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飞机开始在洛杉矶国际机场上空盘旋，准备降落的时候，林布凌把脸贴在舷窗上，看着下面那座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城市。
这座城市，象一个巨大的、用金子和玻璃堆砌起来的梦。
它看起来那么近，那么触手可及。
但林布凌知道，从他现在的位置，到真正踏上那片土地，中间还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名为“现实”的深渊。
“林，听着，我们再复盘一遍。”杰夫的声音因为过度紧张而有些沙哑，他象个即将送孩子上考场的焦虑家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些已经说了八百遍的叮嘱。
“记住，湖人队，和我们之前见过的所有球队都不同。他们是冠军，是王朝！他们不需要什么未来，他们只需要现在就能用的即战力。”
“所以，收起你那些不必要的，花里胡哨的东西。稳，一定要稳！打得合理，打得象个三十岁的老将，而不是十七岁的小屁孩，明白吗？”
林布凌点点头，眼睛依然看着窗外。
他心里在疯狂吐槽。
哥们，你让我一个十七岁的，去模仿三十岁的？
这难度不亚于让我现在去竞选美国总统啊。
再说，什么叫合理？
在萨克拉门托，把球从人堆里传过去，那叫合理，那叫艺术。
在圣安东尼奥，把球传给空位的队友，那叫不合理，那叫个人主义。
现在到了洛杉矶，什么又叫合理了？
难道是把球传给那个叫科比的男人，然后跑到角落里，双手抱头，做出“别杀我，我只是个路过的”的姿势，这就叫合理吗？
“他是个怪人，一个神神叨叨的禅师。他可能会在场边打坐，可能会在暂停的时候跟你聊人生哲学。你别被他影响，他问什么，你就点头，说‘yes， ach’，千万别跟他辩论，他能把你绕晕过去。”
林布凌终于忍不住，转过头看着杰夫。
“杰夫，你确定我们是去参加篮球试训，而不是去某个神秘宗教组织面试吗？”
杰夫被他问得一愣，随即苦笑了一下。
“差不多。在nba，洛杉矶湖人队，就是最顶级的那个宗教。而我们，是去朝圣的。能不能被留下当个扫地僧，就看今天的造化了。”
的士行驶在通往湖人队训练馆的公路上。
加州的阳光，热烈得有些不真实。通过车窗，能看到路边巨大的gg牌，上面是好莱坞明星们光彩照人的脸。
这里是天使之城，是名利场，是世界娱乐的中心。
林布凌突然有种感觉，篮球，在这里可能只是无数娱乐产品中的一项，甚至不是最顶尖的那一项。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栋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建筑前。
健康西南训练中心。
湖人队的官方训练基地。
和萨克拉门托那种开放自由的氛围不同，也和圣安东尼奥那种军事基地的森严不同。这里给人的感觉，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傲慢。
门口的保安，看到他们，只是用下巴指了指登记处，连一句话都懒得多说。仿佛他们见的所谓“天才”，比街上的流浪汉还多。
走进球馆，林布凌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半秒。
太安静了。
巨大的球馆里，只有寥寥数人在训练。没有音乐，没有喊叫，只有篮球一下下撞击地板的闷响，和球鞋摩擦时发出的刺耳声音。
球馆上空，悬挂着一排排紫金色的冠军旗帜。它们象一群沉默的君王，从高处俯瞰着每一个走进这片领地的人。每一面旗帜，都代表着一段辉煌的历史，都散发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迫感。
林布凌感觉自己不是来打球的，是来参加一场庄严的加冕典礼，而他，连个观礼的座位都没有。
在球馆的角落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坐在一把椅子上。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训练服，戴着一顶棒球帽，手里拿着一本看起来象是哲学着作的书在看，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林布凌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
他感觉那不是一个人，那是一尊神象，一尊摆在庙堂之上的，随时可能睁开眼睛，降下神罚的，不动明王。
一个穿着湖人队制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递给林布凌一套训练服。
“换上衣服，热身十分钟。然后打全场五对五。”
他的语气，象是医院里通知家属去缴费的护士，专业，高效，且不带任何感情。
杰夫被拦在了场边，他只能用一种“孩子，爹只能送你到这了”的悲壮眼神看着林布凌。
林布凌走进更衣室，换上了那套紫金配色的训练服。
