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巫教的山门藏在云雾缭绕的断崖之上。
青灰色的寺庙悬于峭壁间，飞檐下悬挂的铜铃却系着骷髅头。
风吹过时便会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先生，这佛巫教的‘往生寺’据说有九层，每层都供奉着不同的佛巫像。”
夜烬指着最高处的金顶，“那大长老鸠摩智就在顶层的‘轮回殿’，据说终年不出。”
赤勒啐了一口，随后摩挲着自己的骨刀，恶狠狠的说道：
“装神弄鬼的本事倒是比儒巫教强，但同我道巫教相比还是差了太多！”
“咦，先生，这些佛像的眼睛怎么看着像活的？”
陈默抬头望去，山门两侧的弥勒佛像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
琉璃眼珠里竟流转着巫力特有的绿光，仿佛正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进去看看。”他率先迈步，大步朝着前方走去。
穿过山门的刹那，周遭的云雾突然凝聚成无数半透明的僧人虚影。
他们双手合十，口诵经文，声音却扭曲如鬼哭。
虚影掠过之处，锁链桥的铁环迅速锈蚀，化作红褐色的粉末。
“是‘渡魂雾’！”夜烬祭出三张火焰符，火光炸开时，那些僧人虚影发出凄厉的惨叫。
“被这雾缠上会被诅咒，只有佛巫教的‘往生咒’能解！”
陈默却只是抬手一挥，七窍中涌出的巫力化作黑丝，将迎面而来的雾气尽数缠住。
那些僧人虚影在黑丝中挣扎片刻，便被炼化为精纯的力量，汇入他的体内。
寺庙的朱漆大门在他面前自行洞开。
庭院中铺满青石板，石板上刻着的“卍”字纹里流淌着暗红色的液体。
细看之下竟是未凝固的血。
数十个身披袈裟的僧人盘膝而坐。
他们的头颅低垂，脖颈处缠绕着黑色的巫纹，显然已被种下秘法。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从大殿深处传来，苍老而洪亮，震得檐角的骷髅铜铃齐齐作响。
一个身披赤金袈裟的老僧缓步走出。
他的面容枯槁，左目闪烁着金色光芒，右目却闪烁着幽绿的巫火，手中的念珠串是用指骨打磨而成。
“施主远道而来，贫僧鸠摩智，在此等候多时。”
他的声音平和，可目光扫过那些黑甲傀儡时，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冷冽。
陈默看着他手腕上的念珠，每一颗指骨上都刻着“往生”二字，却都散发着浓郁的死气。
“大长老倒是消息灵通。”
“施主手段惊天动地，佛巫教若还毫无察觉，岂非成了聋聩之辈？”鸠摩智双手合十，指骨念珠轻轻转动。
“只是施主可知，杀戮过重，恐堕阿鼻地狱？”
“地狱？”陈默嗤笑一声，流霜剑突然出鞘，青光直指大殿中的佛像。
“大长老不妨回头看看，你这往生寺的地下，埋了多少冤魂？”
剑光掠过之处，佛像底座突然裂开，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骸骨。
这些骸骨的指骨皆被整齐斩断，显然是被刻意取走。
鸠摩智脸上的平和不变，佛号声再次响起。
“众生皆有业障，这些施主皆是自愿献祭，以残躯供奉佛巫，求得轮回解脱，乃是大功德。”
“自愿？”陈默冷笑一声，黑丝从指尖飞出，缠住一个盘膝的僧人，“那他呢？”
黑丝刺入僧人的天灵盖，对方猛地抽搐起来，袈裟下露出布满巫纹的胸膛。
一段破碎的记忆涌入陈默识海。
这僧人本是山下的书生，被佛巫教掳来，强行剥去生魂，炼成只会诵经的傀儡。
“大长老所谓的功德，便是将活人炼制成傀儡，用他们的指骨串成念珠？”陈默看着眼前的老僧，一字一句道：
“这便是你口中的佛法无边？”
鸠摩智转动念珠的手指微微一顿，左眼中金光流转。
“施主执念太深。”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
“譬如这花开花落，譬如人生老病死，皆是因果循环。”
“贫僧以轮回往生咒超度亡魂，助他们脱离苦海，早日投胎，正是慈悲为怀。”
“慈悲？”陈默挑了挑眉，脸上皆是嘲讽之意，“将生魂锁在骸骨中，驱使他们成为傀儡，这叫慈悲？”
“用活人献祭，美其名曰‘自愿供奉’，这也叫慈悲？”
他上前一步，灵力与巫力在周身盘旋，竟未在强行融合的情况下形成一道灰色的气旋。
“我倒想问问大长老，你这佛巫教的佛，究竟是渡人还是食人？”
鸠摩智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赤金袈裟无风自动，身后的佛像突然睁开双眼，绿光与金光交织成网。
“施主强词夺理！”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贫僧行的是逆天之事，忍的是世间唾骂，只为维系这轮回秩序！”
