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见学调查表(1 / 1)

2012年5月8日,星期二,一个看似寻常的午后。

总武高二年f组的班会课,班主任平冢静突然发布的一条重磅消息,象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傅邺——或者说,在法律和物理意义上都已是“筑前文弘”的他的心中,漾开了一圈圈带着异样熟悉感却又无比陌生的涟漪。

消息的内容是关于暑假前学校将组织的职场见习活动,平冢老师站在讲台前,依旧是那副随性中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姿态,强调着不能只埋头考试,更要尽早明确规划未来的重要性。随后,她开始分发一张张洁白挺括的纸张——职场见学调查表。

当那张纸轻飘飘地落到傅邺的课桌上时,他凝视着那片空白,指尖触及纸张微凉的质感,思绪却瞬间被拉回了遥远的过去,拉回了辽宁师范大学那间弥漫着粉笔灰和书卷气的教室。

那时他还是傅邺,一名辽宁师范大学教育学专业的本科生,正和小组同学为《比较教育》专业课程的专题报告忙碌着。他们小组选择的课题是不同国家的教育分轨制比较,重点研究了中国与法国的模式。

记忆的闸门打开,关于法国分轨制的细节清淅地浮现出来。法国的普职分流相较于中国,发生得更晚,是在高中毕业之后,但其分流的刚性却远胜中国,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英主义色彩。他记得大约八成的法国学生参加普通类或技术类高中毕业会考,目标是进入高等教育。

然而,这条通往高等教育的路却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条落差巨大的支流:一边是“宽进严出”、淘汰率高达三四成甚至更多的综合性大学,学术压力沉重;另一边,则是那条更加狭窄、几乎与世隔绝的精英信道——精英大学校。要踏入这条信道,必须先经过两年堪称“学术炼狱”的预科班洗礼,最终在激烈到惨烈的全国性竞考中脱颖而出,才有资格进入巴黎综合理工、巴黎高商、巴黎高师这类顶尖学府。这条路径的高度封闭性,几乎阻断了普通大学学生向上流动的可能,象一道无形的墙,固化了社会阶层。

而剩下的约两成的法国学生,则走向职业类会考的道路,直接面向就业市场,虽然理论上存在转向学术的可能,但实际因知识结构差异而困难重重。在当时的傅邺看来,法国的这套体系堪称“困难模式”,充满了宿命般的无力感。

相比之下,中国的分轨制则显得更象“普通模式”一些,中考后进行第一次分流,高考后再进行一次,虽然也存在挑战,但至少为职高生留下了“高考班”、为大专生留下来“专升本”等向上流动的信道,就算一时失利,也可抓住机会东山再起,不至于让人感到法国那般高不可攀的绝望。

思绪飘荡间,他又想起了当年课堂上另一个小组关于日本职业教育的报告。他们说日本的体系更加柔性、普适,内核是“职业生涯教育”,面向全体学生,其目标并非急切地分流,而是启发职业意识、探索自我可能性、培养基本的社会生存能力,是所谓的“全人教育”的一部分。

普通高中里设有综合学科,让学生能接触多种职业领域;还有专门的职业高中;而必修的“家庭科”更是将生活技能教育融入日常。这种模式强调在普通教育框架内提供试错和探索的机会,分流更为柔和,学生毕业后选择也更多元,可以升入普通大学、短期大学或专门学校。

在当时的傅邺看来,这简直是“简单模式”,更符合人的成长规律,或许能减少因不适应单一评价标准而产生的边缘化悲剧——就象他此刻身边这位,正对着调查表一脸苦大仇深、仿佛在研究宇宙终极难题的比企谷八幡。

傅邺不禁暗自思忖,若是这条“流浪秋田犬”生在法国或中国那种更刚性的分流体系下,恐怕早已被牢牢定位了。

在日本他能坐在总武高教室里面“人类观察”,如果在法国或者中国,现在怕是已经在思考去巴黎还是马赛的街头当扒手,或者为考虑去东莞还是昆山的工厂拧螺丝而发愁了吧?

穿越前的傅邺可听说了,法国的扒手都已经把魔爪伸到卢浮宫里面了,前途一片光明啊(?)开玩笑的!违法犯罪的事坚决要抵制!这是社会安定的底线!

