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不是,裴韫啊裴韫……你到底是有多恨这人啊?!
追着杀?
“明微兄……”
裴韫低头对陆玄轻笑道:“此事因韫而起,绝不能连累明微兄受累。”
裴韫一听陆玄的话,便明白他不想把事情做绝。
而他之所以这样说,正是要把裴律师对陆玄的恨意,完全转移到自己身上。
陆玄给裴律师留了面子,不让寒烟姑娘再次羞辱他,但他裴韫可不会给这个面子。
此是第一层对比。
有人给留面子和揭破最后一层遮羞布的人。
谁更招人记恨?
显然是后者。
更何况,裴韫现在做的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之事。
平日里裴韫与裴律师实力相差无几,甚至是输少赢多。
现在因为陆玄的诗词,竟然就开始跳脸嘲讽。
裴律师肯定会更恨裴韫,而忽略陆玄。
人只会记住直接起冲突的矛盾点。
很少能看清本质。
此外,人也会下意识地逃避远强于自己的对手。
因为从心里知道赢不了。
所以会将这种心情转嫁到不如自己的对手身上。
陆玄叹口气:“明白了……只是希望寒烟姑娘能聪明一些吧。”
他不了解裴韫的过往,也就不会劝裴韫大度。
“自然,寒烟姑娘冰雪聪明。”
裴韫见陆玄明白了他的心思,高兴地笑出声。
罗帐内的寒烟只是轻声道:“此诗……寒烟不敢妄评,唯能从格律略述浅见。”
她略作停顿,声音如清泉流淌:“全诗八句五十六言,句句皆为七字,规整如尺。”
“通篇押平声韵,一韵贯穿,似行云流水,了无滞涩。格律精严若此,气象恢弘如斯,实乃汉乐府格律诗词之巅峰,令奴叹服!”
言至此处,她声转轻柔:
“其馀精妙处,寒烟尚存疑惑……可否请贵人移步内室,秉烛夜谈,为奴解惑?”
裴韫拊掌大笑,全然不管裴律师杀人的目光,高声问道:“如此说来,可是上上之作?”
“并非上上之作。”
寒烟此言一出,裴韫怔住,陆玄也微感诧异,什么情况?
王维的诗词,都不是上上之作?
“贵人莫要误会,寒烟斗胆评点已属逾矩,岂敢再妄定品级?”
陆玄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还挺皮的。
裴韫一听这话,便放心了,朗声笑道:“那便是上上之作,比某那偏题之诗强出何止一筹。”
裴律师面色愈发阴沉。
竖子无状!
不过,这时候的裴律师已经调整过来了,脸上挂着温雅笑意,拱手行礼:
“恭喜,明微兄,得此佳人青睐。”
陆玄回身行礼:“侥幸获胜,不敢倨傲。”
这时,李元吉端着酒盏走了过来,笑道:“明微兄果然有才,是齐失敬了,当自罚一盏,交个朋友?”
嗯,得先和这个陆玄搞好关系。
就刚才那首诗来看,游侠气十足,大哥那种文绉绉的的笼络手段未必合用,要不然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消遣?
越想,李元吉的目光越亮。
还得看我的!
陆玄听到李元吉的话,连忙端起酒盏:“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文斗亦是缘分。修平兄胸襟开阔,豪气干云,玄先干为敬。”
说着,一口将酒盏中的葡萄酒饮尽。
喝完,陆玄将酒盏倒扣。
看来,这些人暂时不会找自己麻烦了,现在拿着酒过来,应该就是为了要个面子,找个台阶。
看样子,对方也不想撕破脸。
嗯,挺好。
别管是装的还是真的,总之,还不要结仇的好,多个朋友多条路。
伟人曾经说过,要把敌人弄得少少的,朋友弄得多多的。
“哈哈,好,某平生最喜结交豪杰,明微兄果然豪迈,某也干了!”
陆玄的话,简直就是搔到了李元吉心中的痒处,再看那豪迈的样子,他越看越欣赏。
哈哈大笑,将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同样倒扣酒盏。
果然有才,夸人都比别人夸的好听,到位!
他越发认定想法没错。
大哥磨磨唧唧就算了,还没搞清楚手下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性子。
嘿,这点他可是比大哥强。
那位置就该他坐!
大哥二哥,只不过比他早出生几年而已。
“那某就不打扰,明微的好事,先走一步,元范,走了。”
李元吉对着陆玄拱了拱手。
“后会有期。”
两人被一堆世家子弟簇拥着跨步而出,诸位宾客也都对陆玄说着恭喜,开始离席。
“哈哈,明微兄,快请吧。”
裴韫用手肘戳了戳陆玄,挤眉弄眼的看着在一旁站立的冯妈妈:“莫让佳人久候。”
陆玄:……
“请贵人随奴家来。”
冯妈妈躬敬引路,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当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谁能想到太子身边的红人,能和齐王对上?
