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
老时间老地点,一张《金城劝业报》安静地倚在陈武手中。若是有人能仔细看了,便会发现这张报纸竟是三天前的,《大玉儿传奇》都没更到最新一章。
陈武并不在乎,反正旧报纸也能掩人耳目,他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老金呢
说好的这个点在西关十字碰面,可陈武硬是没发现老金的踪影。
有了三天前的经验,陈武向着乔维盛马车即将出现的方向望去。果然,远方街角处拐出一辆马车,框架用上等木料打造,装饰颜色却十分低调。
正是乔维盛的马车!
tnnd,老金不会爽约了吧?
正在这时,忽然,略显冷清的街面上,嘣嘣嘣嘣,绷弦弹奏之音响起,一个醇厚的男声随之显现。
“哎——”
陈武心下大定,情知老金和他的三弦到了。
切,每次出场都这么骚包!
老金可不知道陈武心里吐槽什么,弹唱之声一刻也不停。
“天有道,下滴是甘霖细雨。
地有道,尽出滴是五谷苗根——
哎,朝有道,出滴是忠臣良将。
家有道,尽出滴是孝子贤孙哎——”
陈武此时终于感知到老金的位置,视线望去,只见老金捻着几根枯草,坐在十字街角一幢三层建筑的屋檐上,三弦弹得津津有味,似乎完全沉浸在曲调中无法自拔。
但乔维盛的马车随着老金的弹唱,好似着了魔一般,越走越慢,越走越慢,竟直愣愣停在老金所在的建筑前面。无论车夫和仆人如何鞭打驱赶,拉车的马仍是纹丝不动。
曲调运转,老金的声音继续响起。
“天无道,来滴是恶风暴雨。
地无道,潲着出来滴硷滩白地。”
随着老金弹唱,外面人着急上火,马车中却无声无息,仿佛好整以暇,在欣赏老金的曲调。
“朝无道,出滴是奸臣贼子。
家无道,尽出滴是忤逆之子哟喂哟——”
就在馀音消逝的一霎那,三弦忽然裂开,从中弹出一把锥形剑,正正落到老金手中。老金整个人如同一团乌云,快如离弦之箭,从空中扑下,却无声无息。
那把剑身细长的锥形剑,仿佛一颗毒牙,沿着马车车窗缝隙,斜向下刺入车内。
叮——
一声金铁交击之音迸发,接着,轰的一声,马车车顶车门皆被炸开,老金倒翻而回,再次回到屋檐之上。
此时,终于惊动路上行人,纷纷向此处看来。
马车已无门顶,显露出上面坐着的人来。
除了乔维盛与过旭初,还有第三个人。
那人头戴冠冕,身穿蓝色锦袍,袍服绣着某种动物花纹,安坐于乔维盛身旁。以陈武有限的知识,猜测那花纹应该是官服上的补子,只是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官。
过旭初握住手中剑鞘,紧紧盯着老金,将二人护在身后。
“牵星剑过旭初果然名不虚传,我借先机出手,竟不能占半分便宜。”老金脸上墨镜掉落,露出紧闭的双眼。
“久闻金风细雨楼甘省巡阅使是个眼盲之人,本以为以讹传讹,没想到是真的。”那锦袍男子开口道。
过旭初眉头一皱:“此刻应该我回话,太子府的官威,可管不到我。”
“有些人眼睛虽亮,心早就瞎了。”老金嘲讽道,“正因为朝廷上眼亮心瞎的人太多,这世道才会一日不如一日。”
“好贼子!”那锦袍男子抢话,“如今大顺四海宾服,天下归心。你们用九学派不服朝廷,刺杀朝廷高官,此乃倒行逆施。”
“哈哈哈哈——”老金大笑起来,“家无道,才出忤逆之子。大顺朝廷放任勋贵巨贾兼并土地,致使豫皖两省流民四起,这才是倒行逆施。”
“大胆!”那锦袍男子怒道。
过旭初斜眼望了一眼锦袍男子,一动不动。
锦袍男子醒悟过来,连忙改口:“在下见到此人口出狂言,一时情急,还望过先生海函。”
过旭初哼了一声,也不答话,锦袍男子尴尬望向乔维盛。
“都是为了朝廷嘛,情有可原。”乔维盛使了个眼色,笑着打圆场。
“也罢。”
过旭初脸色一肃,举起手中剑鞘,缓缓拔出剑。
“此剑长三尺三寸,按照上次鹿特丹公约所定之度量衡,可称为一百一十厘米。自从与齐林一战之后,三年间,我只用剑鞘伤人,从未用过此剑。”
随着过旭初拔剑,周遭光线如同受到牵引,皆被那把剑吸引而去,连带着空间都象是被扭曲一般。
“牵星剑!”锦袍男子心神被夺,不由自主说道。
“我知道,你这剑受你凝神温养,有扭曲光影,迷惑五感的功效。若在夜间拔剑,会有牵引天上星光之感。”
