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寺的废墟上还残留着未散的佛光与巫力。
陈默踏着碎骨走过时，那些嵌在墙缝里的魂珠残渣正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赤勒拎着鸠摩智的后领跟在后面，这位佛巫教大长老此刻双目空洞，佛骨眼的琉璃光泽早已褪尽。
“先生，这老东西怎么办？”赤勒踹了踹脚下的人，“留着也是个累赘。”
陈默回头瞥了眼瘫软在地的鸠摩智，对方识海已被怨气冲垮，如今与痴傻无异。
他指尖的黑丝刚要射出，却被夜烬按住手腕。
“不如带回道巫教。”夜烬指了指鸠摩智残存的佛骨眼。
“这东西能直视轮回煞而不被侵蚀，或许对破解佛巫教秘法有用。”
陈默收回手，点了点头。
“先找地方休整，清点傀儡数目。”
三日后，临时搭建的营帐内，陈默正在打坐。
随后赤勒走了进来。
“先生，都整顿完了。”赤勒对着陈默说道。
陈默点了点头，随后开口说道：“说起来，道巫教修巫窍，以力证道，这才是巫族本分。”
“可儒巫教炼书俑，佛巫教拘亡魂，怎么都围着‘魂’打转？”
赤勒闻言抓了抓头：“谁知道那些穷酸儒和假和尚发什么疯。”
他往石凳上一坐，一脸鄙夷的说道：“我道巫教自古便是开巫窍、锻体魄，一拳能碎山，一脚能裂地，哪用得着玩这些阴魂伎俩。”
“不对。”
陈默放下剑，指尖在案几上划出儒巫教的“文诛”符文与佛巫教的“卍”字纹。
“这两种术法虽形式不同，却都在掠夺生魂强化自身，倒像是”
“好像是在模仿什么？”赤勒凑近了些，对着陈默问道。
陈默指尖一顿：“像是在模仿某种秘法。”
赤勒突然拍了下大腿：“这事只有大长老能说清！”
“教里典籍记载，万年前巫族本是一脉相承，后来才分了十二支系。”
“说不定儒巫、佛巫的老祖宗，真学了什么旁门左道。”
七日后，洗骨潭的瘴气依旧浓稠如墨。
陈默跟着赤勒穿过蛇纹石柱时，溶洞深处传来钟乳石滴落的脆响。
五位白袍长老正围坐在石坛旁，坛上的幽绿火焰忽明忽暗。
“葬魂子先生可算回来了。”大长老抬眼，笑着说道：“佛巫教的事，赤勒已经说了。”
陈默将鸠摩智扔在坛下，对方蜷缩成一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痴语。
“我有一事不明，”他看向大长老，“儒巫、佛巫皆以魂术见长，与巫族以力证道的根基相悖，莫非其中有隐情？”
大长老沉默片刻，指尖在石坛上一按，坛面突然浮现出十二道图腾。
除了道巫教的蛇纹、俗巫教的骷髅，还有两道模糊的纹路，依稀能辨认出书卷与佛像的轮廓。
“万年前，乞族尚未覆灭时，十三支系各有神通。”
大长老的声音带着一股独特的沙哑声，“道巫修力，俗巫修已身。”
“而儒巫本修‘文胆’，佛巫本修‘佛骨’，都与魂魄无关。”
陈默瞳孔微缩：“何时变的？”
“自乞族被诅咒除名后。”大长老的声音骤然变得诡异，“你可知乞族为何能排十三支系第二？”
赤勒抢答：“因为他们能开十三窍！”
“不全对。”大长老摇头，石坛上的火焰突然转为血色，“第十三窍听说需以生魂为引，方能开启。”
“乞族巫神便是借此神通，硬生生斩落过中原的仙尊。”
陈默心中一动：“儒巫、佛巫是在模仿这种方法？”
“是复刻。”大长老纠正道，“乞族被灭后，残余的术法残卷流落到各支系。”
“儒巫、佛巫的先祖认为，若能以魂魄之力复刻十三窍，便能重现乞族的辉煌，届时他们当属巫族最强。”
他指向坛下的鸠摩智：“你带来的这老东西，左目佛骨便是用佛巫第七窍‘佛心窍’的秘法炼制。”
“右目巫火则是模仿乞族的‘噬魂窍’，看似两窍同开，实则是强行拼接的残次品。”
赤勒咋舌：“那他们的教徒”
“都是实验品。”大长老的声音冷了几分，“儒巫教的书俑，佛巫教的轮回煞，本质上都是在测试魂魄承受巫力的极限。”
“他们以为能绕过巫神诅咒复刻十三窍，却不知早已踏入邪道。”
“这些分支的巫神，怕是也出了问题。”
“不错。”大长老的手指在石坛上划出一道裂痕，“强行融合魂魄与巫力，早已让他们的神格残缺。”
“我听闻你见过儒巫神和佛巫神的虚影？”
