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能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李铁柱心上。微趣晓税徃 首发他看着刘能那双锐利得仿佛能剥开他皮肉看到灵魂深处的眼睛,喉咙发干,手脚冰凉。豁出半条命?他这条命,从被折腾开始,感觉就已经去了半条了。
但想到夜夜那身不由己的狂舞,想到荒村里那冰冷的鬼手,想到这一路的风霜苦楚和爹娘憔悴的脸一股莫名的狠劲儿,混杂着长久以来的委屈和恐惧,猛地从他心底窜了上来。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我…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敢的?刘爷爷,您…您看着办吧!是死是活,我认了!”
刘能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眼里找出哪怕一丝犹豫,但最终,他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成,有点尿性。那咱们就开始第一步,先把你这乱麻似的仙缘,捋出个头绪来!”
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到八仙桌前,将烟袋锅磕干净别在腰后。他没有用普通的香,而是从桌子底下摸出一个紫黑色的木匣,打开后,里面是几根颜色金黄、比寻常香粗壮不少的特制香支。他取出一根,神色肃穆地引燃。
一股奇异浓郁的香气瞬间在堂屋中弥漫开来,这香气不似寻常檀香,反而带着一股子野性的甜腻,像是某种罕见的草药混合了山野精怪的气息。
刘能手持金香,面对堂单,脚下不丁不八地站定,深吸一口气,随即开口吟唱起来。他的嗓音苍老沙哑,但唱出的调子却高亢曲折,带着一种古老的、直透灵魂的韵味,歌词依旧含混,但其中反复出现的“黄”字音,却清晰可辨。
这请神调一起,李铁柱就感觉不对劲了。刚才被刘能强行压下去的那股躁动,如同被这奇异的香火和歌声引燃,轰然爆发!但这次,不再是全身乱窜,所有的力量似乎都朝着一个方向汇聚——他的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尤其是手指,不停地做出抓挠、掏摸的动作,喉咙里发出一种急切的、类似啮齿动物般的“吱吱”声,眼神也变得贼溜溜、乱转乱看,嘴角甚至无意识地流下了一丝口水。
刘能的调子越来越急,歌声在堂屋里回荡撞击。
突然,李铁柱(或者说附在他身上的那位)猛地一个哆嗦,所有的动作瞬间定格。他(它)抬起手,用袖子极其迅捷地抹了一下嘴角的口水,脑袋歪了歪,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打量著刘能和这间堂屋,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油滑而机警,还带着点藏不住的得意。
一个尖细、语速极快的嗓音从李铁柱嘴里蹦了出来,与他平时的声音截然不同:
刘能停下吟唱,面色平静地看着被附身的李铁柱,拱了拱手:“来的可是黄家仙师?弟子刘能,给仙师见礼了。请仙师落座明言。”
“好说好说!”‘黄仙’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也不用让,自己就走到旁边那把太师椅上,却不好好坐,而是蹲在了上面,姿势怪异,“俺是黄家报马,黄快跑!掌堂教主派俺先来打个前站,说道说道!”
刘能点点头:“有劳黄报马。请问仙师,铁柱这弟子身上,究竟是何等缘法?来的都是哪路仙家?四梁八柱,又该如何安排?尤其是那清风悲王,来历似乎不凡,还望仙师明示。”
提到“清风悲王”,黄快跑那贼溜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明显的忌惮,他左右看了看,压低了些声音,尖细的嗓子都带上了几分神秘:
“哎呀,刘师傅,您老法眼如炬!那一位…嗨,来历可太大了!牵扯甚广,因果极重!现在…可不是说的时候,天机不可泄露啊!”他连连摆手,“您放心,到了立堂口正日子,不用请,他自个儿准来!到时候您自然知晓!现在说了,怕横生枝节,反而坏事!”
刘能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但没有继续追问。这些老仙儿们都有自己的规矩和忌讳,强问无益。他转而问道:“那掌堂教主,又是哪位老仙家?可能请来一见?”
提到掌堂教主,黄快跑立刻挺直了腰板(虽然还蹲在椅子上),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骄傲神色,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俺家掌堂教主,那来头更是了不得!”他伸出大拇指,朝着堂单的方向比了比,“乃是胡家三太爷座下,赫赫有名的胡天龙,胡大教主!”
“胡天龙?”刘能脸色微微一变,显然听过这个名字,神色间多了几分郑重。
“可不是嘛!”黄快跑见刘能知道,更是得意,“胡大教主道行高深,性情刚正,最是讲究规矩方圆!有他老人家坐镇掌堂,任凭底下仙家来自哪路,有何等本事,都得乖乖按规矩来!要不是他老人家压着,就俺们堂口里这些…嘿嘿,早就闹翻天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胡大教主轻易不落凡尘,今日怕是请不来。立堂口时,他自会显圣,主持大局。刘师傅,您老就放心吧,有胡大教主在,这堂口乱不了!再乱的麻团,他老人家也能给捋直溜了!”
刘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胡天龙的名声,在出马仙这个圈子里确实响亮,以刚正不阿、法力高强著称。有他掌堂,的确是镇得住场面的最佳人选。看来,这看似“群魔乱舞”的堂口,内里却自有其秩序和底蕴。
“既然如此,便有劳黄报马回禀胡大教主及各位仙家,”刘能拱手道,“三日后,子时,弟子刘能在此设坛,恭请众位仙师落座,理顺仙班,开堂立位!”
“得嘞!话一定带到!”黄快跑痛快地应承下来,又从椅子上跳下来,搓着手,眼巴巴地看着刘能,“那个…刘师傅,您看这金香…”
刘能会意,又从木匣里取出一根金香,递了过去。黄快跑接过香,放在鼻子下深深一嗅,满脸陶醉,随即身形一晃。
李铁柱身体一软,从太师椅上滑落,被眼疾手快的李老蔫儿扶住。他眼神迷茫,浑身虚汗,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只有一些模糊零碎的记忆,只觉得像是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刘能看着虚脱的李铁柱,对李老蔫儿吩咐道:“扶他回去歇著,这三日好生将养,按时吃饭睡觉,别问东问西。三日后的子时,才是见真章的时候。”
李老蔫儿连忙点头,扶著儿子退出了这间充满神秘气息的堂屋。
刘能独自站在香案前,看着那缭绕的烟气,眉头微蹙,低声自语:
“胡天龙掌堂…来历巨大的悲王…黄家报马…还有那些没露面的…李铁柱啊李铁柱,你这小子,到底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摊上这么一堂神仙…”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混合著担忧和期待的复杂神色。
“三日之后,是龙是虫,是立地成章,还是万劫不复…就看你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