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对着王圭深鞠一躬：“玄，明白，但王公请恕学生无礼，恳请王公如实告知太子殿下。”
奏明太子殿下。
能这么说，也就意味着王圭跟他摊牌了，明着告诉他，李建成在利用他，而且听王圭的语气，似乎猜到他能想到这一点？
不愧是李建成的智囊之一。
至于王圭的意思，很明显是不想让他去做这个刀子。
只是，他不明白，王圭什么时候也跟魏征一样，对他这样好了？
难道老爹也救过王圭的命？
想想也不可能，剩下的可能性，大概率就是因为他提出的四柱法，然后认为他有才能，起了爱才之心？
只有这个解释了。
这份好意他收下，日后要是投入李世民麾下，还能有点地位，肯定要帮一下王圭的。
嗯……
尽力吧。
还有，王圭为什么不说话，我腰好疼……
陆玄想着，想要观察一下王圭的表情，可因为是深鞠躬的原因，只能看到他的腰腹。
似乎有些颤斗。
王圭看着鞠躬到底的陆玄，有些沉默，片刻之后，长叹一口气：“这是为何？仅是为了重塑陆氏之荣光？”
这是魏征昨天在陆玄走后，跑到他府上跟他说的话，目的是想让他劝阻一下陆玄。
“若为此，等殿下登上大位，以明微之才，想重振陆氏荣光，岂不是易如反掌？”
“老夫之位也唾手可得，明微何故如此急躁？”
与魏征不同，王圭更擅长识人辩人，分析人的性格特征，从而用不同的方式来进行劝谏。
这也是他为什么比魏征更受李建成欢迎的原因。
他能看出，陆玄为人谨慎，但做事却非常急躁，似乎有种不得不争高位的原因。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魏征跟他说的那样，为了重塑陆氏之荣光。
可这也是王圭想不明白的点。
按照现在陆玄表现出来的才能，等太子殿下登上大位，不出三年便可当一部之侍郎。
五年则可掌管一部，等魏征或者他告老还乡，陆玄就能直接顶上他们的位置。
到那时，也才三十几岁！
便可位极人臣，光宗耀祖！
他能看到的路，以陆玄的才能，应该也能看到才是，没道理会如此着急?
漕运争权就算了，这种虽然苦却能做出成绩的差事，他能理解明微为什么想争。
可这自取灭亡之功，为何也要这样去争？
想到这里，王圭又深深看了一眼陆玄，眉头紧锁。
在他的眼里这就是自取灭亡。
明微展露出这样的能力，殿下肯定会让明微去清查军中的贪墨现象！
用来针对秦王。
以明微的能力和忠心，定会清查的清清楚楚！
之后，殿下再配合陛下，让军士们与秦王背离，最后在私下里拉拢这些将军。
等登上大位之后，为了安抚这些将军的心思，他肯定会将陆玄推出去，给这些人一个交代！
这样，才能堵住悠悠之口，换取这些将军的支持……但这种国之栋梁怎可因为政治争斗而丧命？
听到王圭的话，陆玄直起腰。
重振陆氏之荣光？这是魏征跟王圭说的吧……只不过是随口扯了一个理由，魏征却认真了。
真是的……
想着，他叹口气：“学生谢王公厚爱，但学生心意已决。”
连取代王圭他的位置这种话都说出来了，看样子是真的想让自己不要去接这个送死的活。
只不过这份好意，他只能推了。
因为距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二十天了！
为了求活，他必须得拿到自主活动权，不能再跟在李建成身边了，要不然的话就只能被李世民射死在玄武门附近。
即使和自己想的有些偏差，也得干了！
只是这话不能跟王圭说。
“荒谬！若今日明微道不出个子丑寅卯，老夫断难苟同！”
王圭也是发了狠，吹胡子瞪眼地看着陆玄。
陆玄：……
不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你同不同意有什么关系？
还能拦得住我？
“老夫可是学会明微这新管理之法了，到时候和玄成一同进谏，推举老夫家中的门客……”
王圭似乎是看透了陆玄心中所想，捻着胡子轻声道：“明微，觉得殿下会如何做？”
陆玄瞪大眼睛，不是，还能这样玩的？
心这么狠的？
拿自己家门客顶包，替死？
还有，知道你们是好心，但不要拦我求活啊！
“王公门客何其无辜也……何苦为难？”
陆玄苦笑着回应王圭，同时脑子疯狂运转，看样子得找个合适的理由让王圭认同才行。
“那明微何苦为难老夫？明知道老夫的意思，却要一意孤行！”
王圭气呼呼地顶了一句。
“王公明鉴，三柱之法实乃沉疴积弊，其中贪墨手段层出，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陆玄顿了顿：
“纵使王公知晓四柱法之妙，但又能勘破几何？”
说完，偷偷观察着王圭的脸色。
“哼……”
王圭只是哼了一声，脸色有些变化。
确实如陆玄所说。
他今天才知道四柱法，也只是了解其皮毛。