“轮回秩序？”陈默指尖的黑丝突然暴涨，将大殿中的三尊佛像缠绕。
“那我便让你看看，你这秩序下的亡魂，是否真愿被你超度！”
万魂炼天诀全力运转，那些被黑丝缠住的佛像突然剧烈震颤，石屑剥落间，露出里面镶嵌的无数魂珠。
魂珠中，无数痛苦的面容浮现，他们疯狂地撞击着珠壁，发出无声的嘶吼。
“看到了吗？”陈默的声音冷如冰霜，“这些被你囚禁的亡魂，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受你这虚假的轮回！”
鸠摩智猛地捏碎手中的一颗指骨念珠，佛号声变得凌厉。
“执迷不悟！”
“看来唯有让施主体会一番轮回之苦，方能幡然醒悟！”
他双手结印，赤金袈裟上的佛纹突然亮起，与地面的血纹相连，形成一道巨大的阵法。
“轮回往生咒，起！”
阵法中央的地面裂开，无数惨白的手臂伸出，拖着黑甲傀儡向下拉扯。
那些手臂上缠绕着金色的经文，所过之处，傀儡的黑甲迅速腐朽，露出里面正在溃散的魂火。
“是往生寺的地基！”夜烬脸色剧变，“底下埋着的不是普通骸骨，是佛巫教历代炼化的‘轮回煞’！”
陈默却看着那些缠绕着经文的手臂，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所谓的轮回，不过是你圈养亡魂的牢笼。”
他反手召回所有傀儡，八窍中的巫力同时爆发。
灰色的剑气冲天而起，竟硬生生将阵法撕裂一道缺口。
“今日，我便毁了你这牢笼，看看你的佛，究竟能奈我何！”
鸠摩智看着那道撕裂阵法的灰色剑气，佛骨眼中第一次露出震惊之色。
他喃喃道：“不可能这世间竟有能撕裂轮回之力的存在”
陈默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流霜剑直指鸠摩智的面门。
剑身上的灵力与巫力交织成螺旋状，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
“大长老，你的佛救不了你！”
鸠摩智瞳孔骤缩，仓促间举起指骨念珠格挡。念珠与剑身在半空碰撞，发出刺耳的响声，指骨念珠应声碎裂，化作无数道金色的经文射向陈默。
“施主，你这是在自毁前程！”鸠摩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佛巫教背后的力量，远非你能想象！”
陈默冷笑一声，身形不退反进。
灰色剑气再次暴涨，将那些金色经文尽数斩碎。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力量，能护得住你这虚伪的佛！”
就在两人激战之时，往生寺的顶层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一道金光从轮回殿中射出，直冲云霄。
陈默和鸠摩智同时抬头望去，只见那道金光中，隐约浮现出一尊巨大的佛像虚影。
佛像的面容模糊不清，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是佛巫神！”鸠摩智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施主，你的死期到了！”
陈默看着那尊佛像虚影，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闪过一丝兴奋。
“来得正好，我倒要看看，这所谓的佛巫神，究竟有何能耐！”
他将万魂炼天诀运转到极致，体内的灵力与巫力彻底融合，流霜剑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今日，我便连你这佛巫神一起炼化！”
金光中的佛像虚影缓缓睁眼，双目流淌着琉璃般的光泽，却在触及陈默时骤然变冷。
祂并未开口，只是抬手结印，悬空的经文便如潮水般涌来。
半空中组成“卍”字大阵，带着镇压万古的威势压向陈默。
“痴儿，执迷不悟。”
宏大的声音直接在识海炸响，震得陈默气血翻涌。
那些经文上的金光大盛，竟开始灼烧他的巫力黑丝，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息。
“执迷不悟？”陈默咳出一口血，却反而笑了，“我倒想问问，以轮回为名，拘千万生魂炼制成煞。”
“这便是你所谓的佛道？”
他猛地将流霜剑插入地面，冰火灵力顺着剑纹蔓延，在大殿中凝结出一片冰封火海。
经文撞上冰墙的刹那炸裂，金色的火星落在火海中，竟激起更汹涌的焰浪。
“佛曰众生平等，你却将亡魂分三六九等，有用者囚于骨珠，无用者碾为骨粉。”
“这等歪理，也配称佛法？”
佛像虚影的手掌微微一顿，悬于半空的经文出现片刻紊乱。
祂指尖佛光流转，那些炸裂的经文碎片突然重组。
化作无数手持降魔杵的罗汉虚影，密密麻麻地遮住了天光。
