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翔，是我。
张鹏压得极低的声音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一丝紧张和喘息。
沈雁翔立刻拔掉门闩，轻轻拉开一道缝。
月光下，张鹏高大的身影有些佝偻，肩上挎著一个沉甸甸的旧帆布包，手里还提着一个用麻绳捆着的木桶，里面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他闪身进来，沈雁翔迅速将门掩上。
“咋这么早？”
张鹏低声说：“睡不着了，想着反正迟早都要来。”
沈雁翔笑笑，明白他的心情，带着来到堂屋。
免得打扰王淑云睡觉，她白日里辛苦，只要起床就有很多事做，能睡就让多睡会。
“咋样？船修好了？”
来到堂屋，沈雁翔压低嗓子问，目光落在张鹏带来的工具上。
“嗯，修好了。”
张鹏把帆布包和木桶小心翼翼放在泥地上，抹了把额头的汗，声音里透著疲惫，也有一丝完成任务的轻松，“趁他们都还睡得死，才悄悄溜出来。”
“好兄弟，辛苦你了。”
沈雁翔拍了拍张鹏结实的肩膀，触手一片湿凉的海腥气和桐油味儿混在一起。
他转身拖出两个矮小的木墩子，“来，坐下说。”
两人就著清冷的月光，在小小的房间里蹲坐下来，身影缩成两小团。
四周静得能听见彼此刻意放缓的呼吸声。
“船就在滩头拴著，我看着补的，试水没问题，一点不漏。”
张鹏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点兴奋。
“雁翔，你说得对，空船出去太浪费。我都想好了，明天我一早就去跟我哥说，船补好了，我得去试水，看看吃重和稳性。他那人你知道，懒得管这些细枝末节，肯定摆摆手就让我去了。”
沈雁翔点点头，这正是他之前和张鹏商量的“由头”。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张鹏：“小鹏，船上有啥趁手的家伙没？网？钩？”
“有！我哥那套旧的拖网和几盘滚钩都在舱里，说是备用，其实他新买了好的，这旧的都落灰了。我今晚也偷偷给带出来了，”
张鹏用下巴点了点那个帆布包，“就在里面。还有两副手线，还有”
他顿了顿，凑得更近，声音细若蚊呐，带着点神秘，“雁翔，你知道我那会儿修船底，发现啥了不？”
“啥？”沈雁翔也凑过去。
“船底靠船头的位置，靠左舷，有一块板子，是活的！”张鹏眼睛在月光下闪著光，“我今晚特意又撬开看了，里面是个暗舱，不大，但藏个几十斤东西松松的。以前我哥他们肯定用来藏过私货，塞得严丝合缝，不拆开根本看不出来！”
沈雁翔的心猛地一跳。
暗舱！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他瞬间想到了那些值钱却容易引人注目的海货，大个儿的锦绣龙虾、稀罕的野生大黄鱼、肥美的石斑鱼
这些东西在集市上最抢手，价格也高，但也是最容易被人盯上的。
“好！太好了！小鹏，你这发现太关键了！”他压抑著激动，用力握了握张鹏的胳膊。
“我们明天，就奔著值钱的去！”沈雁翔的脑子飞速运转，“那些平常的杂鱼小虾，咱们少弄点，够应付一下‘试船’的说法就行。主要精力，就放在找值钱货上。
石斑鱼的窝点、龙虾爱藏的大礁石缝、大黄鱼洄游的深沟我记得几个地方，明天咱们去碰碰运气，逮著了，就悄悄放进暗舱里盖好！”
张鹏听得连连点头，憨厚的脸上也焕发出光彩，仿佛看到了攒钱娶媳妇的希望。“行！都听你的，雁翔，你脑子活络，你说咋干就咋干！”
“不过，”沈雁翔话锋一转，神情变得严肃，“小鹏，你得记住，万一我是说万一，路上碰到熟人，或者回来时正好撞见我哥他们问起来，你怎么说？”
张鹏脸上的兴奋褪去，显出几分紧张和茫然：“我我就说试船啊，看看稳不稳，漏不漏水”
“光这样不够。”沈雁翔摇摇头，耐心地教他，“你得说得更细，更自然。你就说，觉得船修补后吃水线有点变化，怕不稳，所以特意开了远点，去了葫芦礁附近，下了一两网试试。
网也是旧的，随便拖拖，主要是看船在浪里的状态。结果没弄到什么好货，就捞了点不值钱的小杂鱼和海草，感觉船还行，就回来了。
记住，语气要平常，别慌，就跟平时一样闷闷的。如果他们问具体捞了什么，你就说都倒回海里了，嫌占地方，反正也不值钱。”
张鹏认真地听着，嘴里小声重复著：“嗯，吃水线…不稳…去了葫芦礁…下旧网…试船…捞了小杂鱼…倒海里了…嫌占地方…”
他像是在背诵，又像是在努力消化这“话术”。
“对，就是这样。自然点，别想太多。咱们主要是防著万一。只要暗舱里的东西藏好，面上这点小杂鱼，谁也不会在意。”沈雁翔又给他打气。
两人正低声商议着明天的细节和可能遇到的盘问，不知过了多久，堂屋的门“吱呀”一声轻响，被推开了一条缝。
王淑云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袄，手里端著一个热气腾腾的粗陶碗，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月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影。
“嫂子。”张鹏急忙站起来。
沈雁翔也意外地问：“你咋起来了？”
“你们都在操心，我咋还能睡得着，听你们进堂屋，我就起来了。”
她声音很轻，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却异常柔和，“忙活大半夜，饿了吧？没啥好东西，锅里还有点红薯粥，我热了热，你们垫垫肚子，暖和暖和。”
她说著，把碗递向张鹏。
碗里是稠稠的红薯粥，切得小小的红薯块煮得软烂，几乎化在米汤里，散发出朴实又温暖的甜香。
张鹏愣了一下，看着递到眼前的粥碗，又看看王淑云温婉的脸，有些手足无措，黝黑的脸庞在月光下似乎更红了。“嫂子…这…这太麻烦你了”
“麻烦啥，快趁热喝两口，驱驱寒气。”王淑云把碗又往前送了送，语气不容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