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鹏巨舰的腹舱大门缓缓开启，投下一道宽阔的斜坡。
启蒙院的数百名弟子，第一次踏上这艘传说中的战争巨兽，脚下的金属甲板冰冷而坚实，每一步都带着回响。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三个月前还在为下一顿饭发愁，此刻却置身于这艘能横渡虚空的巨舰之内，感觉象一场不真实的梦。
“都看什么看！没见过世面啊！”张横背着手，挺着肚子，在队伍里来回踱步，活象个巡视自己领地的员外，“靠窗的位置，视野开阔，灵气充裕，一人十个贡献点！先到先得！”
他话音刚落，后脑勺就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再敢胡说八道，我把你从这儿扔下去。”田一黑着脸，从他身边走过。
张横揉着后脑勺，小声嘀咕：“扔下去也摔不死……这可是商机，你不懂……”
巨舰缓缓升空，云梦泽那座喧闹的钢铁城镇在视野中迅速缩小，最后变成一个灯火闪铄的小点。田一站在舷窗边，看着那个由他们亲手创建起来的地方，心中百感交集。
舱室内，启蒙院的弟子们拘谨地坐在各自的局域，不敢乱动。马飞带着几个天工峰的学徒，从另一侧走了过来。他没有看别人，径直走到了柳氏和那个老铁匠面前。
“你们炼的铁，不错。织的布，也够劲。”马飞的声音还是那么粗豪，却少了几分以往的张狂，多了一丝郑重。
他从储物袋里摸出两块巴掌大的金属牌，上面刻着天工峰的徽记，“这是凭证，以后你们去天工峰领材料，打八折。”
柳氏和老铁匠受宠若惊，连忙摆手。
“拿着！”马飞眼睛一瞪，“这是你们应得的。‘分光’能成，有你们一份功劳。”
他这番话，让周围所有启蒙院的弟子，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他们不再是只会拧螺丝、打铁、织布的工匠，他们是天工体系的一部分，是那台即将震惊天南的恐怖造物背后，不可或缺的一环。
阿织安静地站在不远处，她的目光落在石蛋身上。少年正闭着眼睛，侧耳倾听着巨舰内部能量内核运转的嗡鸣，脸上是一种痴迷的神情。
鲲鹏舰桥内，林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报告宗主，已抵达天都峰空域。下方修士聚集超过三万人，共计一百零七个宗门及修真世家。天南炼器师总会内核成员，已全部到场。”
秦奋的目光，落在光幕中那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仙山。山体上，琼楼玉宇，仙鹤飞舞，一道道强大的禁制灵光若隐若现，充满了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好大的排场。”他冷哼一声。
韩天笑了笑，没有说话。
鲲鹏巨舰没有丝毫减速，如同一柄黑色的利剑，撕开了天都峰外围的护山云雾，庞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那片张灯结彩的问道广场。
下方数万名修士，同时抬头，看着那艘遮天蔽日的巨舰，广场上的喧嚣戛然而止。
“御兽宗的人来了！”
“好……好大的船……”
“哼，不过是些奇技淫巧，上不得台面。”
在无数道混杂着敬畏、不屑与好奇的目光中，鲲鹏巨舰在广场百丈上空停住。腹舱大门再次开启，一条宽阔的金属舷梯，缓缓降下。
走在最前面的，不是韩天，而是张横。他换上了一身专门定做的、绣满金元宝的锦袍，手里摇着一把镶玉的扇子，脸上的肥肉笑成了一朵花。
他身后，是田一和马飞。再往后，是数百名身穿统一黑色劲装的启蒙院弟子。他们没有御剑，也没有驾驭法宝，而是两人一组，推着一辆辆蒙着黑布的铁车，顺着舷梯，一步一步，沉稳地走了下来。
那整齐划一的步伐，那沉默肃杀的气势，不象来参加什么大典，倒象是来攻城的军队。
广场的另一头，天南炼器师总会的会长，须发皆白的古言，正站在一座由白玉搭建的高台上。他身后，是数十位身穿华服、气息深厚的炼器宗师。他们看着御兽宗这古怪的登场方式，不少人眉头紧锁，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轻篾。
当御兽宗的队伍在广场中央站定，古言缓步走下高台。
“韩宗主，别来无恙。”他的目光越过张横等人，望向了那艘悬停在空中的巨舰。
“古会长，风采依旧。”韩天的声音从舰桥内传出，不大，却清淅地响彻在每个人耳边，“听闻贵会要为天南器道正本清源，韩某不才，特带门下弟子，前来学习。”
“学习不敢当。”古言抚了抚长须，脸上挂着一丝淡笑，“只是如今天南器道，泥沙俱下，总要有人出来，让年轻人知道，何为正统，何为大道。”
两人言语交锋，火药味十足。
张横却等不及了，他大手一挥，身后的弟子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掀开铁车上的黑布，露出的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而是一座座造型古朴的小型高炉，一架架织机，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工具台。
他们以一种惊人的效率，在广场最中心的位置，搭建起了一个巨大的、充满了钢铁与火焰气息的露天工坊。
最后，一张十几丈长的巨大横幅，被两个学徒奋力拉开，高高挂起。上面是张横亲笔书写的十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技术改变修真，知识创造财富。
“噗——”
一个炼器师总会的年轻弟子，看到这行字，没忍住笑了出来。这笑声，象是点燃了火药桶。
“粗鄙！不堪入目！”
“把问道大典当成什么了？坊市里的杂货铺吗？”
古言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看着那张充满了铜臭味的横幅，眼中的寒意一闪而过。
“肃静！”他声音一提，压下了所有的嘈杂，“时辰已到，问道大典，第一关，‘点石’，开始！”
随着他话音落下，广场中央，升起了数十座华丽的炼器台。炼器师总会的宗师们，纷纷祭出自己那造型各异、宝光四射的丹炉、鼎器，一时间，灵光冲天，气派非凡。
而在他们对面，启蒙院的数百名弟子，只是默默地走到那些刚刚搭好的、黑不溜秋的小高炉前，拿出了火石和风箱。
一边是仙气缭绕，宝光四射。
一边是烟熏火燎，朴实无华。
强烈的反差，让所有围观的修士都生出一种荒诞的感觉。
“请双方上前，领取矿石。”一个总会的执事高声喊道。
炼器师总会那边，每个宗师面前，都只分到了一块人头大小，闪铄着金属光泽的极品天外陨铁。
而启蒙院这边，一辆辆装满了普通黑铁矿石的大车，被推了过来，在每个高炉前，都堆起了一座小山。
“考题，提炼矿石，以一个时辰为限。最终成品，以‘纯度’为上，‘分量’次之。”执事宣布完规则，便退到了一旁。
“哈哈哈，比纯度？拿一堆破烂铁矿，跟我们的天外陨铁比？”
“御兽宗这是来搞笑的吗？”
嘲笑声四起。
田一没有理会，他只是走上高台，拿起一个铁皮做的扩音法器，对着自己的弟子们，下达了唯一的指令。
“第一课，第一条，还记得吗？”
数百名弟子，齐声呐喊，声震云宵。
“安全守则！点火，开炉！”
呼——
数百座高炉，同时喷出了火焰。黑色的浓烟，冲天而起，将天都峰的仙气，都染上了一层工业革命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