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被浪推得晃了几晃。张鹏死死盯着沈大江远去的船影，胸膛剧烈起伏，眼睛都气红了，牙关紧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他算个啥！”
沈雁翔重新稳住船，看着张鹏气得发抖的样子，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力量：
“小鹏，嘴长在别人身上，爱怎么说随他。记住，咬人的狗不叫。咱们今天出来是为了啥？是为了跟他斗气，还是为了暗舱里那家伙？”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张鹏，“他越是这样，咱们越要沉住气。让他得意，让他看不起。等咱们真把票子攥在手里，比什么都强。
现在跟他争，除了暴露咱们的底细，让他起疑心，有啥好处？万一他回去在我五叔或者你爹面前多句嘴，今天这趟就白忙活了！”
张鹏喘著粗气，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沈雁翔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他冲动的怒火，也点醒了关键。
他想起暗舱里那条沉甸甸的石斑鱼，那才是实实在在的希望。他低下头，闷闷地“嗯”了一声，声音还有些发颤：“我知道了，雁翔。就是就是憋得慌。”
“憋著！”沈雁翔斩钉截铁，“把这股憋屈劲儿，记在心里，变成咱们以后赚钱的动力！走吧，抓紧时间。
小船再次加速，朝着镇子方向驶去。沈雁翔摇橹的动作依旧沉稳，但眼神深处也多了一丝冷意。
沈大江的嘴脸，让他对五叔一家最后那点微末的“亲戚”情分也彻底凉了。
小船靠上镇子外的小码头时，日头已经升得老高，码头上也渐渐热闹起来。有刚回来的渔船在卸货，鱼贩子们提着秤围在旁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和讨价还价的嘈杂声。
沈雁翔和张鹏把船停稳在一个稍偏的位置。张鹏负责看船，沈雁翔则提着那个装着两只面包蟹和几条鲷鱼、小黄鱼的旧竹筐，熟门熟路地穿过人群，朝着码头另一头，宋老板家的鱼市过去。
到店里，没看到宋晓英，宋老板正在和卖海货的人谈价钱。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沾著鱼鳞的蓝色围裙，圆脸上总是挂著一种生意人特有的、看似热情实则精明的笑容。
一双小眼睛藏在肉褶子里，看东西时习惯性地微微眯起，像是总在掂量货物的斤两和价值。
“哟！雁翔，你今天又有货？”
宋老板眼尖，老远就看到沈雁翔，立刻堆起招牌笑容招呼起来，小眼睛飞快地扫向他手里的竹筐，试图透过筐眼看清里面的东西。
有前面沈雁翔提供好东西，他对沈雁翔的期待很高，期望着沈雁翔每次都能给他好宝贝，让他的摩托车梦想早点实现。
“宋老板，早。”沈雁翔把竹筐放在宋老板摊位前的石板地上，动作不紧不慢，“刚回来，有点小东西，你看看。”
宋老板立刻蹲下身，探著头往筐里瞧。看到两只硕大、甲壳饱满、螯足有力的面包蟹时，他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但脸上的笑容却没变，反而带上了点挑剔。
“哦，面包蟹啊，还有几条鲷鱼，黄鳍的，嗯还有小杂鱼。”他一边说著，一边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扒拉起来。
动作看似随意，实则老练。
他捏了捏一只面包蟹的蟹脚根部，看肉是否饱满，又拎起一只掂了掂分量，再翻过蟹壳想看看腹部，看膏黄是否充实。
面包蟹腹脐不明显，很难直接通过腹部判断蟹黄丰富度，行家主要看饱满度，饱满度越好，蟹黄自然越丰富。
看完蟹，他不动声色接着又抓起一条黑鲷，翻开鳃盖看了看鲜红的鱼鳃，又用手指按了按鱼身的弹性。
“啧，”宋老板放下黑鲷，咂了下嘴，指著那两只面包蟹，“个头是还行，不过这蟹吧，你看这只，左边那个螯好像有点不太活泛，是不是伤了？
还有这个，颜色看着有点暗沉，怕不是离水时间有点长了，活力不够啊。”他鸡蛋里挑骨头，试图压低价格。
沈雁翔静静地看着他表演，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太了解这些鱼贩子的套路了。“宋老板好眼力，”沈雁翔语气平淡。
“刚上岸不到半个时辰的东西，活力十足，你看那螯夹得多欢实？颜色暗是品种就那样，深水蟹。那点小杂鱼算搭头，主要就是这两只蟹和这几条鲷鱼。给个实在价吧。”
宋老板嘿嘿一笑，从油腻的围裙兜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大前门”，抽出一根递给沈雁翔：
“来，抽根烟，慢慢说。这行情嘛，你也知道，面包蟹看着大，但不如花蟹青蟹肉细，价钱上不去。鲷鱼倒是还成，就是小了点。这样吧”
他伸出一只沾著鱼鳞的手，比划了一下，“面包蟹，我算你一块五一斤，这两只加起来也就四五斤撑死了。鲷鱼嘛，按条算，黑鲷一块五一条，黄鳍的一块二。小杂鱼给你算两毛钱一斤，怎么样？够意思吧？”
这价压得极狠。
面包蟹市场价好的时候能卖到两块多一斤，就算平常也在一块七八。黑鲷按条算更是离谱，一斤多重的黑鲷，正常收购价至少也得七八毛一斤。
沈雁翔没接他的烟，只是看着他，嘴角微微扯了一下，露出一丝带着点冷意的笑：“宋老板，你这价，是打发叫花子呢？我这蟹，公母都有，膏黄都满得很，你看这壳多硬实？
按你这价，我不如拿回去自己煮了吃。面包蟹少了三块不卖，黑鲷黄鳍鲷统货按斤算，一块钱一斤。小杂鱼你看着给，三毛吧。痛快话，行就行，不行我去问问隔壁老李。”
沈雁翔和宋老板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早熟悉套路，也有成熟的应对方法。
他态度很坚决，点出了蟹的品质，也点明了对方的压价，更亮出了“竞争对手”老李作为筹码。
他清楚宋老板虽然抠门，但也不想让到嘴的肥肉飞了，尤其这两只面包蟹品相确实不错，并非宋老板说的那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