老金声音不急不徐,却又带着一股嘲讽。
“听说你把钱财都用来奉养这把剑,自己却过得清苦。可惜咯,老汉我是个瞎子,看不到你这剑的神妙,你再怎么激发此剑,也是无用。在我气机之下,此剑平平无奇,与其他长剑并无不同。”
陈武闻言,不再用眼睛观看,只用气机感应,那种空间扭曲之感果然消失,只剩下一把平实的宝剑。
原来如此!那种牵引光线,扭曲空间的感觉,竟是一种错觉。
“并非是眩耀此剑,只是阁下武功高强,我必须全力以赴,以示尊敬。”
话音刚落,过旭初身形如龙,直冲屋檐,一招直刺,便逼得老金侧身闪避,顺势后撤。脚下瓦砾尽碎,四散飞溅。
过旭初得势不饶人,招式尚未用尽,便一招横剑劈砍,粘着老金身影不放,周遭光影弥散,显得老金身形明灭不定。老金脸色肃穆,手上锥形剑竖起,挡住牵星剑的锋锐。
叮——
锥形剑与牵星剑相碰,止住过旭初攻势,老金手指轻碰剑柄上机关,锥形剑的锥体剑身,忽如钻头一般转动起来。
呲愣愣——
锥形剑身旋转与牵星剑碰撞出尖锐刺耳的摩擦之声,周遭听到之人,无不头晕目眩。陈武听到这类似铁器刮挠的声音,也觉得心烦意乱。
过旭初却毫不理会,再次变招,剑尖顺着锥形剑旋转方向环绕,直刺老金握剑的手掌。
却不料,老金步法后撤,顺势摇摆旋转,粘着牵星剑抵消剑势,直退到屋檐边缘,牵星剑招式用老,锥形剑身忽然反方向旋转。
一股逆势震动,沿牵星剑逆流而上,叠加之前的震动,过旭初未料到此招,只觉得手上剑柄处传来剧烈震荡,使得握剑不稳,连忙后撤剑势,与老金的锥形剑分开。
趁过旭初收剑,老金真力勃发,步法上欺,手中锥形剑如毒蛇吐信,粘着对方反向突刺,直冲过旭初面门。森然之意,旁观者都觉心惊肉跳,就好象之前的守势,都是为了这反戈一击。
过旭初临危不乱,只是轻飘飘向后滑动,如缩地般后退数尺,躲过突刺,再次与老金对峙。老金这惊天一刺,便被轻松化解,毫无烟火气。
啪、啪、啪。
突然传来轻微碎裂声,过旭初脚下的瓦砾,裂开了数道裂纹。
这是过旭初开打以来,第一次后退。
陈武看得心神俱醉,这两位交手不过瞬息,已兔起鹘落,各施奇招,局面便再次回到均衡状态。
“天下英雄,真如过江之鲫!”
就在这一片紧张的寂静中,一个声音传来。陈武循声感应,却气机感应到一个出乎意料的人来。
众成和尚!
陈武扭头望过去,只见众成和尚微笑向陈武走来。
这家伙不是去拖住张秩和的吗?怎么回事?
张秩和呢?
陈武四处张望,以为众成和尚没去拖住张秩和,担心张秩和也会突然出现。
“施主放心,铁尺银狐来不了。”众成和尚走到陈武身边小声道,“‘摩云铁手’武成义昨晚突破六阶周天,半夜越狱,张秩和正忙着抓他呢。”
“抓住武成义是张铁尺最重要的功劳,也因此得了调入京师的调令。武成义此番越狱,张铁尺的功劳便大打折扣,前途缈茫起来。此刻张铁尺定是焦头烂额,顾不上这边啦!”
武成义?想起来了,老马说过,红灯会的红杆子,张秩和抓的那个半步六阶。
嘶——
这越狱的时间点也太巧合了。
陈武一脸狐疑,看着众成和尚。
“出家人不打诳语,并非小僧放跑的武施主。”众成和尚笑得璨烂,“小僧不过用以心传心之法,将拙火定真意传给了武施主。却不曾想,武施主天资聪颖,触类旁通,当即直入六阶,便挣脱枷锁逃亡了。”
艹,这番狡辩有点“非我也,兵也”的味道了,不愧是吃开口饭的和尚。
“好手段。”陈武佩服道,“不过,大师为何会在这里?”
“这附近有位退休的海军上将,给小僧挂单的白塔寺捐了六百六十银元香油钱。小僧便自请为上将九十岁老母念诵《观无量寿经》祈福,这两日住在上将府邸,恰巧碰上施主。”
说着,众成和尚顿了顿,望向屋檐之上,一脸狂热。
“更是天幸,碰上了两位绝顶高手对决!”
随着众成和尚话语,屋檐上过旭初和老金同时发动,金铁相交,大战再起。扭曲人眼的光影和直刺人耳的噪音,再次将两位高手周遭搅得一团乱麻。
陈武却看得分明,这两人战至酣处,周身一尺之内,如同台风之眼,劲力凝实,束而不散。一尺之外,反倒劲气四射,波及四周砖石瓦片,乃至街上行人。
围观之人,被四散劲气逼得一退再退,然而,这场大战依旧牢牢吸引所有人心神。
陈武福至心灵,明白最佳刺杀时机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