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今天回家比较早,而且针灸这件事对她来说,比下地干活轻松多了。
等背着李重阳回到家,看到自家的烟囱已经冒烟儿,江雪心里就有点毛毛的。
拉开屋门,果然闻到炖肉的香味,只见她的好大儿,正蹲在地上刮兔子皮呢。
看她回来,好大儿抬头一笑:“妈,等再攒两张兔子皮,给你缝个手套。”
江雪还能说啥,乐呵呵地夸儿子呗。
掀开油坛子瞅瞅,果然又下去一大勺子。
“妈,婆婆丁都洗好了,炸点鸡蛋酱呗?”李谷雨也仰着小脸,这两天家里的伙食标准明显提升,小丫头也有点飘了。
果然,回应她的,是老娘那句经典口头禅:“我看你象鸡蛋酱!”
说话间,小胖墩噔噔跑进屋,一手一个,从兜里掏出来俩鸡蛋:“婶儿,炸鸡蛋酱!”
面对举到眼前的俩鸡蛋,江雪却摇摇头:“天宝儿,赶紧送回家,给你妈去。”
小胖墩也机灵着呢,呲牙一乐:“婶儿,是我妈叫我拿过来的,她说不能天天在你家白吃。”
好吧,那就再奢侈一回。
江雪就开始忙碌,打了好几个大土豆,放到锅里,跟兔子肉一起炖,哪能光吃肉呢。
一边干活嘴里还一边念叨:“这日子,以前那些地主老财都不敢这么过……”
等李建国放学回来,也是心花怒放,盘腿儿坐在饭桌前,嘴里美滋滋地念叨:“要是能来上二两小酒,那就更美喽。”
“得陇望蜀。”江雪白了丈夫一眼。
李惊螫却给老爸画大饼:“白酒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他是被彪子给背回家的,躺在炕上缓缓,也就恢复正常,心有不甘的是,那只海东青飞了,不过嘴里的兔子肉也挺香。
江雪一边给李重阳摘肉,嘴里一边念叨:“剩下那三只野鸡可不许吃了。”
还有三只野鸡呢?李建国眼睛一亮,用手推了一下大眼镜。
“谁也不许惦记,明天送到收购站换钱。”江雪下了死命令。
李建国嘿嘿两声:“我的意思是,这些都是惊螫弄回来的?”
是啊,江雪才想起来这茬,刚才她脑子里好象把这件事给忽略掉了,反倒以为是天经地义。
想想自个的大儿子,今年才刚刚七岁,是有点不可思议。
不过嘴上还是忍不住夸了一句:“那当然,我儿子当然厉害。”
李惊螫也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爸妈,你们再不吃,菜都进彪子的大肚皮了。”
彪子也不吭声,闷头吃饭,其实他心眼挺实的,都没怎么吃肉,光夹土豆了,不然的话,一只兔子都不够他吃的。
还真别说,土豆面呼呼的,带着肉汁儿,吃到嘴里麻辣鲜香。
野兔有土腥味,所以在炖兔子的时候,李惊螫放了好几个红辣椒呢。
一顿饭,大家又都吃美了。
到了晚上,李惊螫继续创作葫芦娃,这回待遇也提升了,老爸给了他一沓稿纸。
昏黄的油灯下,一家人都在编织着各自的梦想。
也不知什么时候,油灯的光亮越来越暗,突然一下子灭了。
江雪划着火柴,凑近油灯瓶瞅瞅:“煤油烧没啦。”
在这个年代,煤油也不是敞开了供应的,他们大队,每户社员家里的标准是:每年二斤煤油。
李家因为每晚都点灯熬油的,所以煤油根本就不够用,只能跟其他社员串换着用。
二斤煤油,大多数家庭还是都用不了的。
李建国瞧瞧墙台上的闹钟,已经九点多,这时候别人家早都睡觉,只能明天再说。
于是都上炕睡觉,山村的夜晚,格外的寂静。
李惊螫却翻过来调过去的,有点睡不着,脑子里边都是那只神骏的海东青。
而他也经过苦练,终于指挥两根手指粗细的藤蔓,将海东青捕获。
这下子把李惊螫激动坏了,轻轻抚摸着海东青身上的羽毛,嘴里笑出猪声。
“惊螫,做梦娶媳妇了咋滴,笑得这么开心。”老妈一语惊醒梦中人。
李惊螫睁开眼一瞧,天已经亮了,在他怀里,黑猫警长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他的被窝,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呼噜声,估计是被撸舒服了。
要是海东青该多好,李惊螫穿衣服下地,新的一天又开始啦。
等吃过早饭,江雪就拎着装了三只野鸡的麻袋出门,今天正好生产队的大马车去公社拉化肥,可以委托车老板子帮忙把野鸡卖给收购站。
“妈,还是我去吧,正好给我小舅寄封信。”李惊螫还想找个由头,去公社转一圈呢,自然被老妈给无情镇压。
小孩子家家的,跑那么远可不成,他们村子,距离大队十里地,大队距离公社还有十多里呢。
这个年代,受到各方面的限制,许多人一辈子甚至都没去过所在的县城。
李惊螫写给小舅的信,也被老爸给带走,他们学校,经常有邮递员过来。
得了,还是去狩猎的好。
结果也不是太顺,就弄回来一只沙半斤。
这玩意好吃是好吃,关键是没肉啊。
倒是晚上,老妈带回来好消息,三只野鸡,一共卖了三块多钱。
这年头,山货啥的不咋值钱,他们这边数量又多,那就更卖不上价。
江雪还委托车老板子,帮忙买了两毛钱的糖球。
