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宴席上,呼延拙冲着黑水的方向发誓。
“二人兄长请相信我,起码眼下,兄弟我真没投靠胡人!”
他这句话也算是实话。
毕竟,北定关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作为抗击胡人的第一线,你呼延拙说投靠胡人就投靠胡人了,那城内的几万人会怎么想?
尤其是那些因为连年征战死在胡人手里的士卒家属,那还不得引起哗变啊。
当然,胡人的好处肯定是收了的,回应也是模棱两可之间。
眼下关键在于,和安王谈判能谈到个什么程度。
“买家”多了一位,那就能坐地起价了,安王能给些好处自然最好,三镇也顺势投靠安王,毕竟若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当“中奸”。
可若是————
呼延拙举杯敬酒,虽然没有多言,但阎秀成和洪庆虎都明白内中的潜在含义。
二人沉默,许久,洪庆虎才开口说。
“如果我们不参与此事呢?”
呼延拙闻听笑了笑:“洪兄,你看那黑水,黑浪翻涌,昼夜不息,可单独一朵浪花,可阻挡的了这雄浑东去的洪流?”
懂了,小骼膊拧不过大腿!
狗日的呼延拙,要强拉老子上船是吧?
但呼延拙却是举杯又道:“二位兄长,兄弟今日直言相告。不久前,毫民、大勒、白民三王庭,已联合周边百馀个大小部落,集结五十万联军大举南下。
此役规模之巨,堪称空前。
如今北疆局势危殆,能否抵挡住联军这雷霆一击,实难预料。
而我等三镇,无论归属哪一方,都是一股不容小觑的重要力量,二位兄长与兄弟我,三镇合一近六万人的大军,这种规模值得任意一方拉拢,我们值对方拿出诚意来!”
“这————”
阎秀成和洪庆虎神色纠结。
呼延拙则放下酒杯,笑着拍了拍手。
“兄弟帮二人兄长寻了一些乐子,长夜慢慢,二位兄长自可考虑清楚。”
说完,呼延拙挥舞袖袍转身离开,不多时,有肤如凝脂的白民姑娘,穿着开衩的白色裙摆联袂而来,不似中原女子那般含蓄,反而将大半个胸前露出,且一双双又长又白的美腿晃的眼晕。
好好好,美人计是吧?
河中府通往抚州的驿道上,号称绝影无影的神驹,正慢悠悠的闲逛。
因为上边坐了两人。
一人在前头,一人在后头。
望着驿道两旁被清理出来的皑皑白雪,表面冷淡如水的徐安宁,内心其实慌得一批。
从昨天开始,到处丈量北疆,并且建设【水井】的陈珂就来到了河中府。
嗯,他自然也去了府城视察了【虎贲营】、骁骑军、以及永春军,也和一些初次见面的将领进行了一番亲切的交谈。
且为了不影响伤员休息,陈珂在未曾表明身份的情况下,探视并且利用神力治疔了一些重伤员的伤势。
一名叫做石宝的伤员给陈珂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因为这家伙实在是太能侃了!
面对陈珂,石宝滔滔不绝,添油加醋的讲述了他大战抚州第一猛将常震的全过程,还讲述了他和于冲大战三百回合,然后两败俱伤的英勇事迹。
陈珂听得津津有味,不时鼓掌助兴。
石宝讲的眉飞色舞,口若悬河,胡子都差点起飞了。
直到,吕封一脸躬敬的跑来,请主公前去参加河中府的官府晚宴,然后,石宝傻了!
“恩,讲的不错。”陈珂拍了拍石宝的肩膀,笑着说道:“下次有时间,还来听你吹牛逼!”
陈珂离开后,石宝万念俱灰。
在不少伤员一副看神经病的眼神中,不断的用力砸胸。
“啊啊啊啊————”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安王啊!
完犊子了!
还给安王留下靠不靠谱的印象,前途一片晦暗难明啊!
不过,我胸怎么不疼了?
石般疑惑。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石宝的肋骨都不知道被于冲打断了多少根,之前几乎连动都动不了。
可如今?
巨大仓库改出来的临时医馆内,石宝尝试着从木床上坐起来,然后原地蹦了两下。
“咦,怎么回事?竟然全好了?”
仔细回想了一下。
“不对,刚才好象有一股暖流,等等!”
石宝瞪大了眸子,喉结滚动,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主、主公?”
妈耶,见到神主公勒!
主公会法术唉!!!
