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县的清晨,本该是充满希望的。
但今天的阳光,却照不进这县衙的废墟。
一阵嘈杂的马蹄声和锣鼓声,硬生生撕裂了灾后的宁静。
“闲杂人等,统统闪开!”
“安抚使刘大人驾到!跪下!都跪下!”
原本聚集在县衙门口,等着领救济粮的难民们,被一群身穿金红相间甲胄、手持长枪的精锐士兵粗暴地推开。
有几个动作慢的老人,直接被枪杆子抽翻在地,哀嚎不已。
这就是朝廷派来的“安抚使”队伍。
队伍中央,是一顶极尽奢华的八抬大轿。
哪怕地上满是淤泥和血水,那轿子依旧稳得连流苏都没晃动一下。
“停。”
一声尖细的嗓音响起。
轿帘掀开,先是伸出一只穿着官靴的脚,在半空中悬了半天,似乎嫌地上的泥水脏。
旁边的侍从极有眼力见,连忙趴在地上,用背当踏脚石。
“哼,穷山恶水。”
一个脑满肠肥、留着八字胡的中年官员踩着侍从的背走了下来。他手里拿着一块丝帕,嫌弃地捂着鼻子,目光扫过那一地的残垣断壁,最后落在了县衙大堂那扇破碎的大门上。
此人名叫刘洪,乃是苍宁郡府的通判,此次领了“安抚使”的差事,名为赈灾,实为“平事”。
“大人,县衙里静悄悄的,好象没活人了。”
一名金甲校尉上前禀报。
这些士兵是“金吾卫”,虽然不是京城禁军,但也是郡城的精锐,每一个都有炼皮境圆满甚至是炼骨境的修为,装备精良,杀气腾腾。
“没活人?”
刘洪眯了眯眼,“赵德柱那个废物呢?死了?”
“据探子报,赵县令昨晚殉职了。”校尉低声道。
“殉职?”
刘洪冷笑一声,“那是好听的说法。我看是分赃不均被黑吃黑了吧,算了,死了也好,死人最听话。”
他挥了挥手,大步走进县衙。
“来人,把这里封锁起来!搜!看看还有没有活口,或者银子本大人亲自上交国库。”
“是!”
几十名金吾卫如狼似虎地冲进了县衙后院。
敛尸房院内。
江临正站在井边洗脸,那把百炼斩马刀就靠在井沿上。
慕清影已经回屋去“整理仪容”了,把这一摊子事儿丢给了他。
“砰!”
院门被一脚踹开。
七八个金吾卫闯了进来,明晃晃的刀枪瞬间对准了江临。
“不许动!举起手来!”
为首的一个什长上下打量着江临。
一身黑色号衣,虽然洗干净了,但那股子洗不掉的血腥味和阴冷气息,让这些见惯了杀戮的士兵都感到一阵不舒服。
“你是谁?为何在此?”什长喝问道。
江临慢条斯理地擦干脸上的水珠,拿起斩马刀挂在腰间。
“我是这儿的缝尸人,江临。”
“缝尸人?”
什长眉头一皱,“县令死了,捕快死绝了,连徐家都灭门了,你一个小小的缝尸人,怎么还活着?”
“运气好,躲在地窖里,逃过一劫。”江临随口胡诌。
“运气好?”
什长冷笑一声,目光贪婪地落在了江临腰间那把斩马刀上。
那可是百炼玄铁打造的宝刀,光是刀鞘就价值不菲。
一个缝尸的贱役,怎么配用这种好东西?
“我看你是勾结妖魔的同党吧!来人,把他拿下!这把刀也是赃物,没收!”
“是!”
两个金吾卫狞笑着上前,手里拿着镣铐,就要往江临脖子上套。
江临眼神一冷。
这帮人,根本不在乎真相。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刮地皮、找替罪羊的。
“慢着。”
江临后退半步,手按在了刀柄上,“这位大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是帮靖安司的大人办事的,这刀也是靖安司的大人赏的。”
他搬出了慕清影这尊大佛。
“靖安司?”
什长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你吓唬谁呢?靖安司的大人们都在郡城享福,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赏你刀?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动手!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怪不得我了。
江临眼中杀机一闪。
就在那镣铐即将套住他的瞬间,他动了。
鬼影步!
身形微微一晃,江临象是一条滑腻的泥鳅,瞬间从两个金吾卫的夹缝中穿了过去。
“啪!啪!”
两声脆响。
那是江临用刀鞘狠狠抽在两人手腕上的声音。
“啊!”
两个金吾卫惨叫一声,镣铐脱手而出,手腕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好胆!竟敢拒捕!”
什长勃然大怒,“给我杀了他!”
剩下的五个金吾卫齐刷刷拔刀,结成军阵,向着江临压了过来。
这些金吾卫配合默契,气血相连,虽然单个实力不如江临,但结阵之后,那股压迫感竟然不输给炼骨境后期的高手。
“有点意思。”
江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正好拿你们练练手,顺便试试这圆满级的《鬼影步》。
县衙大堂。
刘洪正坐在赵德柱那把太师椅上,翻看着县衙的帐本,脸色越来越黑。
“空了?怎么全是空的!”
