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爷,此人来历不明,你真要把他留在府上?”齐铁嘴眉头拧成了个疙瘩,望着那逐渐远去的少年背影,心里直打鼓。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不安,少年肩头的渡鸦似有所觉,猛地回过头,那双绿豆小眼精准地‘剜’了齐八一眼。
这一眼,看得齐八爷后颈窝一凉。
“佛爷!您也瞧见了!这鸟邪性得很!都走出这么远了还能察觉我在说它坏话?留不得,真留不得啊!”他苦口婆心地劝,感觉自己操碎了心。
“老八,越是危险的东西,越要放在眼下才妥当。”张启山目光深邃,望着施旷消失的方向,嘴角反而勾起一丝兴味。
齐铁嘴看着张启山眼中那深的吓人的探究欲,就知道再劝也是白搭。
只得唉声叹气:“得,您是大佛爷,您说了算。反正我胆子小,以后尽量少来您这儿串门,经不住这么吓唬” 他已经在心里开始规划绕开佛爷府的出行路线了。
这边张日山刚带着人住进了佛爷家,那边佛爷开哨子棺开出了一个活人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瞬间传遍了整个长沙城。
二月红府--
“你说,棺里躺着的是一位眼盲的少年?”二月红听着伙计打听来的消息,不由有些疑惑。
长沙站台在前几日半夜离奇的开进一趟军列,军列上全是死人,此事闹得人心惶惶,长沙城没有人不知道,都说那是辆鬼车,要来长沙城拉人了。
车上真正有什么东西,九门的人也都心知肚明,却没想到还有意料之外。
此人正是长沙九大家排行老二,道上人称二月红。
二月红家早年杀人灭家,手段非常凶横,只是到了近几代才低调了下来,关于地下的事,可以说是半金盆洗手的状态,基本也就是听听就过了,并不插手。
“是,二爷,消息是这么传的。”伙计恭敬回禀。
“好,知道了,下去吧”挥退了伙计。
从门外走进了一位穿着淡青绿旗袍的女人,女人一根银钗半挽著垂肩青丝,逆着门口的光走近二月红。
二月红连忙起身搀住:“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二爷,哪有人大白天总躺着的?”丫头莞尔一笑,将手中的单子递过去,“管家说明日开园要准备的物件需您过目,我闲着也是闲着,就顺道送来了。”
二月红不赞同地摇头:“这些琐事,让他们来回我就行。”
他牵起丫头的手,语气温柔,“饿不饿?陪我去用些点心?”
“好呀,我陪着二爷。”丫头抿唇轻笑,心知定是二爷自己馋了。
翌日佛爷府--
书房中或立或站了三人,气氛凝重。
除了张副官,还有被‘强行绑架’来的齐铁嘴,正一脸生无可恋地瘫在沙发上,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书桌上摆着一个托盘,里面放著两样东西:一块清洗干净的碎片,和一枚指环。
碎片源自哨子棺,指环则是在棺内那具古尸的肚子里发现的。兰兰文穴 蕞新彰截庚鑫快
碎片已经辨认,疑似龙纹甲骨,在这个敏感时期出现,张启山直觉其与日本人脱不了干系。
而更让人心头一沉的,是那枚指环。
指环常见,可上面锤印的杜鹃花纹,在长沙城却有着特殊的寓意。
“这是二爷家的东西,怎么会在古尸的体内?”张日山沉声道。
他们为了查明真相,可谓‘拆解’得相当彻底。
“一月开花二月红,二月红开没爹娘。”齐铁嘴有气无力地念著老话,“若他家的顶针出现在棺里,说明这棺材最初搞铁水封棺的,很可能就是他们家。”
长沙九门,各有地盘,几十年相安无事。
齐铁嘴揉着发闷的胸口,内心哀嚎:这种牵扯前辈的浑水,张启山干嘛非要拖他一起蹚!
“ 佛爷,二爷家本身就好南朝北朝的东西。这铁针封尸有可能也是二爷家祖传的手艺之一。我寻思这事估计二爷多少知道一点。”
“哨子棺手艺失传已久,二爷家又是老派沙客,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去请教一下二爷。”张副官看向张启山。
鬼车、鸦与少年、铁水封棺、二月红家的顶针线索纷乱如麻。
张启山摩挲著指环,眉头紧锁。
这一趟二月红府,是非去不可了。
“他怎么样?”张启山忽然问,未点明,但张日山心领神会
“昨日住进客房后,至今未踏出房门一步,餐食均由下人送入。”
“派人多留意动向”
“是!”