医馆之外,陈珂一身黑色袍服,束冠披发,回头看了一眼这座临时修缮的建筑。
“屋子有点冷,供暖要加强,让“工匠所”派人来修一些火墙和地龙。”
“属下遵命。”
晚宴又见到了不少人,比如刚刚从永春返归的阎秀青、袁士奇、以及徐大业等之前未曾来得及赶回来的骁骑军高级将领。
众人黑压压的跪倒一地,敬拜主公,陈珂挥手示意,这才让众人分别落座。
奇怪是,整个河中府文武都出现在了这里,骁骑军的徐大帅怎么不见踪影?
晚宴过半,陈珂利用“天生神力”去寻。
嗯,在寒风中寻到了正在城池某街道堆砌雪人的徐安宁。
这家伙冻得两腮发红,却乐此不疲的玩着雪,修长的素手都没有一点血色,像白玉一样。
陈珂眯眸看去,发现玉手划过的雪人轮廓,看起来怎么那么熟悉?
“是我吗?”
“恩?”
徐安宁蹲在那里,蓦然回头,那人竟在灯火阑珊处!
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似有火花迸溅!
空气凝滞了刹那,片刻后,徐安宁双鬓霞飞,面红耳赤,慌乱起身时,纤细的身子不小心撞碎了雪人。
陈珂:“————”
徐安宁是知晓他来了河中的,没参加晚宴是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他,身份骤变让她有些患得患失,因此下意识躲了出去,没想到河中府城这么大依旧被抓了个正着。
一军大帅不去拜见主公反而蹲在城内像小姑娘家家的玩雪,一想到这里,徐安宁脸色更羞红了。
“你————恩公,不,主公!”
先是一个万福,但半路示意不对,咬了咬嘴唇,改成军礼,然后半跪————没跪下去,因为陈珂伸手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臂。
“称呼变得挺快,但过不了多久,还得变啊。”
“啊?”
看陈珂笑着,徐安宁低头垂眸,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是扭怩作态极了!
可耳边又传来声响。
“走吧,带我逛逛河中府!”
徐安宁身子一软,浑浑噩噩得随他而去,宛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眼下的河中府算是百废待兴。
虽然刚刚经历了战事,但因为衙门新政的大力推行,以及鼓励商业的各种政策,再加之宵禁制度的取消,哪怕是冬日的夜晚,城内依旧灯火通明,行人络绎不绝。
尤其是今日,得知“安王”来了河中府,在安东军与衙门的牵头下,城内举办了声势浩大的灯会,更是吸引了不少人前来赏灯。
作为灯会,灯谜自然是必不可少。
“这个,枯木逢春!”
陈珂牵着徐安宁,示意她去解灯谜。
后者想了想。
应该是个字谜!
“椿?”
“姑娘不光漂亮,眼力更是一绝,我这字谜,半天都没被人猜对,您二位一来,就得拔得头筹,真是喜鹊上树梢,喜到家了啊!给!”
摆摊的大汉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将灯谜映射的傩戏面具递给陈珂,后者接过来,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玛德,吕封从哪里找到的托?
要不是近两米多的身高,我差点都t信了!
“虎味儿收一收。”
听到主公低声言语,壮汉脸色一顿,顿时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
徐安宁见了,扑哧一笑,但似乎意识到这样不雅观,当即又连忙用素手捂住了嘴。
“换一家,这大汉不爽利!”
将傩戏面具带在脸上,陈珂又将徐安宁拉到了一家枯瘦如柴的老头身旁,但这家伙好象是个穷秀才。
算了,不薅他羊毛,换一个,嗯,寻了个胖子摊贩前,一看身材就知道是奸商。
“就他了。”
“快看,八九不离十!”
“呃,这个,好难,嗯,是杂吗?”
“对了,下一个,姜姑娘变了心!”
“姜姑娘是谁?”
“恩?”
陈珂诧异地看向了徐安宁,后者这才意识到,对方说的应该是灯谜。
其实她根本就没看灯笼上的字条,趁着陈珂不注意的时候,眼神好象生了根一样,都落在了他的脸上,根本移不开,哪怕上面有着傩戏面具。
这个时候,哪里有时间去看灯谜,听着听着就行了。
“恩,应该是————嗯,恙字吧!”被人当场抓到,耳根子又红了一圈。
她俩在这儿打情骂俏,奸商那里可就惨了。
“二位,小本生意,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
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这几个算小的送的!”
徐安宁听了,俏脸一红,然后轻轻拉了拉陈珂袖口,声若蚊蝇道。
“不如,走、走吧,换一家行吗?”