供销社卖的糖球,一分钱一个,关键是这玩意含着瓷实,一粒糖球,能含老长时间了。
就是小娃子们贪吃,总想嚼碎喽。
除了过年,娃子们平时还真吃不到糖,就连李重阳,在被老妈给投喂了一小块之后,都使劲吧嗒嘴,发出咂咂的声音。
李惊螫还尝试跟老妈交涉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三块钱给他分一半。
结果也果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钱是不可能到他一个小孩子手里的。
最后还是老妈瞧他可怜巴巴的,才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二分钱的钢镚,嘴里还叮嘱不要乱花。
村里连个小卖部都没有,我上哪花去?李惊螫只好默默地把二分钱放到自己的小木头箱子里,留着压箱底好了。
看起来,男人必须有自己的小金库,这个无关年龄。
后面的几天,李惊螫天天跑出去狩猎,收获时有时无,总体来说一般般。
毕竟村子周围,野生动物的数量有限。
最大的收获,也就是经过不断练习,摘叶飞花这项技术,在准头和距离方面,都有了一些提升。
现在的有效射程,极限应该达到二十米。
至于力度,反正连猪皮都射不进去。
这是真的,生产队的猪倌儿放猪的时候,李惊螫偷摸试了一下,结果自然是给猪挠痒痒。
这年月,社员家里是允许养猪的,不过也有数量限制,再说了,养多了谁家也喂不起。
天天早上,猪倌扛着大鞭子,嘴里吆喝着:“送猪喽——”
然后各家各户的猪就被主人撒出来,慢慢汇聚成一群,被猪倌儿赶到野外的草甸子上,多少也能拱点草根啥的吃。
李惊螫虽然收获不多,但是积少成多,一周多的时间,也为家里创收一张大团结。
在小胖墩的宣传下,立刻传为村里的美谈,李惊螫也十分荣幸地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
十块钱,在这个年代真的不少了,不少人家订婚的彩礼,才给八块钱,再加之点乱七八糟的,三四十块钱就能娶个媳妇。
以李惊螫所在的小队来算,刨除社员们秋天分的口粮,各家各户年终能分到手里的现金,也就是三五十块钱不等,都没有超百的。
当然了,他们这边靠山吃山,多少能自个划拉点外快,那个另算。
由此可见,李惊螫这么大一个小屁孩,就能赚十块钱,足以在小范围内,引起轰动。
这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江雪特意煮了四枚鸡蛋,分给李谷雨两个,剩下俩儿子,一家一个。
不是她偏心,今个儿是闺女的生日。
别的生日礼物是没有的,能吃上煮鸡蛋就不错了。
李惊螫早上起来,就撕下一张日历,露出新的一张,上面写着醒目的四个大字:今日谷雨!
这行字,也令他的小脸变得严肃起来:关键时刻终于到啦!
无论如何,今天也要解决掉隐患。
“爸妈,我吃不了这么多鸡蛋的。”李谷雨今天也显得格外高兴,剥了一枚鸡蛋,分成两半,递到李建国和江雪碗里。
剩下那一个,她才准备自己吃。
“先别忙,把鸡蛋在炕上滚滚运气。”虽然条件简陋,但是江雪还整得挺有仪式感,过日子嘛,先不论贫富,关键过得要有滋味。
李谷雨就听话的把鸡蛋放在炕席上,往前骨碌,江雪在一旁念叨:“我家老闺女一年都是好运气,健健康康,快快乐乐成长。”
这大概就是普天下做父母的最大心愿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李惊螫听来,心情也颇为复杂,不过这也更加坚定了他心中所想。
骨碌碌,鸡蛋在炕上正滚着呢,黑猫警长看着好玩,小爪子使劲一扒拉,呼的一下,鸡蛋飞落到地上,摔成两半。
李谷雨眨巴着大眼睛,有点蒙,她眨巴眨巴大眼睛,眼圈开始泛红。
江雪连忙把地上的鸡蛋捡起来,嘴里还骂着大花猫,冥冥之中,她好象感觉到一丝不好的预兆。
李惊螫把自己碗里的鸡蛋递给妹妹:“来,小雨,哥这个鸡蛋给你,保你完完整整,全全乎乎。”
说着说着,他也想起那段最揪心的回忆,坚毅的眼睛也泛着莹莹的泪光。
“好,还是我大儿子知道心疼妹妹。”江雪把碎鸡蛋用水冲冲,放进李惊螫碗里。
说来也怪,刚才那种不妙的感觉,好象一下子又烟消云散。
农村的土鸡蛋,个头都比较小,一口都能吞下去。
小丫头李谷雨舍不得狼吞虎咽,小口小口地吃着,蛋清弹性十足,蛋黄金黄起沙,再蘸点酱油,那味道简直了。
李惊螫也默默地吃着鸡蛋,他一定要把自己的状态调到最佳,也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至于为啥不告诉大人,很简单,人多了,狼就吓跑了,哪有千日防狼的道理,还干不干别的了?
成败在此一举,不,只许成功,不许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