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陈武再不迟疑。手向后一抖,解下背后剑鞘。
剑鞘上缠着的布簌簌落地,剑鞘连带着宝剑却旋转飞扬,从背后翻飞至眼前。陈武眼明手快,伸手握住剑柄。
刷——
陈武脚下轻点,极速向前,宝剑便被拖出鞘来。
嗡——
剑鸣响起,陈武挥动宝剑,越过茫然的车夫,直刺向乔维盛左胸,那缎面马甲上绣着一个铜钱纹样,正是乔维盛那天指点过的位置。
乔维盛紧盯着过旭初大战,仿佛未觉查到剑尖及身,眼见这次刺杀便要大功告成。
“贼子!”
旁边的锦袍男子反应过来,并指成剑,直直点向陈武脑门,正是要围魏救赵。
此时此刻,已是狭路相逢,陈武心中发狠,手上直刺不停,只是稍歪了歪脑袋,避开要害。
“啊——”
剑身贯体,乔维盛大叫一声,面露痛苦之色,豆大汗珠布满额头。
锦袍男子指剑也已点到,陈武右肩如遭雷击,仿佛触电一般。一道寒热交替的气息,经由陈武右肩绽开,冲得陈武右臂经脉七零八乱,再难握住剑柄。
仅凭气机牵引,陈武右手当即松开,换左手牵住剑柄,脚下踏出罡步,抽剑飞退,翻身便到街边屋檐之上。
d,乔维盛这家伙,演技也太厉害了!高低得给个影帝!
“休走!”
锦袍男子见陈武要逃,飞身追来。身形一动,便直上屋檐,比陈武还快上三分。
tnn个腿,要不要这么敬业?
眼见跑不过对方,陈武气急败坏,丹田内息沸腾,忍住痛苦,暂时压制住在右臂横冲直撞的气息。此时右手虽无法运转如意,但也可以做些简单动作。
陈武便伸右手入口袋,掏出早就上好子弹的德章二年式来。
大人,时代变了!
那锦袍男子刚上屋檐,就看到陈武的枪口指了过来,大惊失色,当即向后转进,又从屋檐退回了马车之上,分明比飞身上来时还要快一些。
“啊——”
躺在马车上的乔维盛又适时痛苦大叫,甚至吐了两口血。锦袍男子见状,便主动去招呼乔维盛,陈武和他的德章二年式好似不存在了一般。
陈武乐得被遗忘,立马脚底抹油,连翻几个屋檐,从刺杀现场溜之大吉。
“牵星剑过旭初果然不凡,今日领教了!”
见陈武退去,老金也虚晃一招,跳出战团,从另一个方向飞檐走壁而去。
过旭初没有追击,瞬息间便赶回乔维盛身边,伸指连点乔维盛左胸口要穴,止住流血。
陈武刚翻了几条街的屋檐,右臂上强行压制的异种内息再也抑制不住,如火山般爆发。一时间,不光右臂,只觉得全身都寒热交煎,难以忍受。
哗啦——
陈武在屋檐上打了个摆子,稳不住身形,生生滚下屋檐,摔在一处院落当中。
这一摔,摔得陈武七荤八素,眼冒金星。恍惚间,听到一个清脆而又熟悉的声音。
“陈武,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这么急着我去给你收尸啊!”
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带着最后一丝疑惑,陈武彻底晕了过去。
昏暗的煤油灯光之下,一对峨眉刺并排摆在桌子之上,煤油灯光被峨眉刺打磨光滑的亮面所反射,显得格外阴沉不定。
一只修长的手想要伸向那对峨眉刺,却又举棋不定,迟疑起来。
仿佛终于下定决心,手的主人深呼吸几口气,全身真气极速运转,自丹田上溯,直运到口腔。
接着,便拿起一只峨眉刺,送到嘴边,如同嚼零食一般,咯吱咯吱,一口一口,将那峨眉刺嚼碎吞食。
随着嚼成碎渣的峨眉刺入腹,胃中经脉也随时而动。腹部时而鼓涨,时而收缩,经脉筋肉激荡之下,发出沉闷的震动。
腹中本已嚼碎的峨眉刺,进一步被震碎分解,变为肉眼不可见的金铁微粒,在胃中酸液腐蚀之下,彻底化作液体。
“咦——我成了!”一个耳熟的声音响起。
此人低吼一声,平复一番喜悦之情,连忙拿起第二只峨眉刺,就要送入口中。
那峨眉刺表面打磨得光滑,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光,映出握着峨眉刺的人影。
正是陈武自己!
陈武蓦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并非峨眉刺,而是洁白的屋顶。
“你醒了。”
陈武扭头看去,只见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正是前两天刚碰到的王贞仪。
上次见到时,她正是赶路之中,一身尘土。今日穿着一袭织金马面裙,上搭一件立领素面长衫,倒显得几分雍容之态。
“别动了,继续躺着。”王贞仪阻止了陈武起身,只是给陈武身下垫了一块垫子,让他上半身稍稍坐起。
陈武这时才感觉到浑身虚弱,经脉乱成一团,如同刀割斧劈一般。
“你倒是命大!”王贞仪端了一碗水,拿勺子轻轻搅动一下,舀了一勺,轻轻递到陈武嘴边,“中了阴阳逆乱指,只是稍微受伤,竟然没有经脉寸断。”
糖盐水!
