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李铁柱被勒令在刘能家那间狭小的厢房里静养。吃的虽是粗茶淡饭,但刘能不知用了什么草药熬水给他喝,味道苦涩难闻,喝下去却让他体内那股无时无刻不在的躁动平息了不少,夜里总算能睡个圆圈觉。李老蔫儿则帮着刘能打扫院子,劈柴挑水,不敢有丝毫怠慢。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到了第三日晚上,子时将近,月黑风高,万籁俱寂,只有北风刮过树梢的呜咽声。
刘能的堂屋里,早已布置妥当。八仙桌被挪到正中,铺上了崭新的黄布。桌上香炉、烛台、令旗、令牌、朱砂、黄表纸一应俱全。最显眼的是,桌子两旁,各自站立了一面古朴的文王鼓,鼓旁放著赶神鞭。
除了刘能,屋里还多了一个人。这是个四十来岁的精瘦汉子,穿着件旧棉袍,眼神灵活,嘴角总是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人称“张二鼓”,是刘能特意请来的二神。在立堂口这种大事上,往往需要二神敲鼓请神,与大神(刘能)配合。
李铁柱被李老蔫儿扶著,站在堂屋中央,心跳如擂鼓。他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
子时正刻,刘能朝张二鼓微微颔首。
张二鼓会意,深吸一口气,拿起沉重的鼓槌。
“咚——咚咚——咚——!”
低沉而富有节奏的鼓声猛然响起,如同远古的惊雷,打破了夜的寂静。这鼓声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每一声都敲在李铁柱的心尖上,震得他气血翻涌。
鼓声一起,张二鼓也开口了,他的声音高亢嘹亮,与鼓声相辅相成,唱的是请神调里的“开坛鼓”:
“鸟入山林有了安身处,虎要归山得安然~~”
“咚咚——咚咚——”
随着鼓声和歌声,刘能走到李铁柱身边,低喝一声:“随我拜七星,接引仙缘!”
他引领着浑身僵硬的李铁柱,面向北方,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一步一叩首,每一步都踏在特定的节奏上,每一个头都磕得实实在在。这叫“拜七星”,是出马立堂至关重要的一环,意为取得上天的认可和指引。
李铁柱懵懵懂懂地跟着做,只觉得每拜一下,就有一股清凉的气息从天灵盖灌入,冲刷着他混沌的识海,同时身体里那些潜伏的仙家,也随着这仪式变得异常活跃和…肃穆。
拜完七星,鼓点骤然变得更加急促激烈!
张二鼓的调门也拔得更高,歌声穿云裂石:
“咚咚咚——咚咚咚——!”
就在这密集如雨点的鼓声中,李铁柱身体猛地一个巨震!仿佛一道无形的闸门被轰然冲开,浩瀚磅礴的力量瞬间充斥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原本蜡黄虚弱的脸上,骤然笼罩上一层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眼神变得深邃如古井,锐利如鹰隼,顾盼之间,自带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仿佛一位久居上位的统帅。
一个沉稳、洪亮、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从李铁柱口中吐出,声震屋瓦:
“吾乃胡天龙!今日奉旨临凡,执掌此方堂营!”
声音不大,却蕴含着强大的力量,连那急促的鼓声都为之一滞。
刘能见状,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弟子刘能,恭迎胡大教主落座明堂!请教主显圣,报报咱家人马仙班!”
附身李铁柱的胡天龙(暂称)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堂单,声若洪钟:
“好!今日开堂立位,便叫尔等知晓吾胡家根基!”
他略一沉吟,随即开口,如数家珍:
“胡家教主,胡天龙,执掌堂营大印,总领全局!”
“胡家太爷,胡天霸,道行高深,坐镇后方,非大事不出!”
“胡家太奶,胡云花,慈悲心肠,掌管医病救人,消灾解难!”
“胡家报马,胡小跑,腿脚伶俐,传递信息,探查阴阳!”
“胡家探兵,胡金鹏,日行千里,洞察秋毫,专司侦察!”
“胡家护法,胡刚烈,性情刚猛,武力超群,护卫堂营!”
他一连报出了十几位胡家主要仙家的名号与职责,每一位都名号响亮,职责清晰,构成了堂口最核心的“四梁八柱”框架中的顶梁柱。整个堂屋都回荡着他威严的声音,那面巨大的堂单上的胡家绣像,在烛光下仿佛都活了过来,熠熠生辉。
刘能一边仔细聆听记录,一边心中暗惊。这胡天龙果然名不虚传,行事章法严谨,调度分明,有他坐镇,这堂口的基本盘算是稳了。
报完胡家兵马,胡天龙(暂称)微微停顿,目光转向虚空某处,语气沉凝:
“胡家兵马已点明,其余各家,稍安勿躁,稍后自有分晓。”
他看了一眼刘能,又看了看下方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的李老蔫儿和敲鼓的二神,最终目光落回自身(李铁柱)这具尚且孱弱的身体上,威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告诫:
“仙班已动,缘法已开。弟子需谨守本心,勤修功德,日后自有扬名四海之时。然前路多艰,好自为之!”
说完,李铁柱身体又是一震,那股磅礴的威严气势如潮水般退去,他眼神一黯,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人事不省。
“柱子!”李老蔫儿惊呼上前。
刘能却松了口气,对张二鼓摆了摆手,示意鼓声可以停了。
他走到香案前,看着那燃烧旺盛、烟气笔直的香火,脸上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胡家大教主亲自落马点兵,根基已定!这最难的一关,算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