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凄冷,通过雕花窗棂,在王昭阳与王文波脸上投下惨白的光斑。
两人相对无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
方才赵子轩被生生炼化的惨状,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们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文波,”王昭阳的声音干涩发紧,打破了沉默,“这些年来,我们……真的对了吗?”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道出心中的惶惑。
王文波脸色灰败,嘴唇哆嗦了一下,低声道:“我们总自欺欺人,以为那些乞丐无足轻重,死了也无人在意……”
“世书堂哥总说,只要让京城再找不到一个乞丐,龙国便没了乞丐,便是前所未有的‘强大’……”王昭阳喃喃重复着那套听了无数遍的疯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阴影处,一阵令人牙酸的轻笑传来。王世书踱步而出,脸上挂着那副标志性的、混合着阴鸷与狂热的扭曲表情,三角眼在月光下泛着非人的光泽。
“我要准备……最终的炼化了。”他的声音时而尖利如刀刮瓷片,时而粘腻如毒蛇吐信,“你们,给我护法。”
王昭阳心头一凛,强压着恐惧开口:“堂哥,这……这与原定计划不符吧?百石归一,方成神基啊!”
“赵紫鸢一人恐不够精纯,堂哥,仓促行事,只怕……”王文波也硬着头皮补充。
“哈哈哈……哈哈哈……”王世书猛地爆发出一阵癫狂大笑,笑声在空寂的庭院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你们是在……违抗我的命令?质疑我吗?质疑一个即将登临神位之人!”
笑声戛然而止,他脸上瞬间又堆起令人作呕的谄媚,语调变得异常“温柔”:“不,我亲爱的堂弟们……你们当然不会。至于药引……那周金鑫一身周家‘真传’,不就是现成的、最上等的补品么?至于我的赵队长……”
他眼中迸射出毁灭的光芒,“她自然要活着,亲眼见证整个京城的……燃烧与崩塌!在那之前,我需要力量,需要先吸收一批‘真觉醒石’……”
王世书走向王家宝库,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王文波心底一片冰凉。百石融一,尚恐失控,他竟要分批吞噬?这已不是疯狂,是自取灭亡!他甚至还想将盟友周金鑫也当作资粮!
王昭阳只觉得一股寒意冻结了四肢。吞噬盟友,提前炼化,罔顾计划……堂哥已彻底沦为被力量支配的怪物,留在身边,下一个被炼化的,恐怕就是他们!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瞬间读懂了彼此眼中唯一的念头——
“跑!”
无需言语,两人身形猛地向后窜出,如同惊弓之鸟,只想以最快速度逃离这个魔窟,逃离那个他们曾盲目追随的“堂哥”。
……
慌不择路的逃亡中,竟与一道疾驰而来的身影险些撞个满怀。
汤伟凡急停脚步,目光瞬间锁定两人腰间的王字腰牌,心中一沉:“前有狼后有虎,王家果然已倾巢而出……”
“别别别!兄弟且慢动手!”王昭阳见汤伟凡腰间钦天司铜牌,又见他手中元素光芒隐现,急忙高喊。
汤伟凡岂会轻信?数枚炽热火球已脱手而出,呼啸着砸向二人。王文波挥刀急挡,刀锋斩裂火球,溅起漫天火星。
“这位钦天司的兄弟,我们并非来找麻烦的!”王昭阳稳住身形,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与一丝真诚,“我堂哥王世书,他已经彻底疯了!”
“疯了?”汤伟凡依旧保持距离,冷眼旁观。
“他罔顾计划,要强行炼化‘神石’,京城危在旦夕!”王昭阳快速说道,试图取信于人。
“神石?”汤伟凡眉头紧蹙,柯甜甜并未提及此物。
“便是以百块觉醒石熔炼而成!传说能觉醒百种能力,五种高等神通!”王昭阳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
“百块觉醒石?不对……是伪石!”汤伟凡立刻抓住关键。
“伪石?”王昭阳一愣,回想起那些色泽暗淡、隐泛血光的石头,确实与龙皇赐下的温润觉醒石迥异,一股更深的悔恨攫住了他。
“不管叫什么!堂哥他现在就要炼化那些石头,力量暴走,后果不堪设想!”王文波急声道,恐惧压倒了一切。
长期自我欺骗的壁垒被“伪石”二字彻底击碎,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对家族的虚妄忠诚。王昭阳象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忙道:“兄弟,你可是来寻赵紫鸢赵队长?她还在王府地牢!王世书想留着她……亲眼看他摧毁京城!”