当他穿上这身衣服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象是偷穿了龙袍的太监，心里慌得一批。
十分钟的热身，林布凌感觉自己象个木偶。他机械地做着拉伸，投着篮，但脑子一片空白。
周围的压迫感太强了。
他甚至能感觉到，场边那个正在“修仙”的老爷子，他的神识已经笼罩了整个球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控之下。
很快，五对五的对抗赛开始了。
林布凌的四个队友，和对面的五个对手，都是湖人队夏季联赛阵容里的球员，或者是一些想在卫冕冠军这里淘一份短合同的流浪汉。
这些人，一个个肌肉虬结，眼神里充满了对机会的渴望和对竞争者的敌意。
他们看着林布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瘦得象根豆芽菜的黄皮肤高中生，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篾和审视。
“嘿，小子，等会跟紧我，别乱跑，别给我们添乱就行。”和林布凌搭档后场的那个黑人后卫，拍了拍他的屁股，语气象是在教训自己的小弟。
林布凌点点头，没说话。
他知道，在nba这个丛林里，尊重，不是靠嘴巴要来的，是靠拳头，或者说，靠篮球打出来的。
比赛开始。
林布凌按照杰夫的嘱咐，打得中规中矩。
他没有急于表现自己，只是耐心地组织，把球传给看起来机会最好的队友。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了他一巴掌。
他传出一个好球，队友在无人防守的情况下，上篮脱手。
他再传出一个好球，另一个队友接到球，却选择了无视空位的机会，强行单打，结果被盖。
他的队友，根本不信任他。
他们宁愿相信自己那不靠谱的个人能力，也不愿意相信这个黄种小子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帮助。
而对面的防守者，则开始肆无忌惮地欺负他。
他们用胸口顶他，用大腿绊他，用各种小动作骚扰他。
在一个回合里，林布凌持球突破，对面的中锋象一堵墙一样撞了过来。林布凌感觉自己象是被一辆卡车正面撞击，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裁判没有响哨。
在nba边缘人的生存战里，没有体毛哨。
那个中锋低头看着他，吐了口唾沫，轻篾地说：“滚回你的高中去吧，小男孩。”
林布凌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球馆上空那些沉默的冠军旗帜。
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羞辱，无力，愤怒，各种情绪在他胸中翻滚。
他甚至能感觉到场边杰夫那快要急出心肌梗塞的目光，和菲尔·杰克逊那毫无波动的，仿佛早已看穿一切的眼神。
他突然想起了父亲的那条短信。
“被人看扁的滋味不好受吧？那就让他们后悔。”
后悔。
对，让他们后悔。
林布凌从地上一跃而起，拍了拍身上的灰。
他的眼神变了。
之前的那种谨慎和迷茫，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和专注。
去他妈的合理！
去他妈的稳重！
老子是来打球的，不是来当孙子的！
下一个回合，林布凌在后场接到球。
他没有象之前那样慢悠悠地推进。
他猛然提速！
防守他的那个后卫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加速，慢了半拍。
就在这一瞬间，林布凌的“上帝视角”轰然开启！
整个球场，在他眼中变成了一个由无数光线和数据流构成的三维模型。所有球员的跑动路线，防守空隙，都以高亮的形式呈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看到了！
一条金色的，亮得晃眼的传球路线！
那条路线，穿过了两个防守者的中间，绕过了一个准备协防的球员，终点，是已经快下到对方篮下的己方前锋。
这是一个风险极高的传球。
需要速度，需要力量，更需要匪夷所思的精准。
但林布凌没有丝毫尤豫。
他甚至没有抬头看前方，在高速运球中，右手手腕猛地一抖，一个不看人的击地长传！
篮球，象一颗紫金色的炮弹，贴着地面，呼啸而出！
它精准地从两个防守者的腿边穿过，在那个协防球员伸脚拦截的前一秒，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绕了过去。
最终，篮球“啪”的一声，精准地弹到了那个快下的前锋手里。
那个前锋自己都懵了。
他只是习惯性地往前跑，根本没想过球会以这种方式传到自己手里。
他甚至连调整的时间都没有，只能顺着惯性，抱着球，迈出两步，然后轻松地把球放进了篮筐。
得分。
整个球馆，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布凌。
传出这个球的林布凌，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只是慢慢地往回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他的心里，却在疯狂咆哮。
