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神舟驶入了真正的黑暗。
这里没有星辰，没有光，甚至连堕星海外围那些狂暴的混沌气流都消失了。
死寂。
一种能吞噬神魂的，绝对的死寂。
白玉京站在船头，迎面吹来的风不再是混沌罡风，而是一种冰冷的，仿佛能冻结思维的虚无。
他回头看了一眼。
来时的路，已经消失了。
万宝楼，天古海域，那些他经营了数百年，曾以为是全世界的一切，都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彻底隔绝。
他现在，只是一叶扁舟上的一个乘客。
他看着身旁那个负手而立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白玉京，纵横天古海域，玩弄人心，算计天下，自诩为棋手。
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这个世界有他也看不懂的人。
那就是韩天！
在他心里，非但没有不甘，反而涌起一股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奋。
“韩太上。”
白玉京终于开口，打破了这片死寂。
韩天没有回头。
“那片海……真的有‘无魂的客’？”白玉京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韩天终于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你很快就会见到了。”
白玉京心中一凛。
渡厄神舟的速度并不快，却异常平稳。船帆上那只独眼，瞳孔中的星空在缓缓流转，仿佛在遵循着某种看不见的航道。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一个月。
在这片连时间都失去意义的黑暗中，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异样。
那不是光。
而是一片巨大的，灰色的“雾”。
雾气中，漂浮着无数残破的碎片。
有断裂的仙剑，有破碎的宫殿，甚至还有一些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生物骸骨，静静地悬浮在雾中，一动不动。
“这是……”白玉京的瞳孔微微收缩。
“古战场。”韩天淡淡地说道，“上一个纪元，反抗‘归墟’失败后，留下的坟场。”
渡厄神舟没有绕行，径直驶入了那片灰雾。
一进入雾中，白玉京便感觉到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死气与怨念，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这些怨念之强，足以让任何一个元婴修士瞬间道心崩溃，沦为只知杀戮的疯魔。
可渡厄神舟的船身，只是微微亮起一层暗光，便将所有的怨念与死气，隔绝在外。
白玉京的目光，被雾中一具庞大的骸骨吸引了。
那是一头形似麒麟，却生有九首的巨兽，即便只剩下骨架，依旧散发着滔天的凶威。它的头骨上，有一个巨大的窟窿，仿佛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硬生生轰开的。
“九幽冥麒。”白玉京认出了这头上古凶兽的来历，声音干涩，“传说中，能口吞日月的存在，竟然也死在了这里。”
渡厄神舟继续前行。
他们看到了更多传说中的景象。
一座由整块神玉雕琢而成的浮空仙城，被拦腰斩断，断口平滑如镜。
一具身穿黄金战甲，高达万丈的巨人骸骨，保持着挥拳的姿态，却早已没了生机。
这些只存在于最古老典籍中的神话，如今，都化作了这片灰色坟场里，一件物品。
白玉京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原本以为，凭借自己和星宗的力量，再加之韩天那艘诡异的黑船，闯一闯归墟界，并非没有希望。
可现在，他动摇了。
连这些上古纪元的恐怖存在都尽数陨落，他们……又凭什么？
就在这时，韩天忽然抬起了手。
渡厄神舟，停了下来。
“怎么了？”白玉京心中一紧。
韩天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前方某处。
白玉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灰雾深处，静静地悬浮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朴素道袍，盘膝而坐的老者。
他双目紧闭，面容安详，仿佛只是在这里小憩片刻。
他身上没有任何生命气息，也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就象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这是……守墓人？”白玉京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从万宝楼最内核的秘闻中，知道这个名字。
传说，在通往归墟的路上，有一个守墓人，他拥有打开最后那扇门的“钥匙”。
韩天摇了摇头。
“他不是。”
说完，他竟走下船舵，一步步朝着那名道袍老者走去。
“韩太上，小心有诈！”白玉京连忙出声提醒。
在这片诡异的坟场里，任何看似无害的东西，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危险。
韩天没有停步。
他走到了那名老者面前，伸出手，轻轻地，在那老者的眉心一点。
“咔嚓。”
一声轻响。
那老者安详的面容，如同破碎的瓷器，裂开了一道道缝隙。
紧接着，整个人，从眉心开始，寸寸碎裂，化作了一捧灰白色的粉尘，飘散在虚空中。
粉尘散尽，原地，只留下一枚黑色的，非金非铁的钥匙，静静地悬浮着。
韩天伸手，将那枚钥匙拿在手中。
白玉京在船上，已经看得目定口呆。
这就……拿到钥匙了？
他忽然想起，在星宗的祖师道种中，韩天也曾窥探到“守墓人”和“钥匙”的信息。
难道……
“他只是一个信标。”韩天走回船上，将那枚冰冷的钥匙抛给了白玉京，“一个用来指引后来者，找到真正‘守墓人’的信标。”
白玉京手忙脚乱地接住钥匙，只觉得入手冰寒刺骨，神魂都为之一颤。
算计，布局，后手……
对方走的每一步，都仿佛早已在亿万年前，就已经注定。
“坐稳了。”
韩天重新将手按在船舵上。
渡厄神舟再次激活，穿过了这片巨大的坟场。
前方的灰雾，渐渐稀薄。
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蒙蒙的海洋，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海面上，没有一丝波澜，死寂得令人心慌。
遗忘之海。
到了。
就在渡厄神舟的船头，即将触碰到那片灰色海面的瞬间。
海的尽头，一道黑线，缓缓浮现。
那是一艘船。
一艘巨大、腐朽，仿佛从时光的尸骸中打捞出来的黑色古船。
船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没有五官的“人”。
他们齐刷刷地，朝着渡厄神舟的方向，“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