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身后的炼器宗师们，终于缓过神来，脸上重新浮现出高傲。
“成器”一关，比的是精微之巧，是真正的仙家手段，是他们浸淫了数百年的领域。这才是他们的主场。
李宗师第一个动作，他拂袖一挥，一座巴掌大小的琉璃暖玉炉悬浮于身前。他屈指一弹，一缕细如发丝的南明离火钻入炉中，将那颗刚刚炼成的“赤阳金”重新化为一滴金液。
“今日，便让尔等见识一下，何为‘芥子纳须弥’！”
他神识探出，那滴金液在他意念的操控下，开始拉伸、变形、勾勒。整个过程，没有一丝烟火气，只有纯粹的灵力与神识在共鸣。
其他宗师也纷纷动手。有人取出一枚鸽卵大的夜明珠，以神识为刀，在上面雕琢亭台楼阁；有人将一捧秘银化作千百根牛毛细针，在空中演练一套繁复的剑阵。
一时间，玉台之上，宝光与灵光交织，精妙绝伦的造物雏形，引得外围的修士们阵阵惊呼。
这才是他们想象中的炼器大典，是属于仙人的雅事。
相比之下，启蒙院那边，就显得太过“凡俗”了。
数百名弟子，在田一的指令下，撤掉了高炉，换上了一架架造型朴素的织机。这些织机，比凡人用的要复杂一些，上面多了几个用于引导灵力的阵盘，但本质上，还是一架织机。
“他们……他们要干什么？织布？”
“疯了吧！用织布来比炼器？”
“这简直是在羞辱‘成器’这两个字！”
嘲讽声，比第一关时更甚。
柳氏站在高台前，有些紧张地绞着衣角。她身后，赵三等一众学过“织造学”的弟子，已经坐在了各自的织机前，神情肃穆。
“柳教习。”赵三回头，对着柳氏，郑重地行了一礼。
柳氏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轻声说：“手要稳，心要静。”
“是！”
赵三深吸一口气，将一捆赤铜灵丝熟练地架在织机上。
“开始！”田一的声音响起。
“哐当，哐当，哐当……”
数百架织机，同时发出了富有节奏的声响。那声音，单调，重复，充满了劳作的气息，与对面玉台上那份飘逸出尘的氛围，格格不入。
张横看得直摇头，凑到田一身边小声嘀咕：“老田，这动静也太难听了，一点都不仙。咱们应该配点音乐，就叫《天工进行曲》，我谱子都想好了……”
田一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一个时辰后，李宗师长笑一声，收回了神识。
他掌心托着那颗“赤阳金”，此刻，这颗金珠的内部，赫然出现了一座精美绝伦的宫殿模型，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甚至能看清宫门前麒麟瑞兽的鳞片。
“李宗师的‘掌中神国’！成了！”
“天呐！这等神乎其技的手段！”
其他宗师也相继完工，一件件精巧到极致的作品被展示出来。夜明珠上雕刻的万里山河图，千百根飞针组成的孔雀开屏，无不引来山呼海啸般的赞叹。
古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才是器道正统，是传承，是底蕴。
“御兽宗，你们的作品呢？”李宗师把玩着手中的金珠，斜睨着对面，语气中充满了胜利者的傲慢。
田一挥了挥手。
赵三站起身，小心翼翼地从织机上，取下了一块一尺见方，由赤铜灵丝编织而成的“布”。
这块布，平平无奇，只是铜光闪闪，看起来比普通的铜片厚实一些。
数百名弟子，都拿出了这样一块“布”。
广场上，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哄笑。
“哈哈哈哈！我看到了什么？一块铜布？”
“这就是他们的‘成器’？我家厨房的抹布都比这好看！”
“别这么说，这布，拿去补锅，应该挺结实的！”
李宗师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古会长，这……这还用比吗？总不能让我这‘掌中神国’，去跟一块锅垫比精巧吧？”
古言的笑意也凝固了。他看着那些黑乎乎的铜布，眉头紧锁。他想不通，御兽宗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比试的题目，是‘精微之巧’与‘实用之能’。”田一的声音，通过扩音法器，清淅地传遍全场，“精微，我们自认不如。但‘实用’，恐怕各位的宝贝，还真比不上我们这块‘锅垫’。”
“狂妄！”
“大言不惭！”
“好！我倒要看看，你这锅垫，有何用处！”李宗师怒极反笑。
“马飞！”田一喊了一声。
“来嘞！”
马飞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赤着上身，从队伍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动。他走到玉台前，蒲扇大的手掌对着李宗师勾了勾。
“你的那个小金豆子，拿来，让老子吹口气。”
李宗师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把“掌中神国”护在怀里。这等精微造物，最怕的就是外力震荡，别说吹口气，就是大声说话都可能让内部结构受损。
“不敢？”马飞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换我的来。”
他转身，从赵三手中，接过了那块铜布。
“赵三，不错，这‘波浪纹’走线很密，比上次有进步。”他掂了掂，随手将铜布扔向半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马飞深吸一口气，右臂的肌肉坟起，青筋暴突，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他没有用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简简单单，对着那块下落的铜布，挥出了他那足以开碑裂石的一拳。
“喝！”
拳风呼啸，带着沉闷的音爆。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只铁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铜布的中心。
没有预想中的撕裂，也没有被轰飞。
“砰！”
一声巨响，如同洪钟被撞。
那块铜布，在接触到拳头的瞬间，表面那些朴素的经纬纹路，骤然亮起！无数细小的灵光，顺着那些纹路，如水波般向四周扩散，将那狂暴的力量，瞬间传导至整块布的每一个角落。
马飞的拳头，象是打在了一块柔韧到了极点的神铁上。
巨大的反震力，让他整条手臂都为之一麻。
铜布在空中翻滚着，飘然落下，完好无损。
马飞甩了甩发麻的手，脸上是一种混杂着痛苦和极度兴奋的表情。
“好！好劲道！赵三，你小子这手艺，能出师了！”
全场，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用看鬼一样的眼神，看着那块飘落的铜布，又看了看马飞那只还在微微颤斗的拳头。
一个炼器宗师，喃喃自语：“力……力被卸掉了……怎么可能？那不是阵法，那是……结构……”
张横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一把抢过那块铜布，高高举起，对着已经呆滞的人群，声嘶力竭地吼道：“都看到了吗！马教习全力一拳！毫发无伤！天工牌金丝软甲！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良品！今天首发，友情价，一件只要九十八块下品灵石！买一件，送启蒙院招生简章一本！”
人群，在短暂的死寂后，彻底疯了。
“这……这比护身法器还好用啊！”
“给我来一件！不！来十件！”
古言站在高台上，身体微微摇晃。他没有去看那些疯狂的散修，也没有理会那个象疯子一样叫卖的胖子。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块平平无奇的铜布。
这