运用起来还很生疏，若是换贪墨一种方式，还真有可能看不出来。
“老夫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学……”
“那殿下等得起吗？”
不等王圭说完，陆玄就打断了王圭的话。
“殿下拉拢军队的计划，进行很慢吧？”
陆玄试探着说道。
他其实不确定，这句话对不对。
但李世民被人称为天策上将，天可汗。
可汗是突厥对首领的称谓。
而突厥，可是畏威而不怀德的人，不把他们打服，他们可不会承认你的首领地位。
再加之李建成可是准备了两千甲士，但依旧在玄武门被杀。
李世民又不是神仙，不可能一个人清扫草原，也不可能一人打两千甲士。
不然，他早就将李建成擒杀了，还用得着等玄武门？
所以，他肯定更得军心，至少比李建成得军心。
李建成迟迟不对李世民动手，大概率也是担心杀了李世民会造成兵变。
王圭瞳孔微缩，但只惊讶了一瞬，随后快速冷静下来：
“何出此言？”
虽然王圭掩饰的速度足够快，但是也没逃过陆玄的眼睛。
看来是猜对了！
“王公，还记得学生第一次见殿下时的场景吗？”
陆玄没正面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过，对付聪明人，就要学会问问题。
他们会自己脑补的，尤其是认为你有能力，说话有深意的时候。
王圭一愣，陷入沉默。
明微是接触不到军权的，所以这种事情肯定是他推断出来的，又言第一次和殿下见面……
是，冯立？！
是了，是冯立将军的话！
两千精甲，殿下却不敢动手……
“唉，既然明微都推断出来了，那老夫也就不藏着了，切记此话听之即可，过后吞入腹中，莫要乱言。”
王圭轻叹一声说道。
“王公，学生省得。”
陆玄眼睛微微放光，果然如此，不知道王圭脑补的什么，但不碍事。
似乎还能听到一些不能说的信息。
大收获啊。
“殿下试图拉拢军中之人，可却如同明微所言，不太顺利。像尉迟将军、段志玄将军、侯君集将军等皆婉拒，其馀军士对秦王也是忠心耿耿。”
王圭说着，看了看陆玄：“所以殿下应该是想让明微去查军中的帐面，来攻击秦王……离间他们的关系。”
陆玄挑眉，这不对啊。
他可是太子党！
这样不会太明显了吗？
“王公，这离间计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而且，殿下也没办法给学生这个权力吧……”
陆玄瞬间就抓住其中的问题。
“明微果然敏锐，一下子就发现了其中端倪，老夫也是这样跟殿下说的。”
王圭叹口气：“但殿下说，自有办法。”
陆玄眉头一皱，自有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
算了……这也不是他需要考虑的，这是李建成该头疼的事。
现在王圭已经心动了，赶紧趁热打铁！
“王公明鉴，殿下自有其道理，然，学生以为此事，现在看来不只是需要查清贪墨，甚至……”
陆玄压低了声音：“甚至可能还要做假帐，构陷秦王……所以除了学生，还有谁能做到？”
王圭沉默。
构陷秦王，殿下可能没这样想过。
但，就明微展现出来的能力，殿下很有可能会这样做。
让明微去构陷秦王。
而且，明微也能做到！
“唉，明微可知晓日后殿下会……”
王圭有些不忍地说着。
陆玄眼睛一亮，成了！
心中高兴，但面上却是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
“学生自然明白，但为殿下，为社稷，何惜此身？且魏公曾对学生言，殿下必要登临大位，秦王不得不除！”
“此乃为大唐计，为社稷计！”
魏征确实跟他说过李建成必须要登临大位，虽然他不是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但是不防碍他拿来忽悠王圭。
毕竟，他说的没有一句假话，都是魏征说过的。
“孟子有云，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若以学生微命，可换大唐江山永固、社稷长安，岂非天下最值当的买卖？”
说着，陆玄向王圭深鞠一躬：
“望王公成全。”
王圭凝望着陆玄眼中那抹决然，沉默良久，终是长叹一声。
“唉……既然明微心意已决，老夫也不便再多言了。”
他微微颔首，语气沉凝：
“也罢，若日后明微有子嗣，可送来拜在老夫门下，能保其一命，或可谋个前程。”
王圭说完，顿了顿似乎又想起来什么，看着陆玄问道：
“老夫记得，明微好象还未成家吧？可有心上人，老夫可为其保媒牵线，若无心上人，老夫有个侄女……”
陆玄陷入沉默，有点不敢看王圭。
魏征如此，王圭也如此……
有点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