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散尽，死寂重新笼罩了堕星海。
十五颗魂能水晶，如十五轮小太阳，散发着纯净而璀灿的光芒，将张横那张肥脸照得透亮。
“一、二、三……十五！整整十五个！”
就在这时，一道流光从远处飞来，停在了渡厄神舟不远处。
白玉京来了。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白袍，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又恢复了万宝楼主人的气度。
只是那笑容之下，眼底深处藏着的一丝敬畏，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他没有踏上渡厄神舟的甲板，只是隔着数丈的距离，对着船头的韩天，再次深深一揖。
“韩太上，幸不辱命，我们外围的修士放开管制后，所有魔修，尽数入网。”
韩天目光依旧望着远方那片混沌的星海。
白玉京也不在意，直起身子，继续说道：“那些魔头留下的飞舟、法宝，以及他们随身携带的所有财物，都还留在阵中。按照约定，这些战利品，当归星宗所有。我万宝楼愿代为清点，三日内，便可将清单与实物，一并送上。”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姿态放得极低。
他身后的金不换等人，听得心里直抽抽。
那可是天古海域近半邪道势力的全部家当，其价值，恐怕不亚于万宝楼数百年的积累。楼主就这么眼也不眨地送出去了？
张横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两眼放光。
他已经开始盘算，自己作为“总监工”，该从这笔巨款里抽几成的好处了。
然而，韩天的回答，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必了。”
他终于回过头，看了白玉京一眼。
“那些东西，我没兴趣。”
“你万宝楼，处理掉吧。”
说完，他便转身，朝着船舱走去。
整个堕星海，仿佛都因为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安静了。
白玉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金不换等人，更是直接傻在了原地。
没……没兴趣？
那可是足以让任何一个宗门都疯狂的财富！他就这么……送人了？
张横感觉自己的心，象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揉碎了。
他张着嘴，半天没喘上气来，最后“嗷”的一嗓子，差点没当场昏过去。
“太……太上！三思啊！”
他连滚带爬地想去追韩天，却发现船舱的门已经关上了。
张横扑了个空，只能趴在门上，捶着门板，哭天抢地：“我的灵石啊！我的法宝啊！太上，您不能这么败家啊！”
白玉京看着张横那副活象死了亲爹的模样，再看看那扇紧闭的舱门，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
是震撼，是苦涩，更多的，是一种彻底的无力感。
自己视若珍宝，甚至不惜赌上整个万宝楼未来的东西，在对方眼里，真的就跟路边的石头一样，不值一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对着身后的金不换，恢复了楼主的威严。
“听到了吗？韩太上的命令。”
“去，把这里，打扫干净。”
金不换一个激灵，连忙躬身：“是，楼主！”
他带着一群同样失魂落魄的万宝楼修士，如梦游般，朝着那片刚刚还是修罗地狱的星域飞去。
白玉京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
他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
船舱内。
这里并非奢华的居室，而是一个空旷、冰冷，如同祭坛般的空间。
空间的中央，是一个复杂的，由无数符文构成的能量内核。
龙长老正趴在内核旁边，象个虔诚的信徒，抚摸着那些冰冷的纹路，嘴里念念有词，眼中满是痴迷。
韩天走了进来，径直取下那十五颗魂能水晶。
他走到能量内核前，将水晶一颗一颗地，按进了内核预留的凹槽之中。
每按入一颗，整个船舱便会微微一震，墙壁上那些如同血管般的纹路，便会亮起一分。
当第十五颗水晶也嵌入其中时。
嗡——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低沉嗡鸣，从渡厄神舟的每一个角落响起。
整艘船，活了过来。
甲板上，张横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他感觉到脚下的甲板，传来了一阵温热的触感，仿佛有了心跳。
船帆上，那只一直死气沉沉的渡鸦之眼，猛然睁开！
这一次，不再是冰冷和死寂。
那瞳孔的深处，仿佛点亮了一片真实的星空，深邃，浩瀚，充满了无尽的未知。
一股难以形容的，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古老气息，轰然散开。
远处的白玉京，只觉得神魂一颤，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他骇然地望着那艘正在“苏醒”的黑船，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看到的，或许还远不是这艘船的真正面目。
船舱的门，开了。
韩天走了出来，他身上的气息没有任何变化，但站在那里，却仿佛与整艘船，与这片星海，融为了一体。
他的目光，落在了白玉京身上。
“我已经准备好了！”
白玉京心中一紧，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归墟界。”
这三个字，像座大山，压在白玉京的心头数百年，他已经等这一刻很久了。
韩天看着他，看了许久。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旁人无法读懂的波动。
“上船来吧。”
他对着韩天，再次行了一礼，随即化作一道流光，落在了渡厄神舟的甲板上。
他没有带任何一个手下。
从他踏上这艘船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再是万宝楼的楼主，只是一个普通的乘客。
“太上，那我呢？我呢？”张横急了，连忙凑了上来。
韩天瞥了他一眼。
“你留下。”
张横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渡厄神舟，开始动了。
它没有象之前那样撕裂空间，而是船头微微一转，悄无声息地，朝着堕星海最深处，那片连光都无法抵达的黑暗，缓缓驶去。
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张横留在原地，看着那片正在清点战利品的万宝楼修士，又看了看船头那两个挺拔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好象错过了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白玉京站在船头，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混沌罡风，看着万宝楼的飞舟在视野中渐渐变成一个微不足道的光点。
他知道，自己赌上了身家性命，赌上了万宝楼的未来，登上了一艘驶向未知与死亡的船。
但他没有后悔。
若无法飞升上界，终究只是一捧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