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在身后弥漫开,象一面招摇的旗帜,很快就会引来鬣狗或狼群。
多拉肯不敢停留,扛着那条沉甸甸的羊腿,拄着拐杖,忍着脚踝的抗议,尽可能快地远离那片灌木丛。
怀中的小粉传递着饱食后的慵懒与温暖,那坚实的联系感让他心下稍安。
但肩上的重量和脚上的伤,让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天色迅速暗沉下来,草原的夜晚从不安全。
他必须找到一个能过夜的地方,并且处理掉这显眼的猎物。
前方出现了一片乱石区,大大小小的岩石散落在起伏的坡地上,形成许多天然的屏蔽所。
多拉肯心中一喜,加快脚步,钻进石林深处,找到一个背风且入口狭窄的石缝。
他将羊腿扔在角落,自己也瘫坐下来,剧烈喘息。
汗水浸湿了破烂的衣衫,紧贴在身上,被夜风一吹,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火。他需要火来驱寒,来烤熟羊肉,也能震慑野兽。
他挣扎着收集了一些石缝里干燥的苔藓和枯草,又找来两块合适的燧石。
记忆里,那些老马倌在野外就是这样取火的。
“啪!啪!”
燧石撞击,迸射出零星的火花,落在干燥的引火物上,冒起一缕细微的青烟,却迟迟无法点燃。
他的手臂因为疲惫和伤口而颤斗,准头大失。
尝试了十几次,引火物只是被燧石碎屑染黑,依旧没有火焰升起。
寒意一同啃噬着他的耐心。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硬扛过这个寒冷的夜晚时,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突兀地从石缝外传来:
“需要帮忙吗,朋友?”
多拉肯浑身一僵,心脏骤然停止了一拍!
他猛地抓起手边的燧石,警剔地望向入口。
黑暗中,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挡住了外面仅存的天光。
来人穿着磨损严重的皮甲,外面罩着一件不起眼的深色斗篷,风帽掀在脑后,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他的头发是深褐色,夹杂着些许灰白,胡乱地束在脑后,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尤其是眉心一道竖纹,让他看起来总是带着几分沉郁。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种看透了太多世事、混合着疲惫、警剔与一丝未曾磨灭坚毅的灰色。
他腰间挂着一柄长剑,剑鞘普通,但握柄的磨损程度显示它绝非装饰。
一个战士。一个独行的、经验丰富的战士。
多拉肯握紧了燧石,没有回答。在草原上,陌生往往意味着危险。
那男人似乎并不意外他的戒备,目光扫过角落里的羊腿,又落在多拉肯受伤的脚踝和满是血污、刚刚试图生火的手上,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我没有恶意。”他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奇特的、能让人稍稍放松警剔的磁性,“只是看到有烟,以为有人需要帮助。”他指了指地上那堆只有青烟、没有火焰的引火物,“看样子,你遇到了点麻烦。”
他顿了顿,从自己随身的皮囊里取出一个火折子,熟练地吹燃,蹲下身,小心地引燃了多拉肯那堆失败的篝火原料。
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石缝里的黑暗和寒意。
“在草原上,一个人带着伤和生肉过夜,可不是明智之举。”男人将火折子收回,就着火光,更清淅地打量了一下多拉肯年轻却写满疲惫与狼狈的脸,还有他那身明显属于多斯拉克底层马倌的破烂装束。
多拉肯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记忆的碎片疯狂翻涌!
那个曾是国王之手,因战败而被流放的贵族?
那个……
原着中辅佐雷加王子之子伊耿,卷土重来的关键人物?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这片远离自由贸易城邦和维斯特洛纷争的多斯拉克海深处?
巨大的震惊让他一时间忘了回应,只是死死盯着对方那张在火光下明暗不定的脸。
这反应,不象是普通的、与世隔绝的多斯拉克马倌。
他看到了震惊,甚至是一丝……
认知?
“你听说过我?”克林顿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了剑柄上。
石缝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凝滞。只有篝火噼啪作响。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石缝里两张神色各异的脸。
多拉肯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几乎能听到回声。
流亡贵族,石堂镇的总督,伊耿六世的辅佐者……
他怎么会在这里?
克林顿搭在剑柄上的手没有动,灰色的眼睛如同鹰隼,牢牢锁定着多拉肯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你认得我。”这次是陈述,而非疑问。那语气里的笃定和骤然提升的压迫感,让多拉肯毫不怀疑,一个回答不慎,下一秒那柄剑就会出鞘。
不能承认!
