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矿山脚下。嗖餿暁说旺 首发
山势陡峻,林木蔽日,一股若有若无的阴湿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齐铁嘴掏出罗盘,口中念念有词,手指不断掐算。
“怪了,”齐铁嘴捧著罗盘,眉头拧成了疙瘩,“此地气场怎地混乱至此?上次来还不至于此,寻常入口必是机关重重。”
他肩旁的树枝轻轻一沉,渡鸦不知何时停驻在了上面,黑亮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转个不停的罗盘指针。
“得另找生路才行” 齐铁嘴喃喃自语。
碎枝轻响,渡鸦飞回施旷肩头,低声鸣叫。
施旷微微点头,对齐铁嘴道:“西侧,断崖。”
齐铁嘴赶忙将罗盘转向西方,片刻后,脸上阴霾一扫而空,惊喜道:“妙啊!西侧竟真藏有一线生机!施先生高见!”
‘什么高见,那边气流明显有异,鸟兽痕迹也少。老八啊老八,你这罗盘转得都快冒烟了,还不如用眼睛看一下。’施旷内心疯狂吐槽,面上却依旧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淡漠,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变一下。
张启山与二月红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深意,施旷对此地的了解恐怕远超他们预估。
按照施旷的提示和齐铁嘴的推演,众人果然在西侧断崖下发现了一个被藤蔓遮掩的狭窄洞口。
洞口狭小,仅容一人通过,内里漆黑一片,散发出潮湿泥土的气息。
张启山打头阵,率先钻入。
施旷走在队伍中段,渡鸦在前方黑暗中进行侦查。
一路上施旷并未言语,只在关键时刻微抬手臂,示意转向或停步,引领众人避开数次无声的危机。
动作精准的仿佛能洞悉黑暗中的一切。
前方出现一个垂直向下的洞口,深不见底。
“你们两个,先下去看看。”张启山点了两名亲兵。
两名手下系好绳索,小心翼翼地下洞。
众人屏息以待,突然,下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不好!”张启山脸色一变,“下面有机关!”
洞底传来破空之声,伴随着一声闷哼。
“是暗箭!”二月红判断道。
施旷肩上的碎碎不安地拍打着翅膀。
通过碎碎之前急速掠过的视角,施旷已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经典的吓人鬼脸配连环弩箭套餐,几十年了也不换个花样。’
他轻抚渡鸦的羽毛,淡然开口:“人脸和弩箭。”
张启山闻言,当即下令:“我亲自带队下去。所有人加倍小心!”
众人依次下到洞底,只见先下来的两名手下倒在地上,身上插著几支箭矢,幸非要害。
一人惊恐地指著上方:“那、那里有张脸!”
火把照去,洞壁上果然刻着一张诡异的人脸,双眼空洞,嘴角却带着诡异的笑容。
“是惊魂面,”二月红沉声道,“利用人心恐惧触发机关,是先辈的手笔。”
施旷站在暗处,碎碎已飞至那人脸机关上方,目光扫视著周围。“不止一处。”他简短地说
张启山会意,指挥众人小心避开那些几不可见的丝线和带有特殊暗纹的壁面。
墓道蜿蜒向下,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奇特的气味。
越往深处,墓道越发狭窄,四周渐渐出现若有若无的丝状物。
起初只是零星几缕,后来渐渐密集,如同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蛛网,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丝网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休眠飞蛾。
“这是什么鬼东西?”齐铁嘴小心翼翼地避开一缕几乎看不见的细丝。
“飞蛾丝,”施旷突然开口,“别碰。”
“这些,全是飞蛾吐出来的丝,只要触动丝线,就会惊动飞蛾,它们翅粉含有剧毒,切不可轻举妄动。”月红举起手电筒,光束扫过那些丝线和蛾群,补充解释道,同时不忘向施旷投去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施旷眼神回避,哦不,他看不见。
众人不敢怠慢,纷纷戴好防护面网,才敢小心翼翼继续前行。
“前面那是…一座庙?”齐铁嘴望着通道尽头模糊的轮廓,惊疑不定。
“是玄贯道。”施旷适时出声。
“玄贯道?!莫非是他们的道场?这种地方往往镇压着关键入口!”齐铁嘴先是震惊于施旷的博闻,随即赶忙向张启山等人解释。
他话音未落,因全神贯注于观察庙宇,脚下不慎踩到一块碎石,身体瞬间失衡!一股强大的吸力猛地从旁侧的丝墙传来,齐铁嘴半个身子眨眼间就被吞了进去!
