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残缺不堪、流着暗红汁液的朱果,就这么被那张干枯的嘴一口咬住。
没有想象中满室生香的瑞气,也没有什么金光万丈的异象。
那果子甚至还有些酸涩,甚至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土腥味,就象是刚从地里刨出来的烂红薯。
“陛下!”
一声凄厉的尖叫几乎刺破了众人的耳膜。
赵高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整个人象是被踩了尾巴的疯猫,连滚带爬地冲进帐内。
他看着嬴政嘴边残留的果皮汁液,一张惨白的脸上写满了极度的惊恐和怨毒。
完了!
若是这老不死真的吃了什么神药缓过来,那他刚才在帐外的种种言行,哪怕有一句传进耳朵里,都够他死一万次!
“吐出来!陛下快吐出来啊!”
赵高扑到塌前,伸手就想去抠嬴政的喉咙,嘴里疯狂嘶吼。
“这是毒药!这是妖物!九皇子刚才用妖术炸死侍卫,现在又要用这烂果子毒害陛下!他疯了!他被妖邪附体了!”
“来人!护驾!把这个弑君逆子拿下!碎尸万段!”
赵高声嘶力竭,唾沫星子横飞。
帐外的黑甲侍卫们此刻也是惊疑不定。
刚才赢辰那一手“爆炎符”实在太过骇人听闻,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再加之此刻赵高扣的一顶“妖邪”的大帽子,几个统领对视一眼,咬牙提剑冲了进来。
“谁敢动!”
赢辰猛地转身,那只完好的右手再次探入怀中。
虽然他怀里其实已经没有第二张爆炎符了,但这个动作,那双如同受伤孤狼般凶狠的眼睛,硬是把冲进来的七八个壮汉吓得齐齐刹住了脚。
刚才那个胸口被炸烂的兄弟还在外面躺着呢!
这种非人的力量,谁不怕?
“赵高,你这阉狗,戏演够了吗?”
赢辰冷笑一声,看都不看那些侍卫,而是转头看向面色惨白的李斯,语气森然。
“李斯,你也要跟着这阉狗一起疯?父皇还没死呢,这大秦的天,还轮不到一条狗来叫唤!”
李斯浑身一震,看着塌上虽然还没动静,但也没立刻暴毙的嬴政,身为丞相的理智终于回笼。
他深吸一口气,挥手喝止了侍卫:“都退下!陛下寝宫,持兵刃擅闯已是死罪,还要造反吗?!”
侍卫们如蒙大赦,连忙退到帐口。
赵高见状,知道硬来不行,立刻换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跪在地上砰砰磕头,额头瞬间一片血肉模糊。
“丞相!奴才是一片忠心啊!那果子又烂又臭,哪里是什么神药?九殿下失踪三日,回来便性情大变,还会妖法,这分明是有问题啊!陛下若是吃了这毒物……”
“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突兀地打断了赵高的哭丧。
赵高的哭声戛然而止,象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李斯更是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床榻。
只见原本气若游丝的嬴政,此刻身体正如虾米般蜷缩着,喉咙里发出“荷荷”的怪响,脸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青筋暴起,似乎极为痛苦。
“陛下!”
李斯大惊失色,以为真的是毒发了。
赵高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毒死他!毒死他!只要这老东西一死,赢辰就是弑君的凶手,这大秦就是我的了!
“毒发了!果然是毒药!”
赵高指着赢辰尖叫,“快杀了他!为陛下报仇!”
赢辰却站在原地没动。
死死盯着痛苦挣扎的父亲,垂在身侧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心里也没底。
那毕竟是残缺的、甚至有点变质的下品朱果。
对于修真者来说,这点灵气温和且无用,但对于一个油尽灯枯的凡人老者来说,这股灵气会不会太冲?
会不会虚不受补直接冲爆经脉?
这是一场赌博。
赌赢了,大秦逆天改命。
赌输了,他赢辰陪葬!
“撑住……父皇,撑住啊!”
赢辰在心中狂吼。
“你是祖龙!你是压服六国的始皇帝!这点药力算个屁!”
就在这时。
塌上的嬴政突然停止了挣扎。
猛地张开大口,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呼吸。
“呼——”
随着这口浊气吐出,一股肉眼可见的白雾在帐内散开,带着浓浓的腥臭味。
那是积压在嬴政肺腑中多年的死气和病灶。
紧接着,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嬴政那原本呈现出死灰色的脸庞,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青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虽然苍白、却透着血色的红润。
他那急促如同破风箱般的呼吸,变得平稳、深沉、有力。
咚!咚!咚!
寂静的大帐内,甚至能听到那颗苍老的心脏重新开始有力跳动的声音。
并没有什么返老还童的神迹。
他的白发依然是白发,脸上的皱纹也没有消失。
但给人的感觉变了。前一刻是一根即将燃尽的枯木,这一刻,却象是枯木逢春,虽然依旧沧桑,内里却重新燃起了一团火。
“水……”
嬴政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不再是那种濒死的呢喃,而是带着一股熟悉的不容置疑。
李斯反应极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桌案旁,端起温水送到嬴政嘴边。
嬴政就着李斯的手,大口大口地喝着,喉结滚动。
一碗水下肚。
长舒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重瞳,浑浊散去大半,重新变得深邃、幽冷,象是一把归鞘的利剑,虽不露锋芒,却依旧让人胆寒。
“赵高。”
嬴政没有看李斯,也没有看赢辰,而是将目光落在了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的赵高身上。
仅仅是两个字。
赵高就象是被抽了骨头一样,整个人瘫软在地,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活了。
这老不死真的活了!
“你刚才说,要谁死?”
嬴政的声音不高,甚至还有些虚弱,但听在赵高耳朵里,却如同炸雷。
“奴才……奴才……”
赵高上下牙齿疯狂打架,裤裆下一片温热湿润,竟然是被吓尿了。
“奴才是一时情急……奴才也是担心陛下龙体……奴才是被猪油蒙了心……”
“砰砰砰!”
赵高疯狂地磕头,每一下都用尽全力,地面都被砸出了血印。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嬴政冷冷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就象在看一条随时可以踩死的蛆虫。
但他没有立刻发作,因为他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那种生命力流逝的恐怖感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中游走,虽然微弱,却实实在在地吊住了他这口命。
“太医!”嬴政开口。
一直在帐外候着的随行太医夏无且,此刻颤颤巍巍地提着药箱冲了进来。
刚才里面的动静他都听见了,此刻看到坐起来的始皇,惊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快!给陛下把脉!”李斯急切地吼道。
夏无且连忙跪在塌前,伸出手指搭在嬴政的脉搏上。
这一搭,他的眉头瞬间皱成了川字,时而舒展,时而紧锁,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夏无且才收回手,满脸大汗地跪伏在地,声音都在发颤:“奇迹……当真是奇迹!陛下原本脉象已绝,乃是油尽灯枯之兆。可如今,体内竟有一股奇异的生机强行护住了心脉,将那断裂的寿元硬生生续上了!”
“此乃向天夺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