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将人影扭曲地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蛰伏的鬼魅。
王玉周——王家如今唯一还能站在明面上的主事人,胸膛剧烈起伏,一双昏黄的眼珠死死瞪着眼前两个禁若寒蝉的侄子。
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压得极低,却象毒蛇吐信,字字钻心:
“王昭阳……王文波……两个废物!我千叮万嘱,要你们看好世书,寸步不离!你们当耳边风吗?!”
他猛地一拍桌面,震得烛火狂跳,光影在他扭曲的脸上明灭不定。
“知不知道?!现在京城十六区钦天司全都惊动了!严令禁止再有一人失踪!我们的‘大计’……我们准备了这么多年的‘大计’,全都要因为你们的无能而推迟!”
他喘着粗气,手指几乎要戳到两人脸上,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意:“在这风头上,你们竟然……竟然还敢让他出去,去触钦天总司那帮疯狗的霉头!你们是嫌王家败得不够快,还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王昭阳与王文波深深垂着头,浑身僵直,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们太清楚了,若非家族如今正值用人之际,仅凭今晚的纰漏,他们早已成了“奉献”给大计的一环,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王玉周猛地转过身,面向阴影中那个异常的身影时,脸上那雷霆震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扭曲的讨好,声音也变得沙哑而粘腻:
“世书,我的好贤侄,你消消气,千万别动怒,伤了身子可不值当。”他凑近几步,语气带着一种狂热的笃信。
“现在整个王家,上上下下,可都指望着你一个人了!你放心,只要熬过这段风波,风头稍缓……我们立刻就能让你完成最后一步,让你成为真正的……‘神’!”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魔力,让在场所有王家人眼中都迸发出同一种混合着贪婪、渴望与彻底癫狂的光芒,齐刷刷地聚焦在王世书身上。
王世书阴鸷地扫过王昭阳和王文波,那眼神如同在看两堆无用的垃圾,声音尖利:“废物!两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若不是你们拦着……那个‘药引子’,怎么会!”
然而,他脸上的阴鸷只持续了瞬息,便如同川剧变脸般,陡然切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喜悦”,他咯咯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直至变成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我亲爱的堂弟们啊!”他亲热地呼唤着,语气却甜腻得如同毒药,“我记得,我都记得你们的‘功劳’!放心,只要我成功了,我一定会好好地、好好地‘报答’你们的……一定!”
王玉周也跟着他一同放声大笑,笑声在寂静的深夜府邸中回荡,显得格外诡异而渗人。他眼中闪铄着泪光,不知是笑出来的,还是源于那份积压了太久的、扭曲的期盼。
“只差一点了……只差最后一点了!”他喃喃着,象是祷告,又象是诅咒,“王家列祖列宗……那么多先辈义无反顾地奉献了自己,剥皮拆骨,凝魂聚魄……都是为了这一刻,都是为了你啊,世书!”
密室之内,烛火之下,一群人的疯狂彼此交织、发酵,蕴酿着一场即将席卷京城的风暴。
……
昔日曾执掌龙国乾坤的大周皇族,周家,竟未被连根拔起。
许是龙皇胸怀广袤,意在止戈,方在鼎革之后网开一面,留了这前朝遗脉一线生机。
密室内,周家族老枯槁如鹰爪的手指,正反复摩挲着一枚色泽暗淡、纹路却依稀可见龙形的旧朝玉玦。他的嗓音沙哑如同夜枭,浸透着沉淀了数十年的阴毒:
“废物……当真是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指的,正是那自以为得计的王家。
“这颗棋子,本已落在关键处。按我等旧策徐徐图之,何须五年?至多五年,便能悄无声息地成就大业,何至于如今这般被动……”
族老发出一声嗤笑,那笑声里满是刻骨的鄙夷,仿佛在评价一群未开化的猿猴。
“看来,这王家上下,血脉里流淌的便是愚钝。自他们当年依我周家之计构陷高家,又被迫‘奉献’族中强者之后……便是一代不如一代,尽是些鼠目寸光之辈!”
提及那场精心策划的旧案,他浑浊眼中闪过一丝属于阴谋家的得色,随即化为更深沉的、带着俯视意味的算计。
“他们竟至今仍笃信,那伪帝赏赐的觉醒石乃是伪物……呵,愚昧至此,反倒成了我等最好的掩护。他们根本不懂,那‘伪石’之中蕴藏的古法,才是真正能撬动京城的支点。这份源于旧时代的‘厚礼’,必将在新时代里,绽放出最绚烂的……混乱之花。”
皇图霸业?他周家早已不再奢望那遥不可及的宝座。
如今所求,不过是倾复这龙国江山,看着这京城烽烟四起,将这潭水,彻底搅成浑沌。
“周金鑫,”族老拄着蟠龙拐杖,声音不容置疑,“带上你那婢女,去助王家一臂之力。务必让这场火,烧得更旺些。过些时日,老夫要亲眼见证京城大乱。若是办砸了……你便与你那婢女,一同为周家大业献祭吧。”
周金鑫身形一颤,深深垂下头,不敢有丝毫违逆,当即带着身后那沉默如影的婢女,悄无声息地没入黑暗,直向王家而去。
……
韩文正、吴峻熙、林崇山,这三位分掌文武、罕有私交的权贵,此刻竟聚于一室。
吴峻熙把玩着茶盏,嘴角噙着一丝冷峭:“王家竟以为,将那些陛下赏赐的觉醒石供奉至我等府上,便能拉我们下水,视作同盟?”
“非是我等站队,”韩文正捋须,目光沉静如渊,“而是他们所为,尚未触及大多数人的根本。何况,他们至今仍固执地认为,龙皇所赐乃是‘伪石’,何其可笑。”
林崇山冷哼一声,语带不屑:“王家自当年构陷高家,其族中精英便近乎凋零。如今主事的王玉周,更是个只知遵循古旧路数的蠢材,连觉醒之本质都未曾参透,修为境界,怕是比以前还要不如。”
“此乃幸事。”吴峻熙放下茶盏,语气斩钉截铁,“正是周家与王家的固步自封,让他们尤如井底之蛙,全然不知外界天翻地复。如今京城之底蕴,早已非几十年前那座平阳孤城可比。”
周皇时代民众愚昧,觉醒者除了世家勋贵和皇室更是少之又少,伪石的危害确实会危险到一城的生命……
林崇山颔首,眼中锐气一闪:“或许那‘伪石’之力,在当年足以倾复一城。但放在今日,莫说你我这等修为,便是钦天司全力出手,亦足以将其镇压。”
韩文正却缓缓摇头,指尖轻叩桌面,道出了关键:“陛下既不动用钦天司,亦不允朝堂诸公插手,其意已明。他是在等——等待最合适的人,在最合适的时机,于最合适的地点,了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