看到了吗！
这就是老子的传球！
你们这群凡人，颤斗吧！
那个之前还对他不屑一顾的己方后卫，愣愣地看着他，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那个撞倒他，让他滚回高中的中锋，也是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他们打了一辈子篮球，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传球。
那不象是篮球，那象是魔术。
场边，一直面无表情的助理教练，默默地在战术板上画了一个圈，在林布凌的名字旁边，打了一个重重的五角星。
而那个一直在“入定”杰克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林布凌的表演，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时间，完全变成了他的个人秀。
他就象一个顶级的指挥家，而场上的九个人，都成了他乐谱上的音符。
他用一个背后传球，助攻之前那个看不起他的后卫命中三分。那个后卫投进之后，激动地冲过来，想和他撞胸庆祝，结果林布凌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搞得对方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他在被两个人包夹，即将失误的瞬间，突然用手肘，把球从背后磕了出去。篮球精准地找到了空切的队友，又是一个轻松的上篮。
他甚至在一次快攻中，面对着对方中锋的封盖，做出了一个要从对方头顶传球的假动作。在对方起跳的瞬间，他却把球从对方的裆下，滚了过去。跟进的队友拿球，又是一个暴扣。
全场都疯了。
这些夏季联赛的球员，感觉自己不是在打球，是在陪一个疯子玩杂耍。
他们每个人的数据都在疯狂上涨，每个人都打得无比轻松。他们需要做的，就是跑到空位，然后等着球像长了眼睛一样，舒舒服服地喂到自己嘴里。
而对手，则快要崩溃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该防谁。
因为林布凌的传球，根本不讲道理。他能把球从任何你想不到的角度，传给任何一个有机会的队友。
比赛打到最后，已经变成了一场屠杀。
在最后一次进攻中，林布凌持球，好整以暇地看着场边的计时器。
他决定，用一个最华丽的方式，结束这场试训。
他招呼队友拉开，然后自己面对着那个之前撞倒他的中锋。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单打。
他做了一个眼花缭乱的胯下运球，然后猛地一个加速，作势要从右边突破。
那个中锋被他的假动作骗过，横移了一步。
就是现在！
林布凌突然一个背后运球，把球拉了回来，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把篮球高高地抛向了空中！
一个自抛自接的空中接力？
不！
就在篮球飞到最高点的时候，另一道身影从斜刺里杀出，高高跃起，象一头捕食的猎鹰！
是那个之前对他不屑一顾的黑人后卫！
他在空中抓住篮球，狠狠地砸进了篮筐！
“哐当！”
一声巨响！
压哨！
比赛结束。
整个球馆，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最后这个充满想象力的空中接力给震慑住了。
林布凌站在原地，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看了一眼场边，那个助理教练已经完全呆住了，手里的笔都掉在了地上。
“他看起来，不象个打三角进攻的球员。”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球馆里，却清淅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助理教练捡起笔，扶了扶眼镜，用一种复杂的语气回答道：“是的，他不象。但是教练……他总能把球，送到最合理的位置。”
试训结束了。
那个工作人员，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对林布凌说了一句：“好了，你可以走了。我们会通知你的经纪人。”
没有一句称赞，没有一句挽留，甚至没有一个承诺。
林布凌和杰夫走出了训练馆，回到了那刺眼的阳光下。
杰夫的表情很复杂，有兴奋，有担忧，更多的，是迷茫。
“林……你……你最后那几下，玩得是不是有点太花了？”
林布凌看着远处市中心的高楼大厦，淡淡地说：“我已经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他们看了。接不接受，是他们的事。”
该做的，他都做了。
剩下的，就只能交给命运了。
他怀着一颗无比忐忑的心，等待着几天后，那场决定他命运的选秀大会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