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亲眼见到的事,往往要通过别人描述判断,而不同的人持不同观点,最终结论便扑朔迷离。
如果自己优柔寡断,立场可能因不同说辞而摇摆,林冲的性格就是这样。
他怀揣疑惑归家,先是向张贞娘再三确认,后又找来锦儿备细询问,这才肯定陆谦遭了殃。
至于没听到动静,林冲不便与张贞娘讨论,便暂时把疑虑按在心里,待见到陆谦再询问缘由。
次日点卯上值,陆谦如常出现在殿帅府,且神色与往常无二。
林冲找了个空隙,将他带到僻静处询问昨日之事,这行为本来已非常没礼貌,却还在陆谦的冷淡回应后,强行补充自己‘调查结果’。
这让陆谦怎么回?承认高衙内侮辱自己女人?还是承认自己女人出墙?
林冲在人情世故上的空白,在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所以,陆谦怒目而视,没来由回了句:“我怎么知道?或许有人故意抹黑,你家锦儿是嫂嫂的使女,两人自然说辞一致,也或许嫂嫂对我有意见”
“陆兄你别”
林冲正想解释找补,但陆谦已拂袖而去。
望着那决绝背影,林冲脸色变得沉重起来,脑子自动过滤前半句,注意力都放在了后半句。
娘子对陆兄有意见?
她对周浔尚且热情,陆谦是我的同乡好友,又怎么会有意见呢?
对了,师弟昨日与娘子同路,我找他问问不就对了?
林冲眼前一亮,他快速忙完当日手头事,便翘班离开了禁军校场,径投周浔住处而去。
只可惜,周浔当时不在旅店,就连吴刚也不在。
仔细一想,人家难得来一趟东京,他怎么可能整日待在旅店?定是四处游玩去了。
林冲一肚子话没处讲,他走出旅店彷徨不知去往何处,却鬼使神差走向大相国寺。
他在东京朋友稀少,今日将好友陆谦惹怒,此时师弟周浔又没寻到,只剩下唯一选择,结义大哥鲁智深。
人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鲁智深定在大相国寺菜园,虽然不能找大哥开导,但可以找大哥切磋武艺。
林冲越想心越热,下脚一路轻快敢到菜园,看到吴刚站在断墙外。
“吴伯?你这是”
“林教头?”
吴刚听到招呼,扭头拱手解释道:“郎君见断墙久没修补,我正组织人手修缮呢”
“还是师弟心细”
林冲的话还没说完,张三、李四等人都陆续探出头。
“林教头来了?”
“教头好”
林冲颔首回应,他正想询问吴刚,但刚刚走上前,就看到菜园之中,有两人在切磋拳脚。
没别人。
正是周浔与鲁智深。
他们与其说是切磋,不如说鲁智深单方面碾压,只见大和尚正袒露着上身,任周浔用肉拳招呼。
啪啪啪
周浔习武时间不长,练出的力量也还不够,破不了鲁智深的防御。
站着‘挨打’并非侮辱,而是两人商量好切磋流程,最开始是鲁智深为进攻方,周浔则只是被动防守,现在攻守双方发生转换。
按说周浔的实力,与鲁智深天上地下,他之所以要‘找虐’,是为测试【迎风摆柳】。
闪避概率持续递减,弄清它的极限在哪儿,以后走江湖心里才有数,也不会有侥幸心理。
至于第二阶段进攻,周浔对鲁智深用翻子拳,可真切去体验打击感,以及增加拳法熟练度。
林冲看了一会,心中技痒推门入内,远远就高声打趣:“你们两个,好自在啊”
“二弟?”
“师兄”
两人都停下来招呼,鲁智深却纠正提醒周浔,说道:“三弟,你们私下称师兄弟,但我们三人在一起时,是不是该喊二哥才对?”
“哥哥休怪,小弟喊顺嘴了”
“是啊,三弟年纪还小,哥哥多担待。”
见林冲接话帮腔,鲁智深憨憨笑道:“洒家随口一说,你们都不用当真,二弟不是在禁军当值么?怎么突然过来?”
“小弟忙里偷闲,想着来此看看,不想三弟竟也在,你难得来趟东京,怎不四处游玩?”
“有名地方都去了,说实话没什么好玩的,不如与哥哥练拳”
周浔话音前脚刚落,林冲后脚便惊讶追问:“东京这么大,你才来了几天?有名的地方都玩遍了?”
以林冲的视角与认知,东京汴梁作为大宋都城,规模与繁华当世之最,几天时间肯定是玩不遍的。
可作为未来之人,周浔去了太多大城市,汴梁充其量县城大小,规模实在谈不上大,但此时没高楼大厦,百姓商旅都堆在在街上活动,看上去确实很繁华。
那时候除了自然风光,好的景观都藏在皇室或勋贵之家,普通人只能逛逛寺庙等地,所以周浔并没夸大,以他的阅历确实没啥玩的。
“不能说全部,大部分应该去过了,但不包括烟花柳巷。”
“呵呵,三弟倒是实诚,东京的妓馆太多了”
“我可一家没去!”
此时吴刚不在身边,周浔说这话眼不红心不跳,若是与精明之人说这话,与此地无银三百两没区别,但偏偏林、鲁都不精明。
特别是鲁智深,听了便接话提醒周浔:“不去就对了,你现在拳脚软绵,就该打熬筋骨,若是被女色迷恋,武艺必难精进。”
“呃”
周浔一脸尴尬。
他正想出言附和鲁智深,林冲却主动为他解围:“哥哥说得太绝对,三弟他生得俊朗,还是周家庄少主,以后岂能少了女人?不过,师傅既然收你作弟子,只要别长期陷在温柔乡,还是可以练出本领。”
“二弟说得也有理,洒家这脑子不好说,就象刚才强调称呼,你们捡着听便是”
“两位哥哥教悔,小弟都记在心里,”
“见外了不是?”
林冲刚刚说完,突然想起陆谦那事,于是转移话题问道:“对了三弟,昨日你同娘子去陆虞侯家寻我,陆虞侯家中可有异常?比如,有否传出什么声音?”
周浔闻言不禁一愣,心说林冲怎跑来问我?
连老吴都听得清清楚楚,难道林娘子没听到?或者她羞于启齿?
“有啊,不对,陆虞侯与二哥在樊楼吃酒,他家怎会有妇人呻吟?难不成”
“事关陆虞侯声誉,你确定没听错?”
见林冲一本正经,周浔也正色对曰:“怎么可能听错?我与陆虞侯素不相识,也不会平白污他,二哥不信可问吴伯,再说嫂嫂与锦儿”
“她们也这样说,不是我不相信你们,而是陆虞侯矢口否认,所以我”
周浔听后双目圆睁,心说这事你也刨根问底?你人情世故是负分吧?遂善意提醒道:“这种丢脸的事,人家怎么会承认呢?你就别再问他了。”
“有道理。”
林冲颔首对曰:“我只是不明白,他如果受了屈辱,为何没动怒”
“也许那奸夫,陆虞侯惹不起?”
“你说对了,那奸夫你们不陌生,就是之前调戏娘子的高衙内!”
“畜生无法无天,又去祸害二弟朋友?”
刚搭上话的鲁智深,握起拳头愤然说道:“洒家要是陆虞侯,定要把那淫贼阉了,杀了他反而让他解脱,得让他痛苦一辈子!”
“好主意!”
周浔双眼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