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是以前,五叔那船大,人多,轮不到我显摆。小鹏,划船这活儿,讲究的是个巧劲和对水的‘感觉’。你看着就行。”
他没有过多解释,重生带来的不仅仅是记忆,还有那份沉淀下来的,对海洋和船具更深层次的理解与掌控力,早已超越了这具年轻身体原本的经验。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滩涂。潮水已经退下去不少,露出湿漉漉、黑黢黢的滩泥。
借着东方天际泛起的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可以看到一艘不算小的木船被缆绳拴在一块半埋在海泥里的大石头上。
船身修长,是典型的本地渔船样式,船头微微上翘,船舷两侧挂著防撞的旧轮胎。
月光洒在湿漉漉的船板上,反射出清冷的光。
“就这艘。”张鹏的声音带着点自豪,又有点紧张,毕竟这是他今晚的“杰作”。
沈雁翔没有说话,利索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和张鹏一起将帆布包和木桶,小心地搬到船的中部。
他走到船尾,解开缆绳,双手抓住粗糙的船舷,腰腹发力,低喝一声:“推!”
两人合力,沉重的木船在湿滑的泥滩上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缓缓滑向更深的水域。顽本鰰占 耕薪嶵全
当海水淹到小腿肚时,沈雁翔率先跳上船尾,船身微微一晃。他站稳后,立刻回身朝水里的张鹏伸出手:“上来!”
张鹏抓住沈雁翔的手,借力一撑,也翻身上了船。
他动作有些笨拙,带起一片水花。
沈雁翔没有去管船头,径直走到船尾。
那里固定着一支被桐油浸润得发黑的木橹。
他熟练地解开固定橹的绳索,将橹叶沉入水中,双手握住橹把。
动作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坐稳了。”沈雁翔低声道,随即腰身一拧,双臂协调发力。
“吱——嘎——”
木橹搅动着墨蓝色的海水,发出低沉有力的摩擦声。
船身轻轻一震,像一头被唤醒的巨兽,顺从地调转方向,破开平静的水面,朝着外海驶去。
船行得很稳,橹叶入水、出水、划动,节奏分明,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船头切开的水流在船尾留下一条长长的、泛著微弱磷光的航迹。
张鹏坐在船中部的横板上,抱着膝盖,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看着船尾那个沉稳划动的人影。
这划船的手法、这流畅的转向、这稳定的航速哪里像个生手?
简直比一些掌舵多年的老把式还要老练!
他心里的震惊和疑惑如同船下的水花,不停地翻涌。咸鱼看书 已发布最辛蟑結
雁翔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他张了张嘴,想问,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地看着,只觉得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身上突然笼罩了一层神秘的光环。
小船驶离滩涂,渐渐进入开阔的海域。
风不大,但带着深秋凌晨特有的凉意。
东方天际的鱼肚白渐渐扩散、变亮,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红,像羞涩少女脸上的胭脂。
然而头顶的天空,却依然是深邃的墨蓝,繁星点点,尚未完全隐退。
月亮斜挂西天,颜色变得淡白,清冷的光辉洒在广阔无垠的海面上,形成一道碎银般闪烁跳跃的光路,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海面并不平静,涌动着无声的暗浪,使小船如同摇篮般微微起伏。
远处,大海与天空在朦胧的晨光中交融,界限模糊,只有海风掠过耳畔,带来咸腥而微凉的气息,以及海浪低声絮语般的哗哗声。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一叶孤舟,航行在黎明前这片宏大的蓝黑色幕布之上。
沈雁翔一边稳稳地摇著橹,一边眯起眼睛,目光锐利地扫视著前方海面,仿佛能穿透这黎明前的薄雾。
他的神情专注而平静,前世无数次在海上搏命的记忆碎片与眼前这片海域的地形图在脑海中飞速重合校准。
“小鹏,”沈雁翔的声音在寂静的海上显得格外清晰,“把那张旧拖网准备好。快到葫芦礁了。”
张鹏如梦初醒,连忙应声:“哎!”
他赶紧解开帆布包,从里面拽出一大团边缘有些磨损的绿色尼龙拖网。
网线有些发硬,带着浓重的海腥味和灰尘味。
他开始笨拙地整理网纲和沉子。
葫芦礁并非一个巨大的礁石岛,而是由几块从海底突兀耸起的巨大暗礁群组成,形似一个歪倒的葫芦,因此得名。
礁石周围水深变化剧烈,暗流涌动,是许多底栖鱼类和甲壳类喜爱的栖息地,但也藏匿著危险。
沈雁翔精准地操控著小船,避开几处肉眼难辨,但在月光下泛著不同水色的浅滩和暗流区,缓缓靠近了葫芦礁的“腰部”位置。
这里水深大约有二十几米,水流相对平缓一些。
“就这儿。”沈雁翔停下摇橹,让小船借着惯性缓缓滑行。
他走到船头,拿起一个用绳子拴著的铅坠测了测水深,又仔细感受了一下水流的方向。“小鹏,下网!网口朝东,顺着这股缓流放下去。”
张鹏答应着,用力将沉重的网纲和沉子推入水中。
绿色的网衣像一条巨大的海蛇,扭动着身体,快速沉入墨蓝色的海水深处,只留下浮标在水面上轻轻晃动。
“船慢点动,保持这个方向。”沈雁翔回到船尾,轻轻摇动木橹,让小船以极慢的速度向东移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海面上的天色越来越亮,橘红渐渐占据了东方的半边天,将云层染成瑰丽的锦缎,海水的颜色也从墨蓝转为深蓝,再透出一些青绿。
几只早起的海鸥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在船的上空盘旋,发出“欧欧”的叫声,打破了海上的寂静。
张鹏紧张地盯着浮标和水面,手心微微出汗。
他日常也会跟着父亲或者哥哥出海,但每次只能摇橹,很多事都不用操心,听指挥就行。
但今天和沈雁翔一起,他却多出一份责任感,不愿只局限于机械操作,而是全身心投入到“战斗”中。
沈雁翔就是指挥员,他则是最厉害的士兵!
大约拖行了一个多小时,沈雁翔估摸著差不多了,果断下令:“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