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通过窗户,将学生自我管理互助委员会的活动室照得暖洋洋的。空气中飘散着旧书本和木头家具特有的味道,以及一种……名为“青春”的、微妙的躁动感。
比企谷八幡和傅邺(筑前文弘)并排坐在桌前,面前摊着稿纸,两人脸上是截然不同的表情。比企谷是一副苦大仇深、仿佛在啃咬自己灵魂的模样;而傅邺则是一脸的无奈加好笑。
他们都被班主任兼国文老师平冢静“退货”了。开学时布置的作文《回顾高中生活》,需要重写。
比企谷被要求重写的原因,平冢静说得直接又粗暴:“比企谷,你写的这是什么玩意儿?通篇都是对社会、对人际关系的阴暗吐槽,戾气太重了!我们是国文课,不是负能量宣泄课!拿回去,给我用正常高中生的视角,重新审视你的生活!”比企谷对此嗤之以鼻,认为平冢老师根本不懂他“独行侠”的哲学。
而傅邺被退货的理由,则让他这个曾经的文科高材生哭笑不得。平冢静捏着他那份写得密密麻麻的作文纸,表情复杂地看着他:“筑前啊……你这篇文章,汉字是不是……用得有点太多了?语句也太深奥晦涩了,老师我看得头都大了。咱们这是高中作文,不是学术论文啊……能不能,写得稍微通俗易懂一点?”
傅邺当时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他看着眼前这位实际年龄可能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教师,心里疯狂吐槽:你们日本人自己的汉字识别与书写能力退化了,怪我咯?
我当年可是照着1995年我爸买的那本古董级日语教材自学的,那上面的n1水平要求就是掌握这么多汉字!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这么写的,怎么到了你们这儿就成了“晦涩难懂”了?有没有好好反思一下自己,随着年纪增长,认识汉字的数目有没有变多?
当然,这话他只能在心里说说罢了。
此刻,在活动室里,比企谷正抓耳挠腮地构思他的“正常高中生视角”,而傅邺则慢悠悠地磨着墨——他坚持用钢笔而不是圆珠笔写这类文章,觉得这样更有感觉。
雪之下雪乃大概是觉得无聊,或者纯粹是想看看这一个“问题儿童”,一个“天才少年”能写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便好奇地凑了过来。
她先是想看比企谷的,比企谷像护食的野狗一样猛地用手臂遮住稿纸,涨红了脸喊道:“要你管!少罗嗦!”
雪之下轻哼一声,不屑地移开目光。但傅邺眼尖,瞥见了比企谷稿纸最后一行用力写下的句子:
“俺の青春恋爱物语にはやはり问题がある。”
(我的青春恋爱物语果然有问题。)
傅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嘻,居然还无意中点题了。春恋爱物语果然有问题》……
比企谷啊比企谷,你能把自己的高中生活想象成一场“恋爱物语”,这说明你大脑深处潜意识里也是粉红色的嘛!心里最内核的,或许并不是那些灰暗浑浊的“孤僻”、“自弃”与“愤世嫉俗”,而是对某种连接、对“恋爱”般美好情感的隐秘期待。
就冲这一点,你这别扭到极致的性格,肯定有挽救回来的希望!
加油啊,秋田!傅邺在心里默默为他鼓劲。
雪之下见比企谷那边严防死守,便转而看向傅邺。傅邺倒是大大方方,直接将写了一半的稿纸推到她面前。“雪之下同学有兴趣的话,请指教。”
雪之下低头看去,文章的标题是《志を降ろさず、身を辱めず——高校生活における自己実现のバランスについて》(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论高中生活中自我实现的平衡)。
雪之下快速浏览了一遍,脸上依旧是那副清冷的表情,但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她轻轻将稿纸放回桌面,用她特有的、带着点傲娇的语气评价道:“字写得还算工整,笔锋也有力,不过比起我认识的一位书法家,还差得远。文采和思想深度嘛……尚可,但比起川端康成的细腻,还是略显粗粝了。”
傅邺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根本没把她“毒舌”的比较放在心上。
他的心思,早已随着笔尖的墨香,飘向了遥远的大海西岸,那片让他魂牵梦绕的故土。
“不降其志”,说的是他从未放弃过回到中国的信念;“不辱其身”,指的是他时刻谨记着自己(准)教师的身份与操守,在这异国他乡的高中里,努力践行着教育的初心。这一点,他自认为自己是做得问心无愧的。
他想起自己在福满轩打工整整一个月,攒下的将近20万日元。心里盘算着,或许可以找个假期,去成田机场买一张便宜的春秋航空机票,飞往大连。
然后,再从大连坐那熟悉的轮渡,跨越渤海湾,回到烟台老家……哪怕只是看一眼,呼吸一下故乡的空气,也好。
想到这里,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夹杂着一丝酸楚。
活动室里,雪之下和比企谷又因为某个微不足道的小事开始了日常的“猫狗吵架”,一个言辞犀利,一个阴阳怪气。由比滨结衣则这只忙碌的橘红色博美,试图在猫猫狗狗之间当粘合剂,一会儿劝劝这个,一会儿安抚那个,虽然效果甚微,但那份努力却让整个空间充满了生气。
这喧哗的、略显嘈杂的日常,在傅邺听来,却仿佛奏响了一曲独特的“青春”舞曲。旋律或许不够优美和谐,甚至有些刺耳,但内核却是鲜活的、蓬勃的、充满了各种可能性。而他,这个因为一场意外而灵魂穿越、被迫重获“青春”的异乡人,此刻也身处于这曲乐章之中。
他看着眼前这些性格各异、别扭又可爱的“问题儿童”们,看着他们争吵、互助、成长。
或许,他暂时无法立刻回到那个朝思暮想的家,但在这里,在这段错位的时光里,他同样在经历着、见证着、甚至参与着一场名为“青春”的奇迹。
阳光缓缓移动,将四个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于是,他们的青春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