理论上,日本这套温和的体系应该能更好地帮助学生平稳过渡到社会。然而,一个念头悄然在傅邺脑海中浮现。

现实中,那些被整个日本社会称为“宽松世代”的年轻一代人,他们的社会风评似乎并不理想。这其中的存在的诸多矛盾,让傅邺感到一丝玩味,如果他没有穿越成这个“筑前文弘”,现在还可以去找找当年考研去读教育社会学专业的同学咨询咨询。

哎,可惜了。

傅邺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比企谷,这家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与社会格格不入”的气场,这条流浪秋田能适应吗?

似乎感应到傅邺的目光,比企谷猛地抬起头,树脂眼镜下那双标志性的死鱼眼里充满了被所谓“现充天敌”窥视的警觉和不满,立刻朝“筑前文弘”恶狠狠地瞪了回来。

傅邺心中失笑,这就沉不住气了?正所谓“观察人间者,人恒观察之”,比企谷君,你这将心比心的功夫还得再练练啊。

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可惜这句话比企谷肯定是说不出来的。比企谷没有心电感应,也无法预知未来十年后《征服》电视剧中“刘华强和老虎”的这个梗会风靡整个中文互联网。

此刻的比企谷只觉得这混蛋现充大王的视线盯得他浑身发毛!

班会课结束后,傅邺主动走到比企谷的座位旁。心想这条流浪秋田不是自诩是“人类观察家”吗?他做了那么久的“田野调查”,对这所学校了解情况应该比自己这个“初来乍到”的家伙更深入些。

于是傅邺开口询问道:“比企谷君,总武高的大学升学率大概是多少,请问你知道吗?”

“别靠那么近,恶心死了!”比企谷像被踩到尾巴的秋田犬一样缩了缩,语气充满嫌弃。

“筑前,你这现充大王不是次次都考年级第一吗?难不成还会担心自己没学上吗?”语气里满满的都是讽刺。

“我只是好奇,”傅邺保持着友善的微笑,甚至带上了点戏谑的敬语,“八幡老师做了那么长时间的‘人类观察’,必有惊人之句,可否赐教?”

“喂!现充大王,你今天是被材木座那家伙附身了吗?说话古里古怪的!”比企谷皱着眉,但还是回答了。

“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总武高是升学型学校,超过半数的学生都打算继续念大学,而且大多能实现。他们啊,一开始就盘算着把自己的人生决策再往后推迟四年,所以对眼前的未来自然没什么紧迫的展望。看来除了我之外,几乎没人会认真思考真正迫近的现实——我是绝对不会去工作的。”

依旧是典型的比企谷式回答,消极中带着刺人的尖锐,又裹挟着一种扭曲的自傲。傅邺听在耳中,心下不禁暗叹,看来自己对于这条流浪秋田的人格矫正与引导工作,依旧前路漫漫。

“ok,谢啦!”

傅邺对比企谷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看得对方一脸别扭,仿佛吞了只苍蝇。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笔,略一思索,便用工整而富有笔锋的行楷,开始填写那份调查表。对他而言,选择并不困难。穿越前,他是一名即将走上讲台的准高中教师;穿越后,尽管身份巨变,但那份对教育的认同与归属感并未消散。

难道我以后还能去东京大学的教育学部当什么大教授不成?

傅邺自嘲地笑了笑,用符合高中生心智发展水平的口吻写道:

《职场见学调查表》

千叶县立总武高2年f组筑前文弘

1希望从事的职业:

高中历史教师

2希望参观的职场:

千叶县立总武高

3请说明理由:

“为了发现课堂的另一面,坐在教室后排时,我发现老师们不光在讲课,他们的眼神能看到整个班级,还能在教程的同时维持纪律。这让我对于如何管理一个班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听课时,我发现老师能用好几种方法讲同一个知识点。这让我意识到,我常用的解题思路不是唯一解,如果能帮助别人搞懂这个知识点,从不同人的思维模式也许能温故知新,学到意料之外的知识,这让我对于‘教程’这一活动愈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在帮助班上的其他同学讲解题目之后,我自身也收到了很好的反馈,这让‘成为教师’的这个梦想,从一个模糊的想法,变成了有清淅画面的目标,让我更想为之努力。”

翌日,上午第三节课刚下课,傅邺和比企谷就再一次被平冢静叫到了办公室,这个地方总是弥漫着一股香烟和纸张的味道。

唉,学校无烟区!

唉,师风师德!

唉,消防安全!

“喂,现充大王!怎么又见面了?”比企谷一进门就忍不住用他特有的方式打招呼,带着点抱怨和挖苦,

“难不成你这次又用了满篇密密麻麻、让人看得眼晕的汉字填表?平冢老师都看不懂了吧?”

