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富贵那两道听起来有些莫明其妙的命令,在死气沉沉的军营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把所有水都煮开?这得多费柴火?”
“还有那什么酒精?闻着跟烧刀子一个味,能治蛊毒?王爷该不是病糊涂了吧?”
一些老派的军官和军医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怀疑。
就连林天豪,虽然相信儿子不会无的放矢,但心中也难免打鼓。
“富贵,此法当真可行?”
林天豪看着儿子疑惑的问道。
林富贵此刻虚弱得站都站不稳,全靠两个亲兵架着,但他却梗着脖子,用尽力气喊道:
“可行!本王就是靠这个活过来的。
看见没有?全军第一个好的。
谁要是不信,尽管继续躺着等死。
本王绝不拦着!”
他指着自己那张虽然憔瘁但确实不再发烧呕吐的小脸,又指了指旁边那坛散发着浓烈气味的酒精:
“从现在起,军营实行‘防疫三法则’!都给本王记清楚了。”
他伸出三根手指,继续吩咐道:
“第一,隔离!所有出现征状的士兵,单独划区安置,没征状的离他们远点。
照顾病人的人,接触后必须用这酒精洗手。”
“第二,消毒!营房、茅厕、尤其是水源地,每天给本王用酒精或者石灰水泼洒清洗。
所有人,饭前便后,都给本王用酒精擦手。”
“第三,沸水!所有喝的水,必须烧得滚开滚开,冒大泡那种。放凉了才能喝。
谁敢喝生水,军法从事,鞭子伺候!”
这套简单粗暴的“三法则”,配合林富贵这个痊愈之人,以及他王爷的身份,总算是在质疑声中强行推行了下去。
起初士兵们还觉得麻烦,尤其是那股浓烈的酒精味,熏得人头晕。
但当他们看到,那些严格按照“三法则”行事的士兵,尤其是负责照顾病人的医护兵,真的没有再出现新的感染病例时,态度开始悄然转变。
而另一边,林富贵名下的“工匠营”则彻底忙碌了起来。
在“福王殿下亲自指导”下,所有能搜集到的大锅、铁桶、陶瓮都被集中起来,搭建起了简易的蒸馏设备。
新开采的煤矿被源源不断地运来,提供着充足的热源。
很快,军营边缘的空地上,出现了一幅奇特的景象:
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炉灶熊熊燃烧,上面架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容器,咕嘟咕嘟地煮着发酵好的酒醪。
带着浓郁酒香的蒸汽通过竹管或者铁管被引导到冷却池中,凝结成清澈如水、却散发着浓烈刺鼻气味的液体。
一坛坛,一桶桶的酒精被生产出来,粘贴醒目的标签,然后被迅速分发到军营的每一个角落。
“快!这边营房再洒一遍。”
“水烧开了没有?看着点火。”
“洗手!都过来排队洗手!不洗不准吃饭!”
军营里,到处弥漫着酒精和煮沸开水的气味,虽然古怪,却让人莫名地感到一丝安心。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新感染的人数急剧下降,直至为零。
而那些原本卧病在床的士兵,在得到了煮沸的清水以及相对洁净的环境后,病情恶化的趋势被遏制住了,身体强健一些的,甚至开始慢慢好转。
十天之后,军营里再也听不到痛苦的呻吟和惊恐的呓语。
“王爷真是神了!”
“这酒精果然能破蛊毒。”
“还有那沸水,喝着是没啥味,但真管用啊。”
“王爷不仅福星高照,还是药王转世吧?”
当最后一名患病士兵康复归队的消息传来时,整个军营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笼罩在朱雀城上空近半个月的死亡阴云,终于被强行驱散了。
捷报传回福王府,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林天豪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好小子!真有你的!这次,你又立下了一件泼天的大功。”
林富贵此刻也恢复了不少精神,正抱着一碗精心熬制的肉粥呼呼地喝着,闻言抬起头,小脸上满是得意: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区区蛊毒,在本王面前,还不是土鸡瓦狗。”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盘算:
这下好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算是造了多少级?功德无量啊!离败家目标更远了唉,愁人。
然而,就在王府上下都沉浸在瘟疫解除的喜悦中时,一名神色仓皇的探马,不顾一切地冲进了王府,扑通一声跪倒在林天豪和林富贵面前:
“报——!王爷!大人!不好了。
城外三十里的黑风岭,飞鸟惊惶四散,走兽狂奔出林,仿佛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正从深山里出来!!”
“鸟兽惊散?深山异动?”
林天豪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
“是那蛊真人?他见蛊毒被破,按捺不住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当天夜里,异变陡生!