两方虽有差距,可对于清音阁来讲,都是开罪不起的大人物,好在这位陆明微,陆贵人通情达理,分寸十足。
再加之才学确实厉害,这才没让矛盾更深。
大恩人啊!
想着,看陆玄的眼神都不太一样。
陆玄看着冯妈妈灼热的目光,心中一惊。
放缓了脚步。
“贵人,这便是寒烟的房间,奴家先退下了。”
冯妈妈说着,退了下去。
嘎吱,房门被轻轻推开。
“请贵人入内稍候,寒烟先去沐浴。”
傍晚,宵禁前。
陆玄和裴韫骑马走在街道上。
“明微兄,看上去有些疲乏啊……”
裴韫捉狭地打趣着。
陆玄翻了个白眼,不想说话,没想到寒烟不仅琴艺高超,口技也是一等一的厉害。
再也不去了!
回到家中,红柳伺奉着陆玄沐浴,明日还要上值。
若有体味,会被惩罚的。
一夜无话。
第二日,五月十一日,卯时。
陆玄如往常一样在司经局点卯上值,今日是休沐后上值的第一天。
会开一个大朝会,大多数九品以上的官员会去参加。
这个朝会礼仪性质大于实际。
就和公司放假后,会开个动员会类似,给官员们鼓鼓劲。
而明天会有常朝。
这才是正经八百处理和讨论日常政务的朝会。
一般是五品及以上的官员参加。
所以今天工作并不繁重,反而是明天的工作会繁忙一些。
但,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点完卯之后,陆玄来到东宫偏殿,最后再检查一遍整理好的管理方式。
看看是不是有措辞的问题。
就这样过了大约两个时辰,在巳时末尾,陆玄快要无聊死的时候,听到了内侍的声音。
“太子殿下驾到!”
陆玄赶忙起身,整理一下着装,等着李建成让内侍喊他,到显德殿议事。
没等多久,一个内侍脚步匆匆地走过来。
看到陆玄,眼睛一亮,脸上堆笑道:“陆机宜,且随奴来,殿下将要议事了。”
陆玄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又要速记一些东西,不过,他干的就是这个工作,没辄。
随着内侍快步走到显德殿,此刻显德殿已经坐满了人。
似乎又多了几个青年?
陆玄想着,再内侍引导下,来到之前记录议事的位置坐下。
唐朝这点还是好的,君主也好,太子也罢,没来的时候都可以坐着,只要来的那一刻站起来行礼就好。
议事什么的,大多也都是坐着议事。
不象某个辫子朝,还得跪着议事……想着,他检查一下书案上的文房四宝,一般来说这东西都不用检查。
因为这事关内侍们的性命,没人不会用心的。
但陆玄养成习惯了,做事之前喜欢先检查一下。
这一检查不要紧,还真让陆玄发现了一些问题,紫竹笔上好象是有几不可查的开裂。
陆玄眼眸一眯,这,好象不是自然开裂!
用手指轻轻抚摸一下,很光滑,象是用刀刻的……微微用力,只听咔嚓一声。
笔杆瞬间开裂,笔头散开。
看着断裂处的笔杆,陆玄脸色变得阴沉,此手法极其精妙,只有外面一层薄薄的皮连着,里面几乎是被切空。
稍微一使劲就会断裂,而且非常想自然断裂!
有人要害他?
想到这里,陆玄背后直冒冷汗,要是不检查……深吸一口气,眼眸低垂。
是谁呢?
不管是谁,这东宫已经不能在待了……
捏了捏其他没断裂的笔杆,陆玄招呼来一名内侍“刘内侍,这紫竹笔似乎开裂……请帮玄,换一个吧。”
指着书案上断裂的毛笔,对刘内侍轻声说着。
刘内侍脸色一下就变了,随即立刻快步走来查看一番,随手翻了翻,动作微微一滞,然后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机宜稍候,奴这就与机宜更换。”
脸上带着笑,快步退去。
很快刘内侍拿着一批新的文房四宝走了过来:“奴检查过了,还请机宜再检查一遍。”
陆玄挑眉:“多谢,刘内侍。”
说着,将这批新的文房四宝检查一番,没有任何问题,点点头:“这些没有问题。”
“那就好,殿下应该快来了,请机宜稍候。”
刘内侍说着,退在一旁。
很快,李建成脸色不太好看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脸色同样不好看的魏征。
王圭倒是看不出什么,只是有些叹气。
众人起身行礼。
坐在主位上的李建成不耐烦地挥挥手:
“免礼,魏公议事吧。”
陆玄眉头一皱,是不是和有人想害自己有关?
李建成生气是不是因为觉得他对东宫的掌控变弱了?
还是说大朝会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