“没有哦,”傅邺语气轻松地否认,“这次我用了不少假名,平冢老师应该能看懂的。”

“骗人!你这家伙该不会其实是中国人吧?”比企谷脱口而出,带着夸张的怀疑,“你说的‘不少假名’,难道是指一句话里假名占比还不到四成的那种吗?”

这无心之言却精准地戳中了真相,傅邺确实是中国人。他心下微动,但表面不动声色。这次填表傅邺确实注意到这个问题了,假名比例起码占到了一半吧?

平冢静见比企谷八幡思维跳脱地和总武高第一“问题优等生”筑前文弘扯东扯西,完全不把她这个班主任放在眼里。实在受不了了!她一个肘击袭向比企谷的腹部,差点把这流浪秋田吃的早饭全都打吐出来!

“呜啊!”比企谷发出一声痛呼,想必受了内伤。

“这是体罚吧!这绝对是体罚吧!”傅邺在内心疯狂呐喊,他从小到大作为“别人家的孩子”,何曾见过老师对学生动用如此“物理说服”的手段?

尊严在哪里?王法在哪里?师风师德又在哪里啊?!

平冢静,你这个三流教师,用的什么古代教育方法!

“筑前先不说,比企谷你写的是什么鬼东西!”平冢静无视了比企谷的惨状,拿起他交上来的调查表,声音提高了八度:

“‘家庭煮夫’?工作单位是‘家里’?你是从哪个时代剧片场跑出来的佣人吗?!给我认真一点!”

比企谷捂着肚子,一边哀嚎一边嘟囔着“工作就输了”、“家庭劳动也是劳动”之类的歪理邪说。

傅邺看他被打得实在有点惨,强忍住了当场给他科普《劳动价值论》里的“家庭劳动与社会劳动的区别”、“价值的来源”等等知识的冲动。现在不是上课的时候。

“那那个现充大王又写的是什么东西?老师你为什么只打我,不打筑前那个现充大王啊!”比企谷委屈地大叫,试图祸水东引。

平冢静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把傅邺那张填写得工工整整的调查表递到比企谷眼前。“你自己看吧。”

比企谷凑过去,那双死鱼眼在纸上扫过,瞬间瞪大了,脸上写满了“还有这样操作?”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现充大王!你这是在作弊!完完全全的作弊!”他指着傅邺,声音都变了调,“你这个该死的马屁精!平冢老师,我、我现在也想当高中教师了!就算不能当家里蹲,留在学校里好象也不错!”

平冢静捏了捏拳头,指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用身体语言明确无误地否决了比企谷临时起意的妄想。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她转向傅邺,语气缓和了些,但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学校组织职场见学,目的就是希望你们能够走出校园,提前接触和了解社会上的不同职业,尝试查找符合你们自身发展的方向。所以,抱歉啦,筑前,你的这个意向虽然写得很好,但只能换一个了。”

“我抗议!老师你对现充大王也太温柔了吧!”比企谷在一旁不服气地嚷嚷。

“抗议无效!”话音未落,平冢静又是一记肘击,精准命中比企谷的同一部位。女教师此刻仿佛科比·布莱恩特附体,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

牢大,想你了!

“aba out!”看着这不着调的师徒俩,傅邺脑海里莫名响起了某位nba光头篮球巨星的经典台词,只觉得眼前的景象既荒谬又有点好笑。

“行了,你们俩,”平冢静重新拿出两张空白的调查表,递到他们面前,“各拿一张新的,回去给我认真重填。尤其是你,比企谷,再敢写什么‘家庭煮夫’,下次就不是肘击那么简单了!”

傅邺接过新的表格,道了声谢,转身走出办公室。比企谷则揉着肚子,龇牙咧嘴地跟在后面,嘴里还在小声嘀咕着不满。

走在回教室的走廊上,傅邺看着手中空白的表格,思绪再次活跃起来。总武高不让见习,那么,下一步该去哪里?

或许,该找机会和“筑前文弘”那位在东京丸之内某家公司担任高管的“父亲”谈一谈了,问问他的公司是否缺少短期的实习生。这个念头一出,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微妙。

以“筑前儿子”的身份,去“筑前父亲”的公司见习?这其中的伦理关系和情感错位,让他感到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他还是难以接受自己真成了社会意义上的“别人家的孩子”。

但这似乎是眼下最切实可行的一条路了。傅邺深吸一口气,将纷乱的思绪压下,决定先应对眼前的实践课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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