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讲,北疆和草原并没有明确划分什么分界线。
因为北疆强的时候,可以前出数百里去征讨游牧在附近的草原部落,而当北疆弱小的时候,也只能依仗黑水天险据守河畔,甚至被攻下抚州过。
分界线是相当灵活的东西。
因此,一路西行的阎秀成,便在北岸遭遇了不少胡人的探马。
黑水北岸某处。
嗯,对面应该就是映射的河中府和章义府交界处。
雪花之中掺杂着血液,七八具尸体躺在血泊里,还有三个活口,旁边还有十几匹孤零零的战马。
“,怎么这么多胡人?这些人是在黑水北岸打窝吗?”
阎秀成忍不住咒骂了一句。
亲军校尉阎方将染血的长枪擦了擦,这才上前将对方的皮帽脱掉,仔细检查了一番。
“大帅,是毫民斥候!”
常年和这些胡人打交道,边军自然有自己的一套辨别方式。
比如,勒族的男性多将头发结成椎状垂于脑后。
毫民则会剃掉头顶部分,保留两侧或前额的头发,然后扎成小辫。
白民就更好认了,因为那皮肤是真的白啊。
尤其是女人,像雪花一样白淅,又象绸缎一样细腻。
白民最初北上的原因,就是因为许多部族经常去劫掠白民的女人,用来献给草原各部的贵族,或者当成女奴贩卖给南人。
在“奴隶市场”,白民的女人一向都是“高端货”,价值不菲!
嗯,男人嘛,咳咳,年轻点的应该也值点钱,毕竟也有贵族好这一口。
因此,见这三名活口都是毫民,普通亲卫就没有太多兴趣了。
不值钱。
只有阎方懂得一点毫民语,吭哧吭哧的和对方驴头不对马嘴的交流着。
嗯,最后还是杀了。
“问出什么东西没?”
阎秀成问了一句,阎方则摇摇头。
他也不知道对方是不知晓,还上不想说,反正没问出来啥。
当然,也可能是他半吊子的胡语水平根本就没听懂!
不过阎方也有些疑惑。
“大帅,如今都已经入冬了,这些毫民难道还打算寇边不成?往日里的这个时候,他们不都在某些地方猫冬嘛?”
阎秀成也有些不解,但常年和草原人打交道,熟知对方的习性,这么多探马出现,让他心中产生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弄不好,今年草原诸部会大举南下,玛德,北疆又不安稳了!”
毕竟,一路上都遇到多少批胡人的探马了。
一批还能说附近可能有小型部落在聚集,但三批五批之后,且从服饰、口音、习惯、武器等细节入手查看,就会发现,这些探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部落的胡人!
“快,上马,快点赶到北定关,投靠安王的事情,要早一点定下来了!”
一行人也不敢停留,之后哪怕再次遇到胡人探马,也多是用人数优势驱赶,或者射箭警告,而不再去大费周折骑马去追杀这些胡人了。
十月二十上午,阎秀成终于来到北定关外。
不过,城门还未曾开时,阎秀成老远便看到北定关北边有一支骑兵出现,对方打着旗语,因此并未产生误判。
临近之后才发现,为首的是一个身高六尺的大胖子,几乎象一堵墙一样纵马而来,坐下的战马更是伸着舌头不堪重负,阎秀成都怕它下一刻就没了气。
“呦,老阎来了!”
“洪庆虎,你来接我的?”阎秀成调侃道。
二人品级相当,而洪庆虎是出了名的不爱走动,毕竟他又高又胖,除了行军打仗,这家伙几乎是足不出户的性子!
“哪里是来接你,我也是刚到。”
洪庆虎坐在战马上也是呼呼喘气,大冬天的,哪怕通过头盔,都能看到他鼻尖上细密的汗液。
“你天茂城距离北定可比我们永春近多了,怎么才刚到?”
天茂城在章义府最北端,东边是永春所在的河中府,西边才是抚州城,自然是距离北定关最近的军镇。
“当然是等你一起来,我早算好了,以永春城距离北定的路程,你老阎今天一定到!”
阎秀成听了笑了笑:“既然是在等我,怎么又跑到北边去了?”
“去抓了一股胡人探马,老子亲自追了他们三十多里才抓到,我亲兵下了死手审问的————”说到这里,洪庆虎忍不住皱了皱眉:“倒也真问出来一件大事,胡人联军要再次南下了!”
阎秀成也不惊讶,毕竟他早就猜到了。
但他还是想要问问,洪庆虎的手下到底问出了什么,比如南下的胡人联军有多少人,到底都有哪几个部落参与,大军如今距离黑水防线还有多远等等他感兴趣的问题。
但这个时候,北定关突然城门大开,一支骑兵骤然冲出,然后列队两旁,中央处是一名大胡子的骑士疾驰而来。
到了两军阵前,他当即下马抱拳道。
“阎帅,洪帅!”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皱了皱眉。
四品的宣威将军薛晋!
呼延拙如此托大吗?自己都不亲自来迎接一下?只是派了一名宣威将军来迎接他们?
“薛晋,你家大帅呢?”阎秀成沉声询问了句。
后者神色躬敬地低下头。
“我家大帅正亲自盯着准备的酒宴,想好好款待两位大帅!”