一个多斯拉克马倌绝无可能认识一个流亡多年的维斯特洛贵族。
这会引起无法想象的怀疑和麻烦。
多拉肯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挤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一丝被强者气势震慑的徨恐,他用力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沙哑和虚弱:
“不……大人。我只是没见过您这样打扮的战士。”
他刻意用了“大人”这个在草原上并不常见的敬称,显得笨拙而生疏,目光畏缩地避开克林顿的视线,落在跳跃的火苗上。
克林顿眉头微蹙,审视的目光并未移开。
少年的反应有合理的解释,狼狈、受伤、警剔,面对陌生强者时的恐惧都说得通。
但那瞬间瞳孔的收缩不似作伪。
他沉默着,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多拉肯能感觉到怀中的皮囊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凝滞的气氛,小粉传递来的慵懒暖意收敛了些,带着一丝本能的警剔。
良久,克林顿搭在剑柄上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两下,终于缓缓松开。
他不再追问身份的问题,转而看向那条血淋淋的羊腿。
“塔格羊,不错的目标。一个人,带着伤,能用石头猎到它,运气和胆量都不错。”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
多拉肯低垂着眼:“它…它本来受了伤。”他不敢多说,言多必失。
克林顿不置可否,从腰间解下一个皮质水袋,扔了过去。“喝点水。你的嘴唇裂了。”
多拉肯接住,尤豫了一下,还是拔开塞子,小心地喝了几口。
清水甘冽,远胜他之前喝过的泥浆和积水。
他将水袋递回:“谢谢大人。”
克林顿没接,只是走到羊腿旁,抽出自己的匕首。
那匕首造型简洁,刃口闪着寒光,远比多拉肯的燧石锋利百倍。
他熟练地切下几片厚薄的羊肉,用削尖的树枝串好,架在火上烤炙。
“算是借用你地方和猎物的报酬。”他淡淡道,目光依旧偶尔扫过多拉肯,尤其是他怀里那看似随意、实则被少年无意识护住的皮囊。
油脂滴落在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浓郁的肉香开始弥漫。
多拉肯的胃部不受控制地痉孪起来,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不去看那诱人的烤肉,而是小心地揉着自己肿痛的脚踝。
“你的脚,”克林顿翻动着肉串,状似随意地问,“怎么伤的?”
“掉进了一个废弃的陷坑。”多拉肯含糊道。
“从波戈的卡拉萨逃出来的?”克林顿下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得多拉肯几乎跳起来!
他猛地抬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骇。他怎么知道?!
克林顿看着他的反应,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象是确认了什么。
“不必惊讶。这几天,我在这片局域遇到不止一拨波戈手下的人了。他们在找一个偷了东西逃跑的马倌。”他顿了顿,灰眸锐利,“描述跟你很象。年轻,黑发,带着个…奇怪的‘宝贝’。”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皮囊上。
多拉肯遍体生寒。波戈的人果然在找他!
而且已经散开了!
克林顿不仅认出了他,还知道波戈的人在搜捕他!
“我…我没有偷东西!”多拉肯急声辩解,这是实话,“那是我自己的!”他死死捂住胸口。
“是什么?”克林顿追问,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
多拉肯喉咙发干。他能怎么说?说里面是一条龙?
一条能汲取生命、引发恐慌的粉红色虫子?
谁会信?信了之后呢?
是把他当成疯子,还是……
更有价值、更需要掌控的“东西”?
他死死咬住嘴唇,沉默下来。篝火旁只剩下肉串滋滋作响的声音。
克林顿也没有再逼问。他取下烤好的肉串,递了一串给多拉肯。“吃吧。”
多拉肯看着那串焦香四溢、冒着油光的羊肉,吞咽了一口唾沫,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他小口咬着,滚烫的肉块混合着原始的焦香在口中化开,几乎是瞬间就抚慰了他饥饿已久的肠胃。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吃过的最象样的一顿食物。
克林顿自己也吃着肉,目光投向石缝外漆黑的夜空,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波戈的卡拉萨在往东南移动,看样子是盯上了更肥美的草场,或者更弱的部落。追捕你的人手散得很开,像撒网,效率不高。但在这片草原上,独自一人,带着伤,目标很明显。”
多拉肯默默听着,心脏沉了下去。
这意味着他依旧不安全。
“你要去哪里?”克林顿忽然问。
多拉肯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东北方。”
“东北?”克林顿咀嚼的动作顿了顿,灰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那边只有荒原,还有骸骨山脉。去那里做什么?”
多拉肯语塞。他无法解释系统的存在,无法解释那冥冥中的指引。“……不知道。只是觉得,该去那边。”
这回答苍白无力,近乎愚蠢。
出乎意料,克林顿并没有嘲笑。
他沉默了片刻,将最后一块肉咽下,用一块粗布仔细地擦拭着匕首。
“我正好也要往那个方向走一段。”他收起匕首,看向多拉肯,“你的脚需要时间恢复。一个人,活不过三天。”
多拉肯猛地抬头,看向火光映照下那张沉郁而轮廓分明的脸。
“跟我一起走。”林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至少,在你脚好之前。作为交换……”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被多拉肯紧紧护住的皮囊,意味深长,“我需要知道你带着的,到底是什么。以及,你为什么听到我的名字时,是那种反应。”
这不是邀请,这是一个带着明确条件的……
临时同盟。
多拉肯握紧了手中的肉串,骨头硌得掌心生疼。
前有未知的险境,后有波戈的追兵,自身重伤难行。
克林顿的出现,象是一根突然抛下的绳索,危险,却可能是唯一的生机。
他低头,看着怀中皮囊,感受着小粉传递来的、依赖的暖意。
他没有选择。
他抬起头,迎上克林顿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灰色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