这时,卫兵来报:“佛爷,列车内的尸体已全部移至太平间,车上的文件资料也已归类,放入空房。”
张启山起身:“走吧,一起去看看。”
与此同时,客房内的施旷正在研究他的“咫尺”面板。
才刚开局就有进展,看来这佛爷府里的人,与他的任务关联不小。
草草用了点送来的饭食,剩下的全进了碎碎的无底洞。
他重新在脑海中呼出面板。
【姓名:施旷(原039)
性别:男
年龄:17
身份:训鸦人
能力:1:视觉传导
2:天级武力值
新手任务已完成
主线任务:关键词待激活。
“待激活?”施旷指尖轻敲桌面,若有所思,‘合著任务还得我自己触发?这系统是属牙膏的,不挤不出货?’
那么,眼下是继续在房间里‘装深沉’,还是下楼‘触发剧情’?
“嘎嘎,施旷”碎碎发出预警,表示有人靠近。
施旷起身,打了个手势。
碎碎默契地飞回他肩头。
来者多半是监视他的,他并不在意,正好借机出去转转,熟悉环境。
老话说得好,知己知彼,方能随时开溜。
他依旧穿着那身颇具‘穿越特色’的简版巫祝袍,指望被软禁的‘嫌疑人’有换洗衣服?想多了吧。
打开房门,果然见到一名卫兵守在门口。
施旷视若无睹,径直向外走去,只有肩头的碎碎再次履行‘监控摄像头’职责,回头精准地瞥了卫兵一眼。
卫兵紧随其后,看着少年步履稳健且精准避开所有障碍下楼直至出门,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这真是瞎子?怕不是装的吧!’
施旷站在长沙城的街道,这里与佛爷府仅隔着一条狭窄的小巷。
市井的喧嚣扑面而来。
小贩扎堆,吆喝声此起彼伏,各色商品琳琅满目。
伙计们在店门前卖力揽客,行人摩肩接踵,带起的阵阵热浪裹挟着生活的气息,真实地拍打在施旷身上。
这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真的‘活’过来了。
地面铺着青砖,各种旗标在微风中晃荡,这是货真价实的民国古镇。
可眼前景象,倒和任风口中所说的战火纷飞不太一样,至少此刻的长沙城,显得颇为太平。
卫兵见施旷只是在附近漫无目的地绕圈,最后停在商街,仿佛石化般一动不动,刚稍松口气。
异变突生!
人群中猛地窜出一个小乞儿,怀里死死抱着两个被捏得乌黑,印着脏污手印的包子。
她身后,一个穿着黑马褂手持粗棍的餐馆小厮穷追不舍,面目狰狞。
小乞儿仓惶四顾,一眼瞥见了人群中那个穿着怪异,眼蒙缎带,肩立大鸦的少年。
他虽然静立不动,却自带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但是情况紧急她来不及细看第二眼,鬼使神差地,她借着人群掩护,一头钻进了施旷投下的阴影里,就跟动物园的鸵鸟一般无二。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直觉,认定这个盲眼少年能护住自己。
而施旷,确实打算插手。
并非他忽然圣父心泛滥,或许只是在孤儿院和马戏团见识过太多弱肉强食后,心底那点未曾泯灭,对更弱者的恻隐,在暗中作祟。
眼看小厮追至近前,粗棍高高扬起,带着十足力道狠狠挥下!
这下要是砸实了,小乞儿那单薄身板恐怕得当场散架。
卫兵着急的上前,佛爷让他盯着这人,除了监视,也要保证他的安全,所以绝不能让少年在光天化日之下命丧黄泉。
就在他往前跑了几步,却被一只从后方伸来的手牢牢按住,力道大到让他不得已停了下来转头看去。
“张副官!”身后的人是张日山。
“不必插手,佛爷看着呢。”张日山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
卫兵顺势望去,只见二月红的戏园门口,张启山正负手而立,面色沉静地看着这边。
从他微蹙的眉头不难看出,方才与二月红的交谈,结果并不理想。
透过小吃摊的腾腾热气,张启山平静的注视著这场生死闹剧。
张启山与二月红交谈完毕后走出,二月红拒绝了他的相求,他不禁心底叹息。
早就听闻二月红为了夫人不再下地,却未曾料到,今日拒绝得这般干脆。
干土夫子这一行,想要金盆洗手实非易事,他若再行劝说,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他正感棘手,出来便撞见这一幕。
这个与鬼车同时出现的盲眼少年,带着他那邪门的鸟,一出门他就收到了手下的消息。
此人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长沙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湖面。
或许他不仅仅是石子,更是解开眼前这团乱麻的线头?
说时迟那时快!施旷迎著粗棍即将落下的刹那,看似随意地后撤半步,微微侧身。
那棍子带着风声就这样擦著施旷的鼻尖砸下,使了十成十力气的中年男人收势不及,整个人向前摔去。
趁著男人向前扑的惯性顺势闪电出手,一记精准的手刀加快男人倒下的速度,等到男人脸砸在地上时,施旷的脚已经踩在了男人的背上了。
男人挣扎的扭动了两下,施旷的脚纹丝不动。
‘果然’张启山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此人看似弱不禁风,实际速度、力量和反应却远超寻常练武之人。
危机解除,那小乞儿倒是机灵,趁著众人不注意,泥鳅般钻入人群,瞬间没了踪影。
周围看客本以为会见到盲眼少年血溅当场的惨剧,没想到剧情反转如此之快,愣了片刻后,竟纷纷鼓起掌来。
卫兵见状赶紧上前疏散人群“都散了,都散了,没事了都别看了!”
