大的青石斑鱼。
离水快两个时辰,鱼已经死了,但身体依旧僵硬冰冷,鳞片在阳光下闪烁著青褐色的光泽,巨大的嘴巴微张,露出锋利的牙齿,身长几乎快赶上张鹏的腰高。
那份量,沉甸甸的,是实实在在的财富。
两人用一块破麻袋片盖著鱼头,抬着它,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堆满杂物的河岸,找到那家门脸不大、招牌都褪了色的“老赵水产”。
店里光线有点暗,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面容精瘦的老头正坐在柜台后打盹,正是老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