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周围的侍卫大惊失色,锵锵锵拔剑出鞘,十几把寒光凛凛的秦剑瞬间指向那个血人。
赵高也被吓了一跳,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只见那个血人在地上抽搐了一下,然后艰难地抬起了头。
乱发披散,满脸污泥,身上的衣服已经成了布条,露出的皮肤上全是触目惊心的伤口。
尤其是那条左臂,软塌塌地垂在身侧,显然是断了。
但他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如同饿狼,透着一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凶狠。
“九……九皇子?!”
一名眼尖的侍卫统领惊呼出声,手中的剑差点拿不稳。“您……您这是……”
赢辰?
赵高愣住了,李斯也傻眼了。
这位失踪了三天的九皇子,怎么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而且这副鬼样子,活象是被千刀万剐了一样!
赢辰根本没有理会周围的剑拔弩张。
两界穿梭的眩晕感让他想吐,断臂的剧痛让他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斗。
但他听到了主帐里那声不甘的嘶吼。
还没死!
父皇还没死!
赢辰咬着牙,用完好的右手撑着地,踉跟跄跄地站了起来。
他每走一步,都会在地上留下一个血脚印。
“让开。”
赢辰的声音不大,被雨声吞没大半,但那股森然的语气却让人心头一紧。
赵高眼珠子一转,心头警铃大作。
这个时候赢辰回来,而且这副惨状,绝对是个变量!
不能让他进去!
万一惊扰了陛下,或者这小子看出点什么……
“哎呦!我的九殿下哎!”
赵高立马换上一副惊恐万状的表情,那演技简直炉火纯青。
他几步冲过来,却不是搀扶,而是张开双臂拦在赢辰面前。
“您这是去哪了?怎么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是撞了邪祟啊!”
赵高一边尖叫,一边给左右侍卫使眼色。
“快!快把殿下拿下!陛下正在弥留之际,最忌讳血光冲撞!千万不能让他进去惊了龙魂!”
“诺!”
几个原本就是赵高心腹的黑甲卫士,立刻收起躬敬,面露凶光地围了上来。
赢辰停下脚步。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流下,冲刷着脸上的血污。
看着面前这张虚伪至极的老脸,看着那些曾经对自己毕恭毕敬、如今却敢拔刀相向的侍卫。
这就是失去权力的下场。
这就是弱肉强食。
“赵高,你这条狗,叫得太大声了。”
赢辰突然笑了,笑得露出满嘴带血的牙齿。
赵高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赢辰完好的右手中,突然多出了一张黄纸。
那纸张粗糙,上面用不知名的红砂画着鬼画符一般的扭曲纹路。
在拿出来的瞬间,这黄纸竟然在暴雨中无风自燃!
这是赢辰在修真界做杂役时,用三个月的月俸,在黑市换来的唯一一张保命底牌——
低阶爆炎符!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赢辰眼神冰冷,没有任何尤豫,直接将那燃烧的符录,向着冲得最凶的一名黑甲卫士甩了过去。
“爆!”
一声低喝。
那轻飘飘的黄纸,在接触到卫士胸甲的瞬间,猛地炸开!
轰——!!!
根本不是凡间的火药爆炸,而是一团赤红色的烈火凭空爆发。
那一瞬间的高温,甚至将周围的雨水都蒸发成了一团白雾。
“啊!!”
那名身高八尺、穿着几十斤重甲的魁悟卫士,连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象是被巨锤砸中的稻草人,直接倒飞出去三丈远!
他的胸甲被炸得焦黑凹陷,整个人重重摔在赵高脚边,胸口一片血肉模糊,眼看是活不成了。
静。
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雷声和雨声,整个行宫外几百号人,此刻连呼吸都忘了。
赵高脸上的假笑僵住了,整个人象是被施了定身法。
呆呆地看着脚下的尸体,又呆呆地看着赢辰指尖残留的一缕青烟。
那是什么?
妖术?
天雷?
凡人怎么可能随手扔出一团火,就把大秦最精锐的铁卫炸飞?
“挡我者,死。”
赢辰看都没看那尸体一眼,拖着断腿,一步步向赵高走去。
这一次,没人敢拦。
那些平日里杀人如麻的黑甲卫士,此刻看着赢辰的眼神,充满了对未知力量的极度恐惧。
他们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路,如同摩西分海。
赵高浑身哆嗦,双腿发软,竟被赢辰那冰冷的眼神逼得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泥水里。
赢辰从他身边走过,那沾满泥水的靴子,离赵高的脸只有半寸。
但他没有停。
他掀开沉重的帐帘,一瞬间,一股浓郁的死气扑面而来。
帐内昏暗。
那个曾经威震海内、让六国君王闻风丧胆的男人,此刻正蜷缩在宽大的御榻上。
他瘦得脱了相,眼窝深陷,脸色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青色。
赢辰的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这是他的父亲,也是这个庞大帝国的脊梁。
如今,这根脊梁要断了。
“父……父皇……”
赢辰的声音在颤斗,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塌前,眼泪混合着脸上的雨水滚滚落下。
塌上的老人似乎听到了呼唤,那紧闭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一条缝。
浑浊。
那双曾经如鹰隼般锐利的重瞳,此刻浑浊不堪,没有一丝神采。
嬴政费力地转动眼珠,视线模糊地聚焦在床边的血人身上。好半天,他才辨认出这是谁。
“老……老九?”
嬴政的声音微弱得象是蚊子叫,他想抬手,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你……你怎么……谁把你打成这样……咳咳……”
哪怕是在弥留之际,看到儿子这副惨状,这位老人的第一反应依然是愤怒。
赢辰吸了吸鼻子,强行压下鼻酸。
他用那只沾满泥浆和血污的手,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那枚朱果。
那果子经过刚才的摔打,更丑了。
有些地方破了皮,流出了暗红色的汁液,表皮干瘪起皱,甚至还能看到被虫子咬过的细小孔洞。
卖相之差,连路边的烂桃子都不如。
但也就是这玩意儿拿出来的瞬间,一股极淡、却极为清冽的草木清香,在这充满腐臭味的大帐里飘散开来。
嬴政闻到这股味道,原本灰暗的眼神中,竟莫名多了一丝光亮。
“这……这是……”
赢辰双手捧着那枚残果,象是捧着整个世界。
他抬起头,直视着嬴政那浑浊的双眼,声音沙哑,却字字泣血:
“父皇。”
“儿臣消失这三日,是去了天外。”
“儿臣无能,没能求来长生不老药,也没能请来仙人。”
“儿臣拼了半条命,断了一只手,只在那仙界的猪圈旁……抢来了这一枚别人不要的残果。”
赢辰说着,将那枚丑陋的果子递到了嬴政那干枯发黑的嘴边。
“父皇您信儿臣吗?”
“若是信,便吃了它。”
“这是儿臣为您从阎王爷手里抢来的一线生机!”
帐外,雷声大作。
帐内,父子对视。
嬴政看着那一枚烂果子,又看了看满身是血、眼神却坚定如铁的儿子。
他笑了。
那是一个濒死之人,最后的豪赌。
“朕的种……给朕毒药……朕也吃!”
嬴政张开嘴,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一口咬住了那枚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