“渡人需先渡己，渡己需先破执。”虚影的声音带着悲悯，“你被仇恨蒙蔽双眼，所见皆是虚妄。”
“虚妄？”陈默猛地拔高声音，黑丝从七窍中狂涌而出，将最近的一尊罗汉虚影缠住。
“你告诉我，我所经历的一切，是虚妄吗？”
“被儒巫教炼制成书俑的书生，是虚妄吗？”
“还有那些死在你轮回殿里，连轮回都求不得的亡魂，他们也是虚妄吗？”
黑丝骤然收紧，那尊罗汉虚影发出凄厉的惨叫。
竟从佛光闪闪的模样褪变为青面獠牙的怨鬼，显然是被强行炼化的生魂。
“你看！”陈默指着那怨鬼，声音穿透所有经文的轰鸣，“这才是你佛皮下的真相！”
鸠摩智脸色煞白，指骨念珠转动得愈发急促。
“妖言惑众！”
“佛巫神在上，此獠竟敢亵渎神明，当堕无间地狱！”
“地狱？”陈默转头看他，眼底一片冰冷，“你以为跪舔这虚影，就能得偿所愿？”
他突然屈指一弹，一缕黑丝绕过经文大阵，直取鸠摩智的眉心。
“你左目内含佛骨，是用你亲传弟子的头骨磨成的吧？”
“他临死前，还在念你的法号呢。”
鸠摩智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佛骨眼中的金光瞬间黯淡。
那段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汹涌而来。
三年前，他为了修炼轮回往生咒的第三重，亲手剥了最疼爱的弟子的生魂，取其头骨炼制成佛骨。
“你怎么会”
“我炼化的亡魂里，有他的一缕残念。”陈默的黑丝已缠上他的脖颈，“他说，从未恨过你。”
“只可惜没能修成你教的‘慈悲为怀’。”
“够了！”
佛像虚影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悬于半空的罗汉虚影同时动手，降魔杵带着佛光砸向陈默。
陈默却不闪不避，反而将所有黑丝收回体内。
八窍中的巫力与丹田的灵力剧烈碰撞，竟在他周身形成一道黑白相间的气旋。
“万魂炼天诀，给我炼！”
气旋猛地扩张，那些砸来的降魔杵在触及气旋的刹那便开始瓦解。
罗汉虚影中的生魂被强行剥离，化作精纯的力量汇入气旋。
“你竟敢炼化佛力！”
佛像虚影第一次露出震怒之色，金身突然暴涨，一只覆盖半边天空的巨手抓向陈默。
“今日定要让你形神俱灭！”
“形神俱灭？”陈默迎着巨手冲去，流霜剑上的黑白剑气撕裂云层。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佛硬，还是我的剑利！”
剑气与巨手碰撞的瞬间，整座往生寺剧烈震颤，九层佛塔的飞檐接连崩碎。
那些镶嵌在墙壁里的指骨纷纷弹出，在空中组成一道巨大的骨链，试图锁住陈默的身形。
“以众生骨为链，以万千魂为锁。”
“这便是你佛巫神的手段？”
陈默一剑斩断骨链，剑气余波扫过轮回殿，金顶应声而裂，露出里面供奉的巨大佛巫像。
那佛像的胸腔竟是空的，里面塞满了密密麻麻的魂珠。
绿光流转间，无数只眼睛在珠内睁开，齐齐看向陈默。
“原来你的真身，藏在这里。”陈默冷笑，剑气陡然转向，直取佛巫像的胸腔。
“住手！”佛像虚影发出一声怒吼，巨手化作金光，朝着陈默爆射而去！
可就在金光即将撞上剑气的刹那，陈默突然变招。
他左手捏碎一张禁符，金光瞬间被冻结在半空。
右手剑招陡变，霜华剑诀的寒气顺着金光蔓延，竟在佛巫像的胸腔外凝结出一层厚厚的冰壳。
“你不是要渡我吗？”
陈默的声音透过冰层传入，带着刺骨的寒意。
“今日我便渡你入真正的轮回，魂飞魄散的轮回！”
他全力催动万魂炼天诀，八窍同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佛巫像胸腔里的魂珠剧烈跳动，里面的生魂仿佛感受到了召唤，开始疯狂撞击珠壁。
“不！”
佛像虚影发出绝望的嘶吼，金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剑气炸开的刹那，所有魂珠同时碎裂，无数生魂从里面飞出，在阳光下化作点点星光。
被囚禁千年的怨怒在此刻爆发，竟自发组成一道洪流，冲向正在消散的佛像虚影。
“这才是众生的选择。”陈默看着虚影在洪流中哀嚎，缓缓收回流霜剑，“你也一样，别让我找到你。”
话音刚落，那虚影被瞬间击碎。
鸠摩智瘫坐在地，佛骨眼中的金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无尽的茫然。
他终于明白，自己毕生信奉的“佛法”，不过是一场用鲜血和亡魂堆砌的骗局。
陈默走到他面前，黑丝却没有射出。
“你教的轮回往生咒，或许真能渡人。”他的声音平静了些，“只可惜，被你和你的神用错了地方。”
说完，他转身走向崩塌的轮回殿。
夜烬和赤勒连忙跟上，看着满地的碎骨和魂珠的残渣，两人都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