“正是。”陈默点了点头。”
“你可知道他们为何要找你？”大长老笑着看着陈默。
“不知。”陈默淡淡的回答。
大长老看着他眼底跳动的黑芒，突然笑道：“那你可知为何万魂炼天诀会认你为主？”
陈默挑眉。
大长老指尖在石坛上轻轻敲击，血色火焰映得他枯槁的面容忽明忽暗。
“这万魂炼天诀，本是乞族的本命神通。”
陈默瞳孔骤缩，没想到这炼天诀还有此等背景。
“乞族以魂为引，以窍为炉，能炼化天地万物为己用，这炼天诀便是其根本。”
大长老的声音带着几分悠远，“万年前乞族被灭时，此诀随巫神诅咒一同消失。”
“后来我道巫族流传下来一句预言，谁能得到炼天诀，谁便是这天命之人。”
他抬眼看向陈默：“你能在万魂窟得到此诀，绝非偶然。”
“天命？”陈默皱眉，他从不信这类虚无缥缈之说。
“或许是。”大长老不置可否，“巫族的神通传承，素来认主。”
“要么，你体内流着乞族的血脉。”
“要么，你持有能引动其传承的信物。”
信物
脑海中骤然闪过一道灵光，陈默想起储物戒里那枚从乞族大巫尸身上取下的虎形面具。
当时只觉邪气未散便收了起来，此刻想来，倒有几分可疑。
“不管是哪一种，都足以证明你的不一般。”
大长老挥手熄灭石坛火焰，“巫神虚影频频找你，未必是为了夺舍，恐怕是感应到了炼天诀的气息。”
陈默恍然。
儒巫神与佛巫神的虚影皆因炼天诀而来，他们残缺的神格或许能通过此诀补全，难怪会那般失态。
“多谢长老解惑。”陈默起身抱拳，“先行告退。”
回到临时搭建的营帐，陈默立刻取出那枚虎形面具碎片。
青铜质地的碎片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虎头獠牙处的猩红晶石虽已破碎，却仍透着淡淡的邪气。
他指尖灵力流转，小心翼翼地探向碎片。
就在灵力触及的刹那，碎片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其中传来。
“不好！”
陈默想收回灵力，却发现神识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径直坠入碎片之中。
天旋地转间，他猛地落地，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虚无。
四周立着数排身影，皆戴着各式各样的青铜面具，有虎形、狼形、鹰形
面具下的身影模糊不清，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仿佛亘古不变的雕像。
“这是”
陈默正欲上前，周遭的迷雾突然散去，一尊巨大的面具出现在虚无中央。
那面具比寻常房屋还高，纹路扭曲如活物。
眼窝处没有晶石，只有两团跳动的紫火，正幽幽地注视着他。
“你终于来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巨面中传出，震得陈默识海嗡嗡作响。
“你是谁？”陈默握紧流霜剑，八窍中的巫力悄然运转。
“吾乃乞族最后一任大祭司。”巨面的紫火跳动了两下，“这里是乞族的传承之地，藏于面具之中，已沉寂万年。”
陈默环顾四周那些戴面具的身影：“这些是”
“是吾族历代勇士的残魂。”大祭司的声音带着一丝悲凉，“万年前被俗巫教联合中原修士围剿时，他们自愿将生魂封入面具，只为留下一线传承。”
他顿了顿，紫火骤然明亮。
“你非我乞族之人，却能引动传承之地，想必已得到炼天诀。”
“正是。”陈默不隐瞒，“我在万魂窟偶得此诀。”
“偶得？”巨面发出一声轻笑，“此诀认主极严，若无血脉或信物牵引，纵是仙尊也无法得其认可。”
“你储物戒中的破碎面具，便是吾当年战死时的本命面具。”
陈默心中一动，取出面具。
果然，这破碎的面具与巨面的纹路隐隐相合。
“俗巫教当年为夺炼天诀，联合儒、佛二教背叛吾族，引中原修士入境，致使乞族全族覆灭。”
大祭司的声音陡然转厉，紫火中翻涌着滔天恨意。
“吾等残魂在此沉寂万年，只为等一个能继承炼天诀、为吾族复仇之人。”
陈默沉默片刻：“你希望我做什么？”
“与吾约法三章。”巨面的紫火稳定下来。
