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的契约对你我并不公平。”陈亭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这可是生死大事,容不得马虎。
“哦?”貔貅只回了他一个淡淡的语气词。
“如果没有你的契约,我本可以正常修行,反倒是你的契约眈误了我。”陈亭说道。
“我赐予你财富。
“那我不要了。”
“你会魂飞魄散。”
“你刚说过我是一个新的灵魂,”陈亭带着一把豪赌的心态说道:“那个被你掌控的灵魂已经魂飞魄散了,那不是我。”
“你也会。”
“不会。”陈亭说,“拿出证据。”
“”
陈亭硬着脖子,一副无赖的气势。
自己的合理权益得自己争取,之前和这家伙订约的都是怎么想的?财迷心窍?
貔貅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准确来说陈亭压根看不懂这家伙的表情。
一人一兽就这么僵持住了。
这给了陈亭思考的时间,既然对方没拿出证据,也没有做出反应,就说明自己赌对了?
除了限制自己肉身的修行以外,它并不能对自己的灵魂做些什么。
魂飞魄散之类的话,只是吓唬他的。
终于,陈亭准备放弃了,以后再想办法。
他将注意力分散,开始脱离这片奇异的空间。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
仿佛从远古洪荒而来,带着超越时间的力量。
“我们可以重新订约,”貔貅说,“你为我找到夔鼓,我帮助你达到下一个瓶颈。那时,我们再制定新的契约。”
“下一个瓶颈?”陈亭挑眉,“筑基吗?”
“对你们凡人来说,是的。”貔貅说,“但现在,我要收回赐予你的财运。”
“为什么?”陈亭立刻叫出声来,“这不公平!”
“这就是公平,”貔貅回答,“你违背了契约,没有献祭给我气血,我也不必再赐予你财富。”
“放屁!”
陈亭看出这个家伙的窘境,它的力量或许很强,但只有通过契约这种东西才能越过封印,所以他说话也不客气起来——孙猴子叫唐僧揭开封印还知道叫一声师父呢,你叫我帮你干活还想当我的甲方爸爸?
“那些气与血,都是靠杀人得来的!”陈亭怒斥它,“你以为请刀手都是免费的?”
“那只是你们凡人加给自己的束缚,”貔貅缓缓压低了巨大的头颅,“你只要把他们当作蝼蚁就好了。”
陈亭眨巴眨巴眼睛,驳斥道:“你以为那是什么?搞活人献祭吗?”
貔貅的头颅垂得更低,已经压迫到了陈亭的头顶,“在我全盛的时候,人只是我的食物。”
陈亭眼角抽动了两下,眼前这个巨兽,的确不能用人类的道德标准来衡量。
“何况,根据我对人类的了解,把自己的手弄脏,并不难。”貔貅收回了目光,“你可以考虑新的契约了。”
“我去你”
陈亭话没说完,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
他的眼前依旧是金库里的金山银山,屋顶的青铜貔貅还是那么栩栩如生。
“这算什么?”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忽然,一把沙子扑到了他的脸上。
陈亭伸手一抓,发现那些沙砾竟然是金银两色的。
他赶紧爬起身,震惊地看到那些地窖里的金银正在变成金沙银沙,最后再变成普通的沙土。
陈亭下意识地抓了一把,却什么也没抓住。
沙砾都从他的指缝间流下去了,貔貅的话已经生效。
“这个家伙的取消财运还可以强制的?”陈亭咬着牙,“这是要我破产么?”
不过,他还注意到有很多金银并没有变化,依旧一块又一块地摞在角落,并不受到契约的影响。
难道貔貅只是带走了它加持的那部分财运?
还好,貔貅堂这些年来家底丰厚,不至于直接破产。
那样的话,他真就可以考虑率众向古水寨投降了,然后等孙伯崖进门一看:“啥?这么大的财政赤字?”然后古水寨为了补上貔貅堂的亏空,掏光十几年家底,从此无力回天
但是现在这个样子,也很难向阿铁他们解释。
“靠大不了就说是被古水寨抢了店面,拨款去赈灾了。”
陈亭很是头大。
这家伙想要夔鼓?疯了吧!
它以为夔城为什么叫夔城?
他回过头,忽然发现阿铁还站在回廊里,只是面朝着假山,没注意他的出现。
陈亭打了个哈欠,走到阿铁身旁。
“堂主。”
阿铁回身见礼。
陈亭还礼。
“阿铁,你跟我多少年了?”他随口问道。
“五年了。”阿铁回答。
“在遇见我之前,你是做什么的?”陈亭问。
其实这个问题不只是他问过,他的前身蛇牙也问过,但从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江湖散人罢了。”阿铁回答。
他倒也没因为堂主的屡次问询而恼火,这种问答实在上演过太多次,以至于成了两人之间的打招呼方式。
“你杀过多少人呢?”陈亭问。
阿铁怔了一下,摇摇头,“不记得了。”
陈亭也猜到会是这个答案,于是他又问道:“那你第一次杀人是因为什么?还记得吧?”
“官差收租的时候,相中了我姐姐,他想用强的,我就把他杀了。”
陈亭点了一下头,杀官差在晟朝是死罪,难怪阿铁会落草为寇。
“可是你很多年没回过家了吧?”他忽然想起这一点,问道。
“十年了。”阿铁说。
陈亭问:“不敢回去?”
“没必要回去。”阿铁说,“我姐姐已经出嫁了,在青桓,是个不错的人家那里没人知道她有一个杀官差的弟弟。”
陈亭明白了。
“很抱歉。”阿铁忽然说。
陈亭惊讶,“抱歉什么?”
“是我事先调查不充分,没想到那位船夫与五号相识。”阿铁说,他并不认识薛桐,但昨天中午他负责在远处把风,观望局势也能猜出一二。
陈亭哑然,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
“没什么,这也不能怪你。”他忽然问:“你会吹芦笛吗?”
“会。”阿铁有些讶异,他居然看见一向冷酷的堂主从腰间拿了一支芦笛出来。
不过看起来是手工做的,有些粗糙。
“教教我吧。”陈亭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