“库房里的银子呢?粮仓里的粮食呢?这赵德柱把地皮都刮干净了?”
他这次来,名为赈灾,实则是想借机捞一笔。
结果来了才发现,这青阳县比他的脸还干净。
“大人!”
这时,一个金吾卫匆匆跑进来禀报,“后院发现一个幸存者,自称是缝尸人,身手极高,还打伤了我们两个兄弟!”
“哦?”
刘洪眼睛一亮,象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身手极高?还打伤官差?”
他猛地合上帐本,“好啊!正愁找不到替罪羊呢!赵德柱的死和数十个衙役的死,还有私吞库银的罪名,总得有人来扛。”
“传令下去,把那个人给我抓过来!如果不从,就地正法!”
“慢着。”
刘洪突然想到了什么,阴测测地补充道,“那个河神不是退了吗?就说是本官带来的神威镇压了妖魔。至于那个缝尸人对外就说是他破坏了祭祀,激怒了河神,才导致水淹全城!”
“这口黑锅,必须扣死在他头上!”
“属下明白!”
敛尸房院内。
战斗已经结束了。
或者说,是一场戏耍结束了。
七八个金吾卫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虽然没死,但每个人都被卸掉了一条骼膊或者一条腿,正躺在泥水里哀嚎。
江临站在院子中央,连气都没喘一口。
“就这?”
他摇了摇头,有些失望。这些所谓的郡城精锐,除了装备好点,还没昨晚那群发疯的捕快难缠。
“大胆狂徒!竟敢袭击官兵!你是想造反吗?!”
一声尖利的怒喝传来。
刘洪在一群金吾卫的簇拥下,气势汹汹地走进了后院。他看到满地的伤员,不仅没怕,反而更加兴奋。
这就是铁证啊!
“袭击官兵,罪加一等!”
刘洪指着江临,唾沫横飞,“本官乃朝廷命官,苍宁郡通判!我现在怀疑你勾结妖魔,杀害县令,私吞库银!识相的立刻束手就擒,否则就地处决!”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身后足足五十名金吾卫齐刷刷举起强弩,对准了江临。
破甲弩。
这是专门用来对付武者的利器,十步之内,就算是聚血境的护体气血也能射穿。
江临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他确实能杀出去,凭他现在的身法,这些弩箭未必能射中他。但那样一来,他就真的成了通辑犯,再也没法在明面上混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江临冷冷地看着刘洪,“你说我勾结妖魔?昨晚河神上岸吃人的时候,你们在哪?赵德柱变成尸妖的时候,你们在哪?”
“妖是我杀的,人是我救的。到了大人嘴里,反而成了我的罪过?”
“放肆!”
刘洪恼羞成怒,“还敢狡辩!河神岂是你一介凡人能杀的?分明是本官带来的浩然正气惊退了妖魔!”
“至于你你就是那个引来灾祸的妖人!”
“给我射!射死他!!”
刘洪根本不给江临说话的机会,直接下令放箭。他要的是死人,死人才不会说话,才能任由他编排罪名。
“崩!崩!崩!”
弓弦震动的声音响起。
数十支闪铄着寒光的破甲弩箭,如雨点般射向江临。
这根本不是抓捕,这是处决!
江临眼底闪过一丝暴虐的杀意。
既然这朝廷不讲理,那老子就不讲了!杀一个是杀,杀一百个也是杀!大不了亡命天涯,去当个快意恩仇的魔头!
他手中的斩马刀猛地出鞘,气血爆发,正准备施展《鬼影步》大开杀戒。
就在这时。
“我看谁敢动!”
一道清冷如冰泉的声音,突兀地从江临身后的屋内传出。
随后,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山崩海啸般席卷全场。
聚灵境圆满的气势!
“叮叮叮叮!”
那些射向江临的弩箭,在距离他身前三尺的地方,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空气墙,瞬间停滞,然后纷纷断裂,掉落在地。
“谁?!”
刘洪吓了一跳,差点坐到地上,“什么人敢阻拦本官办案?!”
“吱呀——”
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慕清影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色长裙,虽然未施粉黛,却难掩那绝世的容颜。
她缓缓走出,每一步都象是踩在众人的心跳上。
她看都没看那些金吾卫一眼,径直走到江临身边,目光冷冷地扫向刘洪。
“苍宁郡通判,刘洪?”
慕清影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感情,“好大的官威啊。连我靖安司的人,你也敢杀?”
“靖靖安司?”
刘洪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气质出尘的女子,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是何人?”他强撑着问道。
慕清影没有废话。
她手腕一翻,那块代表着“先斩后奏”皇权的黑色令牌,直接扔到了刘洪的脸上。
“啪!”
令牌砸在刘洪那肥硕的脸上,印出一个红印,然后掉在他怀里。
刘洪顾不上疼,低头一看。
正面“靖安”,背面“狴犴”。
轰!
刘洪只觉得脑子里一声炸雷,双腿一软,当场就跪了下去。
“巡巡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