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峰。
古言和他身后的炼器宗师们，一个个衣袂飘飘，指尖跃动着各色灵火。
三昧真火，南明离火，幽冥冷焰……数十种只存在于典籍中的火焰，在他们手中如同温顺的精灵，将那一块块天外陨铁包裹，轻柔地舔舐，煅烧。整个过程，安静，优雅，充满了道韵之美。
而在他们对面，是另一个世界。
黑烟，热浪，震耳欲聋的鼓风声，还有学徒们嘶哑的号子。数百名黑衣弟子，三人一组，配合默契。一人负责添料，一人负责鼓风，一人负责观测炉火。汗水顺着他们被熏得漆黑的脸颊流下，滴在滚烫的地面，瞬间蒸发。他们不象在炼器，更象是在与钢铁搏斗的凡间军卒。
“咳咳……粗鄙不堪！”一位炼器宗师被飘来的黑烟呛得咳嗽两声，拂袖掩鼻，满脸厌恶。
“由他们去吧，”另一位宗师闭着眼，神情自若，“不过是群卖力气的铁匠，让他们闹腾。待会儿看到我等的‘九炼归元金’，自会明白何为云泥之别。”
古言站在高台上，面沉如水，一言不发。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那些华丽的灵火上，而是死死盯着对面那座钢铁城镇。他看不懂，但他心中那股不安，却越来越浓。
半个时辰后，炼器师总会那边，有了动静。
一位宗师长笑一声，猛地收回灵火。他身前的鼎炉中，一滴金色的液体，在空中滴溜溜一转，瞬间凝固成一颗龙眼大小，通体剔透，宝光流转的金色圆珠。
“是李宗师的‘赤阳金’！成了！”
“好精纯的灵力波动！怕是已经到了九成九的纯度！”
广场外围的修士们发出一阵惊叹。李宗师捻着胡须，脸上露出自得的笑意，他将那颗赤阳金托在掌心，遥遥对着启蒙院的方向，眼神中的轻篾不加掩饰。
紧接着，一位又一位宗师相继收功。一颗颗形态各异，但无不精纯至极的金属精华，被他们从鼎炉中取出。一时间，玉台之上宝光冲天，将那边的黑烟都映衬得更加污浊不堪。
“时辰到！”总会执事高声宣布。
炼器师总会这边，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气定神闲地站在自己的炼器台后，象一群等待检阅的将军。
而启蒙院那边，依旧是炉火熊熊，毫无停下的意思。
“怎么回事？御兽宗的人是听不懂人话吗？”
“怕是炼出了一炉废渣，不敢开炉吧！”
嘲笑声此起彼伏。
张横掏了掏耳朵，对着田一挤眉弄眼：“老田，该咱们了。”
田一没有理他，只是走上高台，举起了一面红色的小旗。
“一号炉，准备！”
高台下，负责一号炉的三个学徒立刻站直了身体，神情肃穆。
“开闸！”
随着田一旗帜挥下，一名学徒用尽全身力气，拉开了一道巨大的铁闸。
没有宝光，没有异象。
只有一条赤红色的洪流，带着灼人的热浪，从炉口奔涌而出，顺着缺省的模具沟槽，发出沉闷的咆哮。那不是一滴，不是一颗，而是一条奔腾的铁水之河。
整个广场，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目定口呆地看着那条还在不断流淌的铁水，那股庞大、粗犷、充满了力量感的视觉冲击，让那些宗师们手中龙眼大小的“神金”，看起来象个可笑的玩具。
“二号炉，开闸！”
“三号炉，开闸！”
田一的旗帜，一次次挥下。
一条又一条铁水洪流，在广场中央汇聚。黑烟与热浪，彻底统治了天都峰。数百座高炉，在短短一刻钟内，全部倾泻完毕。广场中央，那片由铁水构成的“湖泊”，还在散发着骇人的红光。
短暂的死寂后，炼器师总会那边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是炼出了一湖的废铁！”
“量再多又如何？杂质不除，连一把凡间的菜刀都做不了！”
李宗师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他指着那片铁水湖，对着古言拱手道：“会长，我看也不用比了，这第一关，胜负已分。总不能让我们用‘赤阳金’，去跟一堆烧红的泥巴比纯度吧？”
古言的脸色却愈发凝重，他没有笑。他看着那些开完炉后，立刻开始清理炉渣、检修炉壁的启蒙院弟子，看着他们那熟练得仿佛演练了千百遍的动作，心中那股不安，几乎要冲破胸膛。
“比。”他只说了一个字。