“八爷!”张副官惊骇大叫,“佛爷,八爷被墙吞了!”
“老八!”二月红伸手去拉,却被丝线缠住了手腕。
张启山挥刀斩断袭来的丝线,但那丝线断而不死,落地后仍如活虫般扭动。
他们改用匕首刺向墙壁,墙壁却变得软绵不受力。
紧接着,又一名亲兵被墙壁吸入!
这一幕让剩余的几个亲兵魂飞魄散,有人慌乱后退,不慎触碰到更多白色丝线。
霎时间,丝网从墙上暴射而出,将那几人紧紧缠绕,越挣扎裹得越紧,立马就被裹成蚕蛹。
随后丝线开始无差别地攻击众人。
施旷凭借渡鸦的视野,在丝网间灵活闪避。
渡鸦在丝网间灵活穿梭,为施旷提供著最佳的躲避路径。
他看似随意,却总能以毫厘之差避开所有攻击。这举重若轻的姿态,落在旁人眼里,更是高深莫测到了极点。
“盐。”他突然出声。
二月红一愣,随即会意,从随身布袋中抓出一把盐,撒向丝墙。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丝线遇盐即化,如同冰雪遇阳,迅速融化成水。
“盐有效!”二月红高呼。
众人纷纷取出随身携带的盐巴,向四周撒去。
丝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然而,齐铁嘴却不见了踪影!就在大家对付丝网的混乱中,他消失了!
“施先生,您如何得知盐能克制此物?”二月红一边拍掉手上的残余丝线,一边问道。
施旷却已转身,望向墓道深处。
“路还长。”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注意眼睛。”碎碎落回他肩头,安静地整理羽毛。
难道要告诉你我看过剧本?高手,总要保持点神秘感,不然怎么唬住你们,再说了,谁家好人能想到下墓带盐…施旷得意的暗自勾了勾嘴角。
张启山凝视著施旷的背影,眉头微蹙,反复咀嚼著那四个字。
“注意眼睛”。眼睛…幻觉?窥视?还是某种象征?他越想越觉得其中必有深意。
施旷似乎感知到他的疑惑,微微侧首,玄色缎带在昏暗的墓道中泛著微光。
“小心脚下,”他再次轻声提醒,语气依旧平淡,却似乎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戏谑。‘都提醒到这份上了,张大佛爷要是再悟不透,那我也没辙了。’
众人继续前行,走出通道,来到了玄贯道的道场。
“等等。”张启山拦住欲上前查探的二月红,脑海中灵光一闪,结合‘眼睛’对应视觉和‘脚下’对应着环境,他瞬间明白了!
紧接着拔出手枪,在众人困惑的注视下,对着四周看似空无一物的岩壁连开数枪!
枪声在密闭空间内回荡,夹杂着几声清脆的碎裂声响。
下一刻,那原本庄严的庙宇幻象剧烈波动,随即如同泡影般消散无踪,暴露出的竟是一步之外的深渊和布满尖刺的陷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张副官愕然问道。
“刚才的那几枪,打碎了几面隐藏的镜子,”张启山解释,目光复杂地扫过一旁努力降低存在感、仿佛一切与己无关的施旷。
“地下的光线太暗,正常人很难看到那些镜子,而我们所看的庙宇是幻象造出来。而这些还得多亏施先生提醒。”最后一句,他说得意味深长。
“可前面是悬崖,没路了啊?”几个亲兵看着前方的绝境茫然道。
施旷静立一旁,渡鸦无声地飞向通道顶端,在石壁上方盘旋片刻,再次落回他肩头。
渡鸦的视野中,清晰地映出了众人刚才经过的那面丝墙附近,一道极其隐蔽的缝隙。
“回头。”施旷清冷的声音响起,“墙有问题。”
张启山猛地转身,此刻对施旷的判断已是毫无怀疑:“施先生是说…”
“丝墙。”吐出两个字,施旷已率先往回走去。‘搞定,看来张大佛爷的阅读理解能力终于上线了。’
众人连忙跟上,回到刚才齐铁嘴被吸进去的地方。
二月红上前轻叩墙面,侧耳倾听,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后面是空的!”