陈武咂摸了两下送进嘴的热水,开口道:“多谢姑娘。”
王贞仪道:“你做的好大事,知不知道外面全都在找你?乔维盛遇刺,已经是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了。”
“你的意思,是我干的?”
“不是你还能是谁?太子府舍人说了,他一指点中了刺客。”王贞仪见陈武装傻,忍不住白了一眼,“阴阳逆乱指本就少见,此刻金城郡中,更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中这一指。”
“姑娘莫不是要把我交出去?”
“本来是想的,巡捕衙门的赏金可不少。”
“现在呢?”
“《金城劝业报》给的钱够了,现在我不需要领赏金。”
“多谢姑娘。”感受到了好意,陈武再次道谢。
“你们用九学派还真是善于搞个大新闻,此番在过旭初眼皮底下刺了乔维盛,你要名扬天下了!”
“我宁愿不要这个名声。”陈武哭笑不得。
“那你去刺杀什么?”王贞仪对陈武这种得了便宜卖乖的行为很不满,将碗里最后一勺糖盐水狠狠送进陈武嘴里。
陈武咽下糖盐水,无言以对。总不能说陈尕娃接的单,和我陈武没有关系吧?
“乔维盛呢?”陈武转移话题。
“暂时生死不明,小道消息太多了。有说死了的,也有说没有。”王贞仪拿起一块烤饼,边吃边说道,“你这两天,就在这里避避风头,巡捕衙门的人,搜不到这里。”
“这是哪里?”
“海军伏波上将,水子逸的府邸,金城郡都称作水家花园。”王贞仪道,“当然,是前伏波上将,他现在退休了。”
我去,那个退休的海军上将!这里就是他家呀!
陈武四处打量了一番,这间房子格局有些象后世,屋内以白粉刷墙,木窗上镶着玻璃。只是内部家具很少,只不过一桌一柜,以及陈武躺着的这个铁架床。
“这里是水家花园招待客人的别院,我也是暂住于此,平时无人打扰,你安心修养便是。”
“你是怎么住进来的?”陈武问道。
“水子逸算是我的同门师兄。我来金城郡,到他这里借住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什么?海军上将一个退休的老头,怎么会和一个少女是同门师兄妹?
“你是说,你们是同一个武功门派的?”陈武试探道。
“你怎么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呢?”王贞仪扶额,“水师兄以前和我一样,都是研究数学的,在同一位老师门下学习过。只是他后来去了靖海宫,当了海军上将。”
数学?看不出来,这姑娘还是个数学家。
“敢问姑娘,研究的是什么数学问题?”
“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又听不懂。”
什么意思?你一个“古人”,数学水平能有多高?我可是学过高数的男人呐!
“好奇嘛!姑娘不说就算了。”
“三体问题的通用解和周期解,听说过吗?”
三、三体?大顺的数学水平这么高吗?
“大顺科学院还研究这个?”
陈武郁闷了,他自己也没算过三体问题的周期解,只是隐约听说三体问题没有通用解。
“很正常呀!大顺海军使用科学院出的天文年历和月相图计算经度,要出天文年历和月相图,就要计算月球轨道。计算月球轨道,不就是一个三体问题吗?”
“天文年鉴月相图表这东西,每年都要计算出一版的。”
以往陈武多少算个学霸,但今日见到了学神,肃然起敬,说话声音都不由自主低了下来:“敢问姑娘,你和水上将,是在哪位大神门下学的数学?”
“大顺科学院,天文数学部的欧拉老师。”王贞仪平平淡淡说道,“我是关门弟子,入门晚。我跟着欧拉老师学习时,水师兄已经是伏波上将了。”
欧……欧拉?不会是那个欧拉吧?
陈武一下警觉起来,再也不敢小觑大顺人了。
“你说的欧拉老师,是个西洋人吗?是不是家乡在瑞士?”
“你知道欧拉老师?”王贞仪兴奋起来,忽又狡黠一笑,“你这样乡下来的人,如何知道欧拉老师的名声?”
想起了学大学数学时,被各类欧拉公式、欧拉定理折磨的日子,陈武对眼前的王贞仪刮目相看。
“咳,这不是显得欧拉先生名气大嘛!连我这样乡下人都知道。”
“你这个人真奇怪,不知道靖海宫,却知道欧拉老师。”
“我也是偶然听说的。”陈武敷衍道。
“罢了,你这人总是这么神神秘秘。”王贞仪摇摇头,“我等一下要去赴水老夫人的宴,你先休息吧。”
说罢,王贞仪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屋里一时寂静下来。
“真是安静啊!”
一间静室里,对外宣称死亡的乔维盛,突然开口说话,仿佛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