张启山和张副官这才从不同方向走了过来。
施旷早在小乞丐出现前,就通过碎碎发现了他们。
既然想试探,那他就不妨大大方方露一手。
“先生好身手也,颇富善心,难得。”张启山斟酌的开口,目光紧锁施旷,不放过他任何一丝反应。
施旷抬起头,“望”向张启山。嗯,一米八几的个子,对他这一米七八的身高来说,确实需要仰视。
他依旧保持沉默,但总觉得张启山这话,后半句不像是纯夸奖。他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张启山看着少年仰头的姿态,竟生出一种他正透过那灰色缎带审视自己的错觉。
‘神秘的小子,迟早把你的底细扒个干净。’张启山收回目光,率先转身。
“先生昨夜休息得可好?”张启山状似随意地寒暄,脚下却不停。
他与张日山一左一右,不著痕迹的裹挟著施旷,走向不知何时停在路边的汽车,直接打道回府。
施旷本来还想多逛会儿,计划中途夭折,心下有些不爽,更懒得搭理张启山了。
绝对不是因为对方比自己高那么一点点!
他暗自撇嘴,自我安慰:我这不叫受制于人,我这叫为了剧情进度忍辱负重,嗯,没错。
“先生出门,是想逛逛长沙城?”张启山仿佛没察觉到施旷的冷淡,继续自说自话。
“长沙城”施旷将这三个字在唇齿间滚了一遍,久未正常说话的嗓子有些干涩紧绷。
原来这里就是一九三三年的长沙,任风那小子心心念念的地方,也不知道长沙到底有谁在啊?
听到少年用微哑的嗓音念出这三个字,张启山心中一动:他该不会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吧?再一想又觉合理,一个不知在棺材里躺了多少年月的“古人”,不知道地名太正常不过。
棺材是南北朝的,难道这少年是南北朝的人?
或者是二爷家的人下墓时意外被困?
可看这面容身量,明明只有十六七岁无论哪种猜测,年龄都对不上。
除非他想到自己出身的那个家族,人均寿命悠长。
难道他,会是张家人吗?
施旷并不知道,在张启山飞速运转的脑补中,他的身份已经从“可疑人物”升级为“疑似张家族人”兼“疑似二月红家老祖宗”。
他只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得愈发沉重且复杂。
回程路上,不仅是张启山在暗中观察,碎碎也凭借其超常的视力,精准锁定了沿途那些藏在暗处里来自不同势力的窥探目光。
张日山在一旁看得分明,心下暗惊:这鸟的警觉性,简直比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还可怕!
张启山将施旷带回书房,就是那间有皮质沙发,之前密谈的房间。
“去把八爷请来。”他脱下军大氅和帽子递给副官。
“是,佛爷”张副官将东西放好后,转身出去了。
张启山坐在书桌后,揉了揉眉心,日本人掺和的事让他颇为头疼。
施旷从善如流的绕过茶几坐在了皮质沙发上。
张启山挑了挑眉,又来了,这种仿佛回到自己家一般的熟悉感。
“先生的眼睛”他试探著开口。
盲人感官敏锐他懂,但第一次进入陌生环境就能如此精准规避所有障碍,未免也太敏锐了些。
“瞎了。”施旷言简意赅。
至于你信不信,反正我话已出口。
他抬手,碎碎便从肩头跳入他掌心。施旷抱着这只分量不轻的活体暖手宝,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它黑亮的羽毛。
书房内一时陷入沉默。
好在,这尴尬的气氛很快被齐铁嘴的到来打破。
齐八爷进门第一眼就精准定位了施旷的位置,当即一个流畅的原地一百八十度转弯,企图无声开溜,结果被门神般的张副官堵了个正著。
“我就说!一大早喜鹊在我家门口叫个不停,准没好事!”齐铁嘴哭丧著脸,一步三挪地蹭了进来,挑了个离施旷最远的角落,小心翼翼坐下,仿佛那沙发烫屁股。
“我说八爷,一个半大的孩子让你怕成这样,传出去,您这‘神算’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张日山笑着打趣,但在场没人真把施旷当普通孩子看。
齐铁嘴冲张日山丢去一个你行你上的白眼。
施旷心下明了,这是要三堂会审了,准备从他这个‘棺来客’嘴里挖点东西出来。
他抚摸著碎碎的羽毛,姿态放松,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看看他们到底能问出什么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