“哦?”
阎秀成看向了洪庆虎,后者同样面色阴沉如水。
“两位大帅,酒肉马上就好了,还请快快入关,我家大帅准备了二十年的陈年美酒,就等着二位大帅入宴了!”
有酒有肉?
北定关这么奢侈吗?
毕竟这几个月来,无论是永春城,还是天茂城,几乎都揭不开锅了,就算是他们这种大帅几乎都没有太多油水可吃,没看四百多斤的洪庆虎都瘦了一圈了嘛。
“走?”
“一起!”
二人齐头并进,薛晋则翻身上马跟在后边。
进入瓮城之后,又连过两道城门,众人这才进入了北定关内部。
“呼延拙发财了?手下的兵怎么一个个油光水滑的?”
阎秀成有些疑惑。
光从沿途的士兵就能看得出来,无论是体型还是神态,根本不象是吃不饱饭面黄肌瘦的样子,反而象经常吃肉的那种人,一个个膘肥体壮的。
三镇一个喝酒吃肉?两个吃菜噎糠?
大家同属三大军镇,怎么唯独你北定关与众不同?
有人心中嘀咕着。
“两位大帅,这边!”
其实二人也不止一次来过北定关,之前,无论是跟随镇国公视察边军,还是各自之间的军务,相互之间的往返都不少。
对于北定关来说也算是熟悉。
进入瓮城之后,穿过两道城门才能来到外城,途径中轴线,路过一些将军府和军营才能进入内城,然后得西拐,就来到了北定关最内核的局域罗城。
“两位大帅可各带二十名亲卫,至于其他人,只能住在内城了!”
这是应有之义,毕竟每次来北定关都如此,罗城是北定关的中枢,大帅府、
幕帘府、一部分补给都在这里,再加之坊市、官井、武庙、城防衙门、戏楼、商铺等设施都设立在其中,都是一个萝下一个坑,紧凑的罗城根本也住不下他们这些临时做客的外人。
但带了亲卫,来到罗城之后,二人面色就忍不住变了。
按理说,眼下商路断绝,像商铺之类的铺子,应该是冷冷清清才对,可如今的北定关罗城内不说车水马龙也差不多了。
到处都是开放的商铺,有未曾值守的士卒以及家属在挑选购买物品,有剃掉头顶部分,保留两侧或前额的头发扎成小辫的毫民在摆摊,也有将头发结成椎状垂于脑后的勒民呐喊,甚至还有几个肌肤雪白的白民姑娘,大冬天的露着大半胸脯在道路一旁的二楼喝!
到处都是胡人的身影!
阎秀成和洪庆虎对视一眼,终于找到了北定关,油光水滑,与众不同之处的原因。
呼延拙这个狗日的,竟然勾结了胡人!
嗯,现在跑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老洪,那姑娘真白啊!”
“白吧,晚上人呼延拙给你找几个暖被窝!”
跑?
别闹了!
从罗城跑出北定关需要经过十几道城门,跑的出去吗?
静观其变吧!
二人身后,原本神色躬敬的薛晋勾起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容来。
“二位,这边请!”
好好好,大帅都不叫了是吧?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一路上阴沉着脸颊,不久之后,二人看到了同样是满脸大胡子,拥有一半胡人血统的呼延拙。
玛德,早该想到的!
逼养的和他们两个不一样,眼下他阎秀成和洪庆虎只有安王一个“买主”,但呼延拙应该是不止一个。
胡人那边应该早就和他有过接触了!
“哈哈————洪兄,阎兄,好久不见!”
见呼延拙独自一人上前迎接,二人微微松了口气,嗯,局势还没差到刀兵相向的地步,不然,等待的他们就不是呼延拙,而是埋伏在大帅府内的五百刀斧手了!
当然,呼延拙不会动他们二人,是大概率事件,因为呼延拙杀了他们也没用。
呼延拙又不是皇帝,可以在诛杀权臣之后掌握朝纲,他北定关也收编不了天茂和永春两镇,干死了阎秀成和洪庆虎除了得到两镇的敌人,呼延拙什么都得不到。
典型的损人不利己。
这也是二人为何敢亲来赴宴的原因。
因此,洪庆虎眯着眼睛,冷声质问:“呼延拙,你这又是何意?”
“洪兄?”
阎秀成赶紧拽了洪庆虎一下,以免他言语过于直白,将呼延拙逼得太急。
他杀了两人是没啥用,但不代表他不会脑子一热,怒而杀人。
可呼延拙并没有发作,反而伏低做小,言语恳切道。
“洪兄请赎罪,但事出有因,利用二位兄长的信任将二位骗来是我的不对,但容我慢慢细说,来,二位兄长先随我入席!”
“哼!”
洪庆虎冷哼了一声,在阎秀成的说和下,还是借坡下驴,三人联袂绕过正堂去了花厅。
里面早就备好了酒肉、戏班、以及漂亮的胡人歌姬!
狗日的呼延拙到底拿了胡人多少好处?
眼下是彻底倒向了胡人?还是吃下了好处,依旧摇摆不定当着墙头草?
这个问题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