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一边手上不停,一边用平稳的语调向二人讲解着:
“这鱼的做法,说起来花样繁多,但归根结底,无外乎红烧、清蒸、糖醋、炖煮这几种主流方法。
具体选择哪一种,关键要看鱼的大小、肉质,以及今天宴席的主题和客人的偏好。
比如这改刀,红烧和清蒸的要求就不同,清蒸要求刀口更浅些,尽量保持鱼肉的完整和鲜嫩……”
他的教程细致而实用,不仅讲步骤,更讲原理。
尤凤霞听得连连点头,努力将每一个要点记在心里。
刘岚也是目光专注,她知道,多学一点手艺,自己在这食堂立足的资本就更厚实一分,家里的日子或许也能更好过一些。
不多时,一道色泽红亮、香气四溢的红烧鱼便出了锅,被小心翼翼地端走。
陆远并未停歇,继续准备接下来的菜肴,同时也继续着他的现场教程,从食材的搭配到调味的心得。
时间在忙碌中悄然流逝。
一个多小时后,小食堂那边的招待似乎接近了尾声。
食堂主任张本脸上带着红光,快步走进后厨,找到正在擦拭灶台的陆远。
“小陆,先别忙了。”张本的声音带着几分兴奋,“里面的客人对你的手艺是赞不绝口,特意提出想见见你这位大厨呢!”
陆远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脸上露出些许讶异,随即化为一丝调侃的笑容:
“见我?张主任,客人见我干嘛?我这厨子,难道还能当成一道菜,给端上桌去助兴不成?”
他这话带着几分自嘲和幽默,让一旁原本有些紧张的尤凤霞和刘岚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厨房里原本略显凝重的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少贫嘴!”张本也被逗乐了,虚点了陆远一下,“领导看重你的手艺,那是你的光荣,也是咱们食堂的光荣。赶紧的,收拾一下,跟我过去一趟。”
陆远放下抹布,整理了一下因为忙碌而略显褶皱的衣襟,便跟着张本朝小食堂走去。
走进布置得相对雅致的小食堂,空气中还残留着佳肴的馀香。
陆远目光快速扫过席间众人,随即微微躬身,态度不卑不亢,语气躬敬而得体:
“各位领导好,我是本次负责招待的厨师陆远。请问,今天的菜品可有哪道不合口味?还请领导们多多指教。”
“没有没有!小陆师傅,你太谦虚了!”
坐在主位的一位身穿深色中山装、精神矍铄的老者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你的厨艺,是这个!”
他竖起了大拇指,“每一道菜都恰到好处,火候、味道,都没得挑!”
陆远抬起头,目光迎向老者,谦逊地回应道:
“领导您过奖了。这都是我作为轧钢厂一名炊事员应该做的。术业有专攻嘛,我的工作就是把饭菜做好。”
“好!好一个术业有专攻!”
老者显然很欣赏陆远这既不居功自傲,又充满自信的回答,眼中赞赏之意更浓。
“小伙子,不简单啊!我看你这一手厨艺,比起钓鱼台国宾馆的老师傅们,也毫不逊色!你都会些什么菜系啊?”
陆远微微一笑,语气依旧平和,却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
“回领导的话,八大菜系,乃至一些地方风味小吃,我都略微懂得‘亿’点点。”
“哦?”老者闻言,兴趣更大了,身体都不由得微微前倾,“嚯!还是个博学多才的年轻人!了不得,了不得!”
一旁作陪的杨厂长看到老领导这副表情,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警铃大作。
他太了解这位老首长了,当年在部队里,老首长看到心仪的武器装备或人才时,就是这种眼神!
那是一种看到了好东西就想划拉到自己碗里的眼神!当年鬼子的掷弹筒、歪把子机枪都没少被他这么惦记过。
“老领导,您这可不行啊!”
杨厂长连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开口,试图打消老领导可能产生的念头。
“陆远可是我们轧钢厂食堂的顶梁柱,就这么一个能撑得起大场面的厨子,您要是有什么想法,我们这上万工人的胃口可就没着落咯!”
他半真半假地叫起苦来。
“小杨,你这话说的!我是那种不讲道理,乱挖人墙角的人吗?”
老者闻言,故意板起脸瞪了杨厂长一眼,但随即又转向陆远,脸上恢复了和蔼的笑容。
“小陆师傅啊,你看,你在这里,主要服务的是厂里的工友们,大锅菜固然重要,但难免有些屈才。
要不我帮你活动活动,调你去钓鱼台学习学习?那里可是厨师界的最高殿堂,能接触到更多国宴级别的技术和食材,对你的发展更有好处。”
“恩?!”
此话一出,不仅杨厂长脸色微变,连坐在稍远位置作陪的李怀德副主任,眼中也瞬间闪过一丝惊诧与警剔。
李怀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杨厂长,眼神里传递着清淅的信号:
“老杨,赶紧的,管好你家老领导!这可是我这边看好的人,别让他真给撬走了!”
李怀德心里清楚,陆远自从进厂,虽然明面上不参与派系,但因其厨艺和对后勤规则的遵守,某种程度上算是比较给他这位分管后勤的副主任面子,用起来颇为顺手。
这要是被杨厂长的老领导凭一句话就调走了,那他岂不是损失了一大助力?以后厂里重要招待的底气都要弱三分。
接收到李怀德的眼神,杨厂长也是心头一紧。
他了解老领导的脾气,知道这事不能硬顶,得讲究策略。
他连忙对陆远使了个眼色,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那个,小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后厨忙去吧。领导们还要谈事情。”
陆远看着眼前这微妙的气氛,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立刻从善如流,再次微微躬身:
“是,厂长。各位领导请慢用,我先告退了。”
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开。
“哎,别急着走啊,年轻人!再聊两句嘛!”老者显然还没放弃,试图挽留。
“老领导!”杨厂长连忙出声,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委屈,“您看您,我这好心好意请您吃顿便饭,感谢您当年的栽培,您这怎么还打起我厨子的主意来了?这……这让我以后还怎么敢请您吃饭啊?”
“嘿!你这话说的!”
老者见杨厂长把话挑明了,也不好再强行挽留,只是悻悻地收回目光,对着杨厂长道。
“我就是惜才!觉得这小师傅是块好材料,去钓鱼台能发挥更大作用。顺便过段时间我有个老战友聚会,想请他过去帮忙张罗几桌菜,给我们这些老家伙长长脸,这不过分吧?”
“您确定只是临时帮忙做菜?不是想借着机会,连人带编制一起给弄走?”
杨厂长一脸怀疑地看着老领导,表情严肃,显然对老领导过去的“前科”心有馀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