张启山伸手试探,确认没有危险后,率先破开丝墙,后面果然露出一条隐蔽的通道。
“嘿!你们可算来了!”齐铁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正狼狈地拍打着身上的蛛网,“我刚被吸进来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这地方邪门得很!”
碎碎率先飞入通道侦查一圈,施旷这才迈步进入。
张启山看了他一眼,心中暗忖:施旷此人,看似冷漠,实则每一步都算无遗策,心思缜密得可怕。
‘无语了,下个墓,怎么都在偷摸的瞅他?’施旷抱着趋光往暗处又躲了躲。
通道螺旋向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与金属混合的怪味。
向下望去,深邃不见底。
“按理来说像这种矿道,应该越往下走越潮湿才对,可是他却越来越干燥,真想不通为什么。”张启山话虽这样说,但他坚信下面肯定有通道。
于是众人继续往下走,施旷坠在队伍最后安安静静的当着咸鱼,有碎碎这双堪比夜视仪的眼睛在,他乐得清闲。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抵达出口。走出通道。
一块青石墓碑突兀地立在中央,上面刻着难以辨识的古老文字,不少已经被人为破坏了。
“墓碑放在这里?”齐铁嘴绕着它走了一圈,“这不合常理啊,哪有人把墓碑立在通道中间的?”
“如果我没猜错,这个碑上应该记录著古墓的信息,可是这块墓碑不应该在这。二月红沉吟。
“看来他们真的想隐藏什么。”齐铁嘴接话。
张启山沉吟片刻,伸手抚摸墓碑边缘:“欲盖弥彰。”
他朝手下示意,“搬开它。”
“等等!”齐铁嘴急忙阻拦,“万一是陷阱呢?”
二月红摇头:“我族人设置的陷阱不是这样的,应该不是陷阱。”
墓碑被移开后,后面果然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洞内隐约传来金属碰撞的细微回声。
碎碎率先飞入,施旷在洞口驻足片刻,才跟着众人进入。
里面景象令人震惊。
整齐排列的实验台、散落的文件、各种玻璃器皿和说不上名字的仪器,分明是一个设施完备的实验室。
“日本人”张启山捡起地上一份文件,脸色阴沉,“他们果然是在这里做实验。”
施旷的指尖轻轻拂过实验台,沾起一层薄灰。
碎碎落在档案柜上,喙部轻敲金属柜门,发出清脆声响。
‘好家伙,地下非法实验室,给我来一个,我要研究日本人。’他心里嘀咕,面上依旧是那副见怪不怪的淡定模样。
张启山迅速收集了一些重要文件,众人继续前进。
穿过一段明显有人工加固痕迹的矿道,前方赫然矗立著一尊高大的神像!
面容慈祥中透著威严,正是玄贯道的至高神!天尊老母!
“怎么又是她老人家?!”齐铁嘴一见这神像,汗毛倒竖,上次的恐怖经历瞬间涌上心头,几乎要条件反射地后退。
张启山的脸色也瞬间凝重。
初次下矿,正是在这天尊老母像后,遭遇了剧毒尸蛾与诡异发蛊,他更是九死一生,那阴影至今未散。
“佛爷,二爷,”齐铁嘴哭丧著脸,指著神像后方那条矿道,声音发颤,“这、这摆明了是条黄泉路啊!天尊老母坐镇,后面必有滔天大凶!咱们咱们能不能绕道啊?”
二月红仔细观察著神像和周围环境,最终无奈摇头:“除了我们来时的路,只有神像后面这一条通道。”
一直安静得像背景板的施旷,此时偏了偏头。
‘又卡壳了?行吧,看来本高手这外挂不开不行了。’
他忽然动了。
他没有看向那尊令人不安的神像,也没有理会焦虑的齐铁嘴,只是做了两个手势。
一直随行渡鸦,立刻心领神会,径直朝着天尊老母神像后方那条幽深的矿道飞去!