执事会意，立刻取来了一件罗盘状的法宝，这是总会专门用来检测材料纯度的“鉴天盘”，误差极小。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走到李宗师面前，将鉴天盘对准那颗“赤阳金”。
嗡——
鉴天盘上，一根金色的指针，猛地跳动，最终稳稳地停在了一个刻度上。
“李宗师，天外陨铁，炼‘赤阳金’，纯度……九成九七！”执事的声音里充满了敬畏。
全场欢呼。这几乎是提炼所能达到的极限！
执事又依次测试了其他宗师的作品，纯度最低的，也达到了九成以上。
最后，他硬着头皮，走到了那片已经开始冷却，颜色发暗的铁水湖边。热浪扑面，让他有些呼吸困难。他催动灵力护体，将鉴天盘伸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小小的罗盘上。
指针开始跳动，幅度很小，颤颤巍巍，似乎很不情愿。
“哈哈哈，动都不想动，这是没脸见人吗？”
“我猜，能有三成纯度就不错了。”
在所有人的嘲笑声中，那根指针，终于慢吞吞地，越过了一成，两成，三成……然后是五成，七成，八成……
笑声，渐渐消失了。
指针的速度越来越慢，但依旧在坚定地向上攀爬。
九成……九成一……九成二……
最终，在无数双瞪得象铜铃一样的眼睛注视下，指针，稳稳地停在了“九成三”的刻度上。
全场死寂。
李宗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九……九成三？不可能！”他失声尖叫，“普通的黑铁矿煅烧，怎么可能达到九成以上的纯度！这鉴天盘坏了！一定是坏了！”
“是啊！这不合常理！我用三昧真火烧了十年，才把一块凡铁提炼到九成！”
“作弊！他们一定作弊了！”
炼器师总会那边，彻底乱了。他们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这完全颠复了他们千百年来的认知。
“安静！”田一的声音，通过扩音法器，压过了所有嘈杂。
他走到那片铁水湖前，神情平静。
“我们的纯度，确实不如各位宗师。”他先是承认了这一点，让总会那边稍稍平复了一些。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们一个时辰，炼化了三百吨黑铁矿，产出精铁二百七十九吨。而各位宗师，一个时辰，炼化了三百斤天外陨铁，产出神金，不足三十斤。”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古言的脸上。
“敢问会长，若妖族来犯，是各位宗师手中的三十斤神金，能护我天南周全。还是我御兽宗这二百七十九吨，纯度九成三的‘废铁’，更能派上用场？”
张横看准时机，一步窜了出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面铜锣，“铛”的一声敲响。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启蒙院特供九三精铁！量大管饱！价格公道！一斤只要十块下品灵石！用它做飞剑，结实！用它盖房子，耐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前十名下单的，还送张副院长亲笔签名！”
广场外围的那些散修和中小宗门的人，眼睛瞬间就红了。
九成三纯度的精铁！在坊市里，这可是有价无市的宝贝，价格至少要高出五倍！现在居然这么便宜？
“我买一百斤！”
“给我来一吨！我宗门正要修山门！”
“别挤！别挤！我先来的！”
场面，瞬间失控。
孙淼站在人群的角落里，看着那些为了抢购“废铁”而疯狂的修士，看着台上脸色铁青的古言，看着那个敲着锣，象个乡下土财主一样叫卖的胖子。他浑身冰冷，连牙齿都在打颤。
他输了。
古言没有去看那些疯狂的散修，也没有理会张横的叫卖。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声音嘶哑，却依旧威严。
“第一关，‘点石’……御兽宗，胜。”
“现在，开始第二关——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