先是守城的士兵听到了远处山林中传来令人牙酸的“沙沙”声,那声音起初细微,随后越来越响,越来越密,仿佛有无数只脚在同时摩擦着地面,由远及近。
紧接着,黑暗中亮起了无数点幽绿的光点,密密麻麻的如同鬼火般跳跃着,朝着朱雀城汹涌而来。
“敌袭!是兽群!!”
城头上的哨兵发出了凄厉的警报。
火把被纷纷点燃,照亮了城下的景象。
那是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画面。
成千上万只毒蛇、蜈蚣、蝎子、蜘蛛各种色彩斑烂、一看就剧毒无比的虫豸,汇聚成一片不断蠕动的“地毯”,复盖了大地,朝着城墙蔓延。
在这片“毒虫地毯”之后,是双眼赤红、涎水横流的野狼、山豹、野猪甚至还有几头体型庞大的黑熊。
它们仿佛失去了所有理智,只剩下破坏和杀戮的本能,疯狂地冲击着城墙和城门。
“放箭!快放箭!”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射翻了不少毒虫和猛兽,但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死去的尸体瞬间就被后来的同类淹没。
毒蛇顺着城墙缝隙往上爬,毒虫从垛口涌入,见人就咬。
猛兽则用身体疯狂撞击着包铁的木制城门,发出“咚咚”的巨响,城门剧烈震颤,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火油!用火油!”
滚烫的火油被倾泻而下,火焰瞬间升腾,烧得那些毒虫噼啪作响,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臭和蛋白质燃烧的怪味。
受惊的猛兽暂时后退,但很快,后续的兽群又在某种无形力量的驱使下,悍不畏死地再次涌上。
战斗从深夜持续到黎明,守军的箭矢即将耗尽,火油也所剩无几,士兵们疲惫不堪,伤亡不断增加,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福王府已然成了战斗的中心,无数毒虫试图从各个角落涌入,侍卫们拼死抵挡,形势岌岌可危。
“大人!王爷!顶不住了!城门快破了。”
一名浑身浴血的校尉跟跄着冲进王府大殿,声音带着哭腔大喊道。
林天豪手持染血的长剑,看着殿外那如同末日般的景象,眼神决绝,已然做好了殉城的准备。
就在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学究,猛地抓住林天豪的骼膊激动地喊道:
“林大人!古籍有载!上古之时,有大贤能以音律沟通天地,安魂定兽,抚平狂暴。
王爷!王爷他福缘深厚,屡创奇迹,或可一试啊。”
他这话瞬间吸引了所有绝望的目光。
音律安魂?沟通天地?
对啊!福王殿下连无形的蛊毒都能破,喝退百万兵,召唤天狗食日说不定,他真的懂得这等玄妙之术。
“王爷!求王爷施展神通,驱散兽潮。”
“王爷!救救全城百姓吧。”
“王爷!您一定有办法的。”
一时间,残存的官员、将领、甚至一些退守到王府附近的士兵,都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刚从病中恢复不久、正躲在柱子后面瑟瑟发抖的林富贵,瞬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他看着那一双双充满期盼的眼睛,只觉得头皮都要炸开了。
我沟通个锤子啊!
我连宫商角征羽都认不全。
我唯一会的乐器就是就是用树叶吹口哨,还经常吹不响。
“我不会啊。”
林富贵都快哭了,连连摆手,
“我真不懂什么音律。”
“王爷过谦了!”
“王爷!此刻唯有您能救大家了。”
“王爷,您就试试吧。”
众人只当他是在关键时刻保持低调,纷纷恳求,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在王府库房里翻找乐器。
林天豪也眼神复杂的看向儿子,他虽然知道儿子很多时候是运气,但此刻,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富贵!若有一线可能”
林富贵看着他爹那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周围那些伤痕累累却依旧期盼着他的人们,再听听外面那越来越近的兽吼声。
“我我”
他张了张嘴,最终,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他猛地一跺脚,带着哭腔喊道,
“试试就试试!死了别怪我。”
这时,一个侍卫恰好从库房中找到了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箫,躬敬地递到了林富贵面前。
林富贵看着那支看起来就很高大上的玉箫,小脸皱成了一团。
他笨手笨脚地接过玉箫,手指胡乱地按在那些音孔上,感觉比拿着烧火棍还别扭。
在全城军民期盼的目光中,在兽潮震耳欲聋的咆哮和城门即将被撞开的巨响背景下,咱们的福王殿下硬着头皮,颤斗着将那支珍贵的玉箫放在了唇边。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鼓起了腮帮子。
下一刻,一阵极可以说是在“谋杀”音乐的噪音,猛地从玉箫中迸发出来。
那声音与其说是箫声,不如说是拿指甲刮锅底。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魔音”震得头皮发麻,目定口呆。
这就是王爷的安魂神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