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一轮皎洁的圆月悬挂在天幕,清辉洒满红府的后院。
丫头靠在二月红怀里,两人并肩坐在廊下,身上合披着一张薄毯。
她的呼吸很轻,带着药力维持下的虚浮。
“今晚的月亮真美。”她仰起脸,月光映得她的脸颊近乎透明。
二月红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气。
“嗯,很美。”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钝刀磨过喉咙。
他比谁都清楚,怀中的生命正一点点流逝,而自己无能为力。
“二爷,别难过。”丫头微微侧身,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紧蹙的眉间,“能这样陪着你看月亮,我很开心真的。”
二月红抓住她的手,贴在脸颊上,冰冷的触感让他心碎。“是我没用,救不了你”
“不要这么说,”她轻轻摇头,笑容温柔而疲惫,“这辈子能遇见二爷,嫁给二爷,是丫头最大的福气。我只是舍不得。”
月光静谧,廊下相依的剪影美好得如同一场易碎的梦。
时间悄然流逝,东方泛起鱼肚白。
丫头的声音越来越低,气息也越来越弱。
她最后看了一眼二月红,眼神里盛满了无尽的爱恋与不舍,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凝固的笑意,终于在他怀中,缓缓阖上双眼。
握着她的手陡然一僵,二月红整个人僵在原地,巨大的悲痛,瞬间击垮了他。
他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更紧、更紧地抱住了怀中逐渐冰冷的身躯,将脸埋在她的颈窝,肩膀剧烈地颤抖著,无声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
红府挂起白幡,灵堂肃穆。
施旷穿着一身素色长衫,悄然前来祭拜。
他点燃三炷香,对着丫头的牌位恭敬地拜了三拜,心中默念:“一路走好。”
插好香,他退到角落的阴影里,静望往来吊唁之人。
于他而言,自己始终只是个看客,从未真正踏入这场戏中。
这时,解九爷步履沉重地走到跪在灵前,形容枯藁的二月红身旁,默默递上一封信。
二月红眼神空洞,迟缓地接过信,展开。
随着目光移动,他的手指开始颤抖,眼眶再度泛红。
那是丫头临终前写下的恳求,求张启山收回成药,并望众人保全二月红安危。
他终于明白她为何执意退药,明白张启山为何闭门不见。一切皆源于她对他最后的守护。
他攥紧信纸,喉间发出压抑至极的呜咽,如同濒死的困兽。
灵堂外忽然传来一阵踉跄的脚步声。
痊愈不久,脸色依旧苍白的陈皮,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
当他看到那刺目的‘奠’字和中央的灵柩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微趣晓说 哽芯醉快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的疯狂,“师娘师娘!”
他猛地扑到灵前,看着棺椁中那张熟悉却再无生气的脸,只觉天旋地转。
他来不及见最后一面,甚至连她最后病重时的陪伴都未能给予。
剧烈的悲恸与悔恨如毒蛇,啃啮着他的心。
涣散的目光扫过灵堂,最终落定在角落阴影中的施旷身上。
那人静立如局外人,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切。
陈皮的眼中只剩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空洞。他认出了施旷,却无动于衷。
施旷平静地回望着他,唇形微动,无声吐出二字:“节哀。”
陈皮视若无睹,缓缓将视线转回灵柩,所有的神魂皆已系于那冰冷的棺木。
浑浑噩噩地游荡在街头。
师娘温婉的笑容和冰冷的棺木在他脑中交替闪现,几乎要将他逼疯。
路过一个面铺时,恰好听见几个食客正在议论刚刚过世的红府夫人。
“听说是痨病,咳血死的,啧啧,也是个没福气的。”
“病痨鬼啊,难怪红府办丧事”
“嘘,小声点,让人听见”
‘病痨鬼’三个字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刺穿了陈皮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
师娘在他心中是这世间最干净、最温暖的存在,岂容这些污言秽语玷污?
怒火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眼中血色弥漫,他未发一言,如地狱修罗般悍然出手。
那一日,那条街巷被鲜血浸染。
待张启山带着亲兵赶到时,只看到一片狼藉和横七竖八的尸体,而浑身浴血,眼神空洞的陈皮早已不知去向。
“全城通缉陈皮!”张启山看着眼前的惨状,脸色铁青,下达了命令。
此事影响极其恶劣,他必须给长沙城一个交代。
丫头下葬当日,张启山和尹新月等人前来拜祭,二月红遣散了所有亲友和下人,独自送爱妻最后一程。
正当他在棺椁旁驻足默哀时,脚下忽地一空,竟踩入一个隐蔽的洞穴。
他稳住身形,细察之下,发现这是一个反打的盗洞。
二月红顺势摸进洞内,一路走进一间密室。
密室里面有两具尸体,正是他的祖辈。
密室内尘封已久,摆放著一些古老的卷宗和器物。
二月红点燃烛火,仔细翻阅,越看越是心惊。
这些竟是他的祖辈留下的关于城外那座神秘矿山古墓的详细资料,包括墓穴结构、机关设置、潜在危险以及一些家族前辈探索后的推测和警告。
其中一些信息,甚至比张启山目前掌握的更为周密骇人。
看着这些泛黄的纸张,二月红恍然明了一切。
这或许就是红府与那座墓纠缠不清的宿命。
他带着整理好的关键资料,找到了张启山。
“佛爷,”二月红将资料放在张启山面前,面容憔悴但眼神坚定,“矿山的墓,我跟你一起去。这些,是我祖上留下的,或许有用。”
张启山看着二月红,看到了他眼中的死志,也明白他需要一件事来支撑他活下去。
他拍了拍二月红的肩膀,没有多问,只是沉声道:“好!有了这些,我们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了。事不宜迟,尽快准备,我们再探矿山!”
张启山站在施旷那间僻静小院的门前,抬手叩响了门环。
他身后几步远处,齐铁嘴不安地搓着手,二月红则静立一旁,面色凝重。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开门的人却不是施旷。
一只漆黑的渡鸦立在门框上,歪著头打量著三位访客,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碎碎,请客人进来。”屋内传来平静无波的声音。
渡鸦振翅飞回屋内,三人随之而入。
施旷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他手中轻抚著停在椅背上的渡鸟,唇角微微抬起,算是打过招呼。
“施先生。”张启山开门见山,“矿山之事,需再探一次,望请同行。”
施旷微微侧头,缎带下的双眼似乎正透过那层布料注视着他们。
“矿山很危险。”他声音清冷,“你们确定还要去?”心里却想,等的就是你们这句话了。
二月红上前一步,言辞恳切:“望施先生相助。”
施旷装模做样的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好。”
齐铁嘴松了口气,笑道:“有施先生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