“赵队长?”汤伟凡脑海中闪过那抹飒爽的红色身影。总司竟能容忍至此?若换做他家黄司长,只怕早已带人踏平王府!
摧毁京城?他心下冷笑。莫说他那“逆父”,便是安国公、靖海侯、聂钦天官……这些擎天巨擘在,王家此举无异于蚍蜉撼树!周家与王家,果然还活在前朝的旧梦里。
“对对对!此刻堂哥正在炼化,是最虚弱的时候!只要钦天司高手出手,定能阻止!”王文波连声附和。
汤伟凡目光扫过二人,心念电转。总司靠不住,带他们回去亦是投案。不如……
“你们两个,”他当机立断,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带路,去王府。”
王昭阳与王文波俱是一怔,随即明白这是他们将功折罪的唯一机会。
“好!”
三人不再多言,转身朝着来时那龙潭虎穴般的王府,疾行而去。
……
看见王家的朱漆大门竟四敞大开,门楣上那块御赐的匾额在夜色中泛着幽光,门内漆黑一片,寂静无声,透着一股引君入瓮的诡谲,恍若空城计。
王文波与王昭阳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两人深吸一口气,率先迈过那高高的门坎,踏入这熟悉又陌生的府邸。
“堂哥……收手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王昭阳鼓足平生勇气,朝着深处那片黑暗嘶声喊道,声音在空荡的庭院中回荡,带着颤音。
王文波则更直接,反手紧握刀柄,眼神狠厉,身形微沉,已是搏命的架势,只待王世书现身,便要给他来个透心凉。
“轰——!”
宝库方向传来一声闷响,石门被粗暴地推开。王世书的身影跟跄而出,周身元素紊乱,气息起伏不定。他一眼便看到两人,以及他们身后那个腰间悬着钦天司铜牌的汤伟凡。
他先是一愣,随即,那张青白的脸上瞬间爬满了被背叛的暴怒,扭曲得如同恶鬼。
“好……好得很!”他嘶哑地低吼,眼中最后一丝属于“堂哥”的温情彻底湮灭,只剩下纯粹的、看待“资粮”的贪婪,“既然你们自寻死路,那就……多多益善!”
王文波瞅准他气息不稳的刹那,怒喝一声,身形暴起,刀锋划破夜色,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劈而下!
王世书竟不闪不避,只是随意地一抬手臂——那只手臂此刻竟复盖上了一层岩石般的灰败色泽!
“铛!”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刀锋砍在他石化的手臂上,竟只迸溅出几点火星,留下道浅白印子。
“你们……当真要与我为敌?”王世书歪着头,声音忽高忽低,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与神为敌?”
汤伟凡目光锐利如鹰,迅速扫视四周——偌大的王府,除了他们,竟再感知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那些王家子弟、仆从,都去了哪里?一股寒意悄然攀上脊背。
王昭阳闻言,悲愤交加,声音带着哭腔:“堂哥!你扪心自问,你何曾想过要放过我们?!那些失踪的族中兄弟……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王世书象是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挤了出来。
笑声骤停,他猛地瞪圆了布满血丝的双眼,厉声尖啸:“为了神石!我的爷爷!我的父亲!他们都甘愿奉献自身,剥皮拆骨,凝魂聚魄!这是何等荣耀!而你们——身为王家血脉,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就在他情绪激动、嘶吼的瞬间,王文波再次悍然出手!这一次,他倾尽全力,刀锋之上竟隐隐泛起血光,以更快更狠的速度斩向王世书脖颈!
王世书眼中戾气一闪,甚至未看清他如何动作,王文波脚下地面猛地炸裂,一根尖锐的土锥毫无征兆地暴刺而出,直取其胸腹!
王文波骇然,只得强行扭转身形,收刀回防,狼狈地向后跃开,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个气息越发诡异非人的“堂哥”。
“在我吸收神石的关键时刻来打扰我……”王世书微微喘息着,似乎刚才的连续出手也牵动了他体内不稳的力量,“现在虽使不出全力……但对付你们这几只蝼蚁,足矣!”
他说话间,汤伟凡敏锐地注意到,王世书那本就异于常人的尖削头顶,在吸收了那些“伪石”之后,似乎变得更加尖锐、更加非人,在惨淡的月光下,投出扭曲如角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