“第一，替吾族报复俗巫教，让其血债血偿，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能断他们的传承。”
“第二，我乞族已无人，但我希望你能复兴我乞族。”
“第三，若你获得传承之后，无论日后成就如何，不得侮辱乞族之名。”
这三点与陈默的目标并不冲突。
“我答应你。”陈默颔首，“但复兴乞族一事，需看机缘。”
“足够了。”巨面的紫火中流露出一丝欣慰，“吾等残魂之力即将耗尽，这是吾族最后的传承。”
话音未落，四周那些戴面具的身影突然齐齐跪下。
面具上的纹路亮起，化作无数流光汇入巨面之中。
巨面的紫火暴涨，随后猛地炸开，化作一道紫色洪流，径直冲向陈默的识海。
刹那间，无数信息涌入脑海。
有乞族开十三窍的秘法，有炼天诀的完整版本，不仅能炼人、炼魂，还能炼天地，炼法则。
其中还有无数乞族的秘法。
甚至还有万年前的秘辛，俗巫教如何背叛、中原修士如何参与围剿
“此乃吾族全部传承，你且收好。”大祭司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乞族传承之地已与你神识相连，日后可凭意念出入此地”
紫火渐渐黯淡，巨面开始变得透明。
最后一个字消散时，巨面彻底崩碎，随后化作点点星光，融入陈默体内。
虚无的传承之地开始扭曲，陈默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次睁眼时已回到营帐之中。
他的识海深处又多了一道模糊的印记，那是乞族传承之地的入口。
他盘膝坐定，掌心缓缓浮现出一缕黑丝。
那是与灵力纠缠了数月的巫力。
自习得万魂炼天诀以来，这股力量助他炼化傀儡、硬撼巫神，却也让经脉时常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尤其是佛巫教一战后，灵力与巫力在丹田内形成的灰色气旋愈发狂暴。
这并非是一个好事情，这股力量仿佛随时会吞噬他的神魂。
“必须分离。”陈默低语。
传承记忆中清晰记载着，乞族先祖曾创“双魂术”，习得此术他便可蕴养第二神魂专司巫力。
此法需以自身神魂为引，借炼天诀剥离巫力，再以万人魂魄为薪柴，方能点燃第二神魂的火种。
陈默深吸一口气，八窍同时爆发出绿光，经脉中奔涌的巫力像是找到了宣泄口，顺着手臂向外散开。
“呃”
剧痛从丹田炸开，巫力与灵力剥离的瞬间，是穿心的疼痛。
陈默死死咬住牙关，看着那缕黑丝逐渐凝聚成漩涡，漩涡中心渐渐浮出一颗豆大的血珠。
那是他周身的全部巫力。
血珠越来越大，至拳头大小时，刹那间，血珠表面浮现出繁复的巫纹，与陈默识海深处的传承印记产生共鸣。
他能清晰感觉到，这颗魂珠已与自己的神魂相连，却又独立于丹田之外。
“成了。”陈默松了口气，周身的巫力气息骤然散去，只剩下灵力在经脉中流畅运转。
没有了巫力的压制，灵力挣脱开来，瞬间便冲击着筑基初期的壁垒。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瓶颈应声而破，最终稳定在筑基中期。
他抬手一招，魂珠便悬浮于掌心，幽光流转间，能看到里面隐约有无数人影在挣扎。
那是先前收集到的魂珠。
陈默运转这双魂术的心法，指尖轻抚过魂珠，识海中逐渐浮现出第二神魂的虚影。
那虚影还很模糊，但正在贪婪地汲取着魂珠散逸的力量。
“还不够。”
他低语，传承记忆中的信息愈发清晰。
第二神魂需以万计生魂温养，方能凝聚形体，真正承载巫力。
“赤勒。”他掀开帐帘，对着正在打磨骨刀的壮汉道，“备兵，三日后进攻城池。”
赤勒看向陈默，不过随后却瞳孔猛缩。
先生周身的巫力气息全部消散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先生要进攻城池？”赤勒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远方。
第二神魂，他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