最后也没换上,而是去了市集吃了本地的特色小吃。
脆皮烧饼、驴肉火烧、猪肉馄饨、卤味牛杂、秘制猪脑花、麻辣蹄花、脆霜鱿鱼、龙眼虾滑、碳烤飞龙、蒸熊掌、干爆虎鞭————
等等,这t是古代夜市所能有的吗?
尤其是这味道,皇宫御厨都得靠边站。
吕封,长点心吧!
心底吐槽,但依旧吃的沟满壕平。
饱食之后,而人又去了附近的百花庙看人拜神。
旁边还有民间艺人一手持盛有铁汁的上花棒,一手执未曾盛有铁汁的下花棒,花棚下,持棒者用下棒猛击上棒,使得棒中的铁汁高速冲向花棚,铁汁遇到棚顶的柳枝迸散开来,形成漫天火星的壮观景象!
无论是陈珂,还是徐安宁,望着眼前绚丽的场景,久久出神。
“给。”
“恩?”
看着陈珂递过来的纸条,徐安宁微微愣了下。
素手接过来,打开一见,这是?
生辰八字!
为什么要将生辰八字给我呀?
呃————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陈珂又掏出了一张婚书,晃了晃。
“你爹留给我的。”
他解释了因由。
原镇北都督府,也就是如今的燕王宫,在落入安北军的手上之后,一番详查是免不了的,毕竟上城之战的场景历历在目。
嗯,【堪舆院】和【工匠所】的人一查果然查出了问题,燕王宫下竟然有一座密室。
张勋修建燕王宫时,怎么没有发现这座密室?
军情司顺藤摸瓜,最终抓到了一人,就是那位,张家请了风水高人布置了风水局镇压魂魄的那个家伙。
这家伙竟然是镇北都督府谍报的卧底!
嗯,还兼职风水高人,且在这个领域名声赫赫,堪称大师级的人物。
人才阿!
密室中,八郎发现了大量的黄金,细数之下,大概有二十万两左右。
里面还留有一封信件。
上书“玄霸亲启”四字。
军医检查了一番后,没发现信上有什么问题,八郎也不敢怠慢,当即让人亲自送去主公处。
陈珂拆开后,发现是一张婚书,以及一张嫁妆清单,而这些黄金,都是四年前老国公收复抚州后,从各大世家的地窖里挖出来的。
原本是打算作为军费的,但后来朝廷渐渐封锁了口子,有钱也买不到粮食,这些金子就封存了下来。
几月前,陈珂在抚州城置金,老谋深算的老国公虽然不知晓他要黄金有何用,但想来不会那么简单就是了,后来局势有变,就将这批金子留了下来,当做嫁妆留给了徐安宁。
嗯,除了金银,婚书,还有一张名单,上面都是老国公这些年带出来的旧部,这些人几乎都在天南地北各军任职,用不用的上不敢说,毕竟,人心易变。
最后也嘱咐了一些家常话。
如今在百花庙前,陈珂将这封婚书递给徐安宁。
后者接过,看到了里面的内容,先是难以抑制的羞怯,随即,便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有了这码事,她在留在军中就不合适了,因此,骁骑军统帅的位子又落到了徐大业的头上。
第二天,陈珂带她返回抚州,去原镇北都督府祭拜老国公。
这也是为何陈珂传书,让冉龙等人将“燕王”张勋缢杀在原镇北都督府,如今的“神武门”之上的原因。
不过,普通马匹自然赶不上绝影之速,不得已,二人只能同乘一匹。
这才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马背上,原本浑浑噩噩的徐安宁终于反应了过来。
我怎么在马上和他————和他同乘一骑?
毕竟,在古代封建礼教的束缚下,这种场景若是被卫道士见了,大概会被口诛笔伐,也堪称大逆不道的举动了。
眼下她表面冷淡如水,但内心其实慌得一批,甚至忍不住懊恼得攥紧了手。
但旋即一想,他是大王,他非要,人家,人家一个弱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心怀鬼胎”的二人上了路,以绝影的急速,竟然在驿道上跑了三天三夜。
真是很长很长的驿道啊!
直到,一马二人踏入了抚州城内。
用斗篷裹住全身的徐安宁回过头,露出了一张绝美的脸,盯着身后陈珂,且一脸嗔怪。
都到了城内还敢乱来?
可陈珂却忍不住皱了皱眉。
有杀气!
“轰!”
长街之上,无数淬了毒的箭矢飞来,然后被陈珂挥袖抛飞。
好胆。
哪里来的刺客?
而且,陈珂向来很少露面,这些刺客又是怎么认出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