这一下,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施先生?”张启山看向他,带着探询,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信赖。
齐铁嘴更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眼巴巴地望着:“施先生,您是不是看出什么了?这条路…能走吗?” 那眼神,仿佛施旷点个头,前面就是康庄大道。
二月红虽未言语,目光也紧紧追随着那道灵活的黑影,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的紧张。
施旷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仰著头,蒙眼的缎带让他显得高深莫测,仿佛正‘凝视’著渡鸦消失的黑暗。
他似乎在看,又像在感知。
实际上他正在脑补如果自己说‘此路不通’的话,齐铁嘴会不会当场哭出来,想想画面就想笑。
石室内一片寂静,只有众人紧张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施旷的判断,仿佛他的只言片语,就能决定他们的生死。
片刻之后,渡鸦悄无声息地飞了回来,稳稳落在施旷重新抬起的手臂上。
它歪著脑袋,喉咙里发出几声极轻的“咕咕”声,似在汇报情况。
施旷侧耳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碎碎光滑的羽毛。‘嗯,没蛾子,没头发,挺好。就是温度有点高,像进了桑拿房。’
终于,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气息不同。”
仅仅四个字。
齐铁嘴一愣:“气息不同?施先生,您的意思是”
施旷转向张启山和二月红,简短地补充:“无蛾,无发。”
张启山眼中精光一闪!他立刻明白了施旷的意思。
虽然同样是天尊老母神像镇压,但这条矿道里的气息与上次那条截然不同!渡鸦探查确认,里面没有那些要命的尸蛾和诡异发蛊!施先生连这都能感知出来?
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二月红也长舒一口气,对施旷郑重拱手:“多谢施先生。” 这次是真心实意的佩服。
齐铁嘴更是拍著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哎呦喂,吓死我了!还是施先生有办法!碎碎功臣!回去给你加餐!” 他这会儿看那只黑得发亮的渡鸦,简直比亲儿子还顺眼。
施旷对众人的感谢没什么表示,只是淡淡地提醒了一句:“小心机关。” 便率先朝着天尊老母神像后的矿道走去。‘赶紧的吧,再磨蹭天都要黑了,哦忘了,墓里一直是黑的。’
碎碎再次飞起,在前方引路。
张启山不再犹豫,下令道:“跟上施先生,保持警惕!”
越往深处走,温度越高,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硫磺味。
前方豁然开朗,一片炽热的岩浆池横亘在前,唯一通道是一座狭窄的木桥。
“我就纳闷怎么越走越干燥,原来下面是岩浆池。”张启山等人这才明白泥土湿度的问题。
桥上覆盖著一层熟悉的、令人不安的黑色毛发。
“食人菌!”齐铁嘴仔细辨认后倒吸凉气,“大家小心,千万别碰到!”
众人小心翼翼上桥,碎碎在岩浆上空盘旋,为施旷指引安全的落脚点。
施旷步伐轻盈,精准避开所有菌丝。
就在队伍行至桥中央时,一名手下脚下一滑,不慎踩中一丛黑色菌丝!
“啊!它、它在动!”那名手下惊恐地大叫,菌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缠上他的脚踝。
张启山当机立断,将手中的油灯扔向菌丝。
火焰腾起,迅速吞噬了那片黑色毛发,但火势并未停止,反而沿着菌丝蔓延开来,瞬间点燃了整个桥梁!
“快跑!”张启山大喝一声,拉起最近的人就往对岸冲。
火势蔓延极快,木桥在高温下开始崩塌。
碎石不断坠入岩浆,溅起骇人的火花。
“小心!”二月红惊呼,眼见一名同伴脚下木板碎裂,整个人向岩浆坠去。
他毫不犹豫扑上前抓住那人手臂,自己却因惯性滑向边缘。
张启山反应极快,一把拽住二月红,其他手下赶忙合力拉扯。
千钧一发之际,他们脚下的大段桥体轰然断裂!众人拼死向前一跃,狼狈不堪地滚到对岸安全地带。
惊魂未定的众人回头望去,桥已彻底坍塌,坠入滚滚岩浆,化作灰烬。
“你下次别再为我冒险了。”二月红喘着气,对张启山说。
张启山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语气坚定:“我一定会救你。换作你,也会这么做。”
齐铁嘴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的妈呀,差点就变成烤鸭了”
施旷静立一旁,碎碎无声地落回他肩头。
他面向那片翻涌的岩浆,玄色缎带下的眉头微蹙。
“动静太大了。”他轻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警示,“它们醒了。”
施旷这句轻飘飘的话让所有人瞬间绷紧了神经。
洞穴深处的窸窣声越来越近,又渐渐远去,仿佛有什么在黑暗中逡巡,最终选择了暂时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