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人民医院。
陆泽远把玩著手里剩下的橘子皮，想起昨天的吵闹，心里还是觉得自己骂得不够得劲。
又瞧了瞧顾南川，像是不认识他似的：“你现在脾气都那么好了？我还以为你能给他两拳呢。”
顾南川眼皮都没抬，翻了一页书：“打他，脏了手。”
陆泽远一愣，隨即爆出一阵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行啊你顾南川，我以为你是个闷葫芦，没想到嘴巴也这么毒！这话要是让沈老板听见，指不定多解气。”
他笑够了，才把橘子皮精准地扔进垃圾桶，神色也正经了些。
“说正事，火灾现场那边，消防队的朋友递了话过来。”陆泽远收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现场勘查得差不多了，除了那个煤油桶，在仓库的墙角旮旯里，还发现了一小块烧剩下的布头。不是你家沈老板拿来做衣服的料子，是那种最便宜的的確良，上面还有股子沪牌雪膏的味儿。”
顾南川翻书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眼，眸色沉沉。
“夏芷柔，最喜欢用那个牌子的雪膏。”
陆泽远一拍大腿：“我就知道！那女人绝对有问题！”
“可她那个叫萧美荷的妹妹，一口咬定她俩当晚一直在一起，谁都没出去过。两个人证词对得严丝合缝，没破绽。”
“没破绽，才是最大的破绽。”顾南川的声音很冷。
“那现在怎么办？就这么干看著？”
“不急，”顾南川將书合上，放在床头，“让她再演几天。狐狸尾巴，总有藏不住的时候。”
他正说著，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张明志探了个头进来，看到陆泽远也在，先是笑了笑，隨即快步走到顾南川床边，压低了声音，神情是少有的凝重。
“队长，『禿鷲』那边，有动静了。”
陆泽远一听这代號，脸上的痞气也瞬间消失，站起身，自觉地走到门口去放风。
顾南川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说。”
“我们盯了几个月的那个走私团伙，今天下午，他们的一个线人联繫了我们安插进去的臥底。”
张明志的声音压得更低，“说他们后天晚上，在南边的码头有一批『大货』要出手。这次交易，『禿鷲』本人，很可能会亲自到场。”
“禿鷲”是这个走私团伙头目的代號，行事狡猾狠辣，警方布控了几个月，连他一根毛都没摸到。
这次，是最好的机会。
顾南川的指节在床沿上轻轻敲击著，发出沉闷的声响。
“通知下去，准备收网。”他当机立断。
张明志面露难色，看了一眼他缠著绷带的胸膛：“可是队长，你的伤”
“没事。小伤。”
“可可要是让老局长和嫂子知道了，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张明志苦著脸，他还想再劝。
顾南川一个眼神扫过去，张明志立刻闭上了嘴。
他知道，队长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行，那我这就去安排。”张明志立正，敬了个礼，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沈知意从民政局出来，只觉得头顶的天，都比往日蓝了几分。
她没有直接回筒子楼，而是拐去了国营菜场。
卖肉的柜檯前排著长队，她今天心情好，也难得有耐心地跟在队伍后面。 轮到她时，她指著那块最好的五肉，豪气地对售货员说：“同志，这块，给我来两斤！”
又去供销社买了瑶瑶念叨了好几天的新款布。
她提著大包小包回到筒子楼时，程念华和沈知瑶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看见她手里的东西，都吃了一惊。
“姐，今天啥日子啊？”沈知瑶凑上来，捏了捏那块肥瘦相间的五肉，眼睛都亮了。
沈知意把手里的网兜递给她，又从口袋里掏出那本墨绿色的小本子，在她们面前晃了晃。
“离了。”
她脸上带著笑，云淡风轻，好像只是说了一件“今天天气不错”的小事。
程念华和沈知瑶都愣住了。
半晌，程念华才接过那个本子，翻开看了又看，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离了离了就好，离了就好啊！”她声音发颤，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沈知瑶更是直接跳了起来，一把抱住沈知意：“太好了！姐！你终於甩掉那个窝囊废了！走，咱们今天晚上吃顿好的，必须庆祝庆祝！”
这天下午，沈知意提著饭盒去医院的时候，脚步都比往日轻快许多。
她推开门，顾南川正靠在床上看一份报纸。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她眉梢眼角藏不住的笑意。
今天的她，好像整个人都在发著光，鲜活得不像话。
“遇到什么好事了？”他问，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
“天大的好事。”沈知意把饭盒放在桌上，一层一层打开。
今天的菜色格外丰盛，除了程念华燉的鸡汤，还有一盘青椒炒肉丝，和一碟金黄喷香的炒鸡蛋。
她献宝似的把那盘炒鸡蛋推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带著几分狡黠的笑意。
“你尝尝，猜猜今天这道菜，有什么不一样？”
顾南川看著她这副难得的俏皮模样，心头微动。
他垂下眼，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蛋放进嘴里。
鸡蛋炒得很嫩，火候正好，咸淡適中，还带著葱的清香。
他咀嚼的动作很慢，像是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沈知意就那么捧著菜，等著他的答案。
男人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就那么静静地看著她，目光里似乎盛著窗外揉碎的阳光，专注而温和。
“是你炒的。”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沈知意的心跳，漏了半拍。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脸颊莫名地有些发烫。
她不著痕跡地移开了视线，端起鸡汤给他盛了一碗，藉此掩饰自己的失態。
“算你厉害。”她嘟囔了一句。
屋里的气氛，因为这个小小的游戏，变得有些微妙。
空气里飘著饭菜的香气，混合著淡淡的皂角香，和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交织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