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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三个月再来殷镇,殷镇更加箫条了,不到晚上八点,沿街的小店大多数关门闭户,路上行人稀少,路灯也是亮一盏熄一盏,宛如一个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找了一家路边小吃摊坐下来,三个人点了一个酒精小火锅三盘炒菜填填肚子暖暖身,小布觉得自己的食欲顿时上来了,开口要了一瓶啤酒自斟自饮,好象是在庆祝什么,全然不顾对面两位老刑警对他的斜视。
“故地重游,当然要干一杯。”小布举起酒杯,碰了碰两位老刑警的茶水杯,“除了办案,还有冬天的冰啤酒。”
小布喝酒上脸,半瓶啤酒下肚,脸色就开始潮红。
“什么冬天的冰啤酒?我看你是憋了一肚子话吧,赶快说出来,让赵警官和我一起听听。”陈警官要了一碗白米饭。
“二位老前辈,想听我分析分析?”小布故作深沉地说道。
“你不想说也行,我们也懒得听你瞎唠叼。”陈警官扒了一口饭到嘴里。
“承蒙二位老前辈鼓励,那我就说了,中途不要打断我,让我把话说完。”
小布一瓶啤酒很快就见底,“陈警官提出今晚回沙县殷镇,我脑子里零零散散的东西一下子联系起来了。我记得三个月前,那个郑老三,也就是我们这次找到的储定山,他配合调查,凭记忆打制一把刀,条件是要来殷镇。赵局长您带队押送储定山先来殷镇,陈警官带着我随后赶了过来。当时我就纳闷,这个储定山为什么要来这个靠近外省的殷镇,仅仅是因为殷镇是一个制铁的古镇吗?今天看来显然不是。这个地方离宿县潜山村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就算当年交通不便,我们可以推断,储定山当年出来打工,来的就是殷镇。陈警官今天也提到了这一点,三十年前,传统打铁比现在有市场,殷镇是一个中心镇,经济条件比周边要好。那么,我们可以设想,当年储定山七岁大孩子病重,急需筹钱住院治疔,他迫不得已动了三岁小孩子的心思,想为小孩拜养父。所谓拜,其实就是变相的卖,只是好听一点。他会卖到哪里?殷镇,经济条件当年算好的殷镇,他熟悉的殷镇。若干年案发后,他提出来殷镇,是因为殷镇在他心里就象一道迈不过的坎儿。他以拜养父的名义,把自己的小儿子送给殷镇的一户人家,虽然救活了大儿子,可是把家给拆了。一个卖自己亲生儿子的父亲,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内心痛苦可想而知的。他带着手铐,想最后一次看看殷镇,这就是三个月前,他提出要来殷镇的真实原因……”
“他堂弟说的是拜养父。”陈警官提醒小布的“用词”。
“是啊,拜养父,还收了别人330元钱。”小布两手捂着空空的啤酒杯。
陈警官叫来服务员,“给这个小子再来一瓶啤酒,他也就两瓶啤酒的量,今晚管一个够。”
小布端上陈警官为他续上的啤酒,“储定山为三岁小儿子拜养父,这个养父会是谁呢?这岂不是又是一个海底捞针的问题?陈警官,您在调查康胜医生一案时,康胜家庭生活照中,只有康胜四岁时候的照片,翻遍康家的相册,也没有发现康胜婴幼儿时期的照片,就是这个细节,引起陈警官的警觉,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康胜医生的父亲是一位中学老师,康老师在潘县有一个妹妹在县教育局工作。我陪着陈警官去康老师生前所在的学校调查,发现康老师从外地来潘县教书,居然没有办正式的调动手续。康老师所有的文档资料都是根据康老师的口述整理的,康老师的妹妹利用她在县教育局工作这个便利条件,冒着风险办了一个假调令。这里面只有一个解释:康老师一家,包括康老师唯一的妹妹,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康老师原来的工作地,这是康家最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今天就要揭开了——如果当年储定山把自己的儿子带到殷镇拜养父……他就是……在殷镇教书的康老师,那个当初姓储的孩子,三岁以后开始姓康。”
小布将啤酒杯在空中转圈,然后停在一个点上,仿佛一个三岁的男孩就装在他的啤酒杯里。
“小布,照你刚才的推断,储定山拜养父的那个孩子,就是遇害的康胜医生吗?”赵警官从宿县到现在,几乎没多说一句话。
“是的。一定是的。没有别的。”小布酒量一般,当两瓶啤酒还剩半瓶时,脸庞从微红到通红,舌头像收不住的水,似乎要把到潘市工作以来的想法和盘托出——
“可以十分肯定的是,这个储定山一直在查找他的儿子,从没有放弃。储定山孤身一个人再次来殷镇打工,想有一天在殷镇能找到他儿子的养父,也就在这个时候,他认识了郑老三。过了几年,郑老三带储定山到他的家乡开铁匠铺。两个人脸上都带有被铁水烫伤的疤痕,成为相互依靠的好朋友。不久,郑老三突发心梗去世,就在第二天夜里,在多年的伙伴还未下葬之前,储定山毫无征兆突然离开郑老三的家乡,并且盗用了郑老三的身份证。”
“今年夏天,按照郑老三身份证上的住址,我陪着陈警官来到大屋乡小湾村进行调查。听三轮车司机说,村里的村医当晚借手电筒给郑老三,陈警官带着我来到村头的医务室调查。村医证实:当年在郑老三葬礼之前的晚上,储定山8点多钟找村医借手电筒一次,晚上10点钟又敲门借了一次,两次借手电筒,两次还手电筒,然后第二天就消失了,所以村医印象很深。村医不知道他借手电筒干什么用,像储定山这样的山里人走夜路是不需要手电筒的。陈警官在我拍下的照片中,发现村医务室前面有一个张贴报纸的亭子,最有可能的解释,是储定山看见报纸上什么东西引起他的注意,他借村医的手电筒想看清楚,而且相隔两个小时,他看了两次。”
“村医的出诊记录是1983年8月9日,郑老三当晚因突发心梗身亡,按照当地的风俗,三天后举行葬礼,这样推算郑老三是8月10到村卫生室前的广场上一个人独自静坐,然后连夜跑路离开。陈警官带着我赶到省报社,在报社资料室找出1983年8月10日的报纸,但报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陈警官告诉我:大山里交通不便,看不到当天的报纸。我们接着往前翻,8月9日、8月8日、8月7日、8月6……在8月7日的报纸头版右下角刊登康老师一家的合影。那年高考,康胜是我们潘市所在地区的状元,报纸上刊载的那张照片,储定山也许认不出年幼的康胜已长成高中毕业生的样子,但他会一眼认出康老师,这多年,他苦苦查找的康老师。”
“储定山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顾不上自己多年好友的葬礼还未举行,毫不尤豫连夜离开山村,根据报纸上登载的地址来到潘市。这就解答了我们心中一个重大的疑问:储定山,一个外省人,为什么化名郑老三来潘市?”
“今天,我们马不停蹄地赶来殷镇,并不是什么故地重游,而是要做一件重要的事——调查康老师是否在殷镇中学教过书?与储定山是否有过接触?”
小布话音落地,陈警官两碗白米饭刚好吃完,赵警官在北风中招呼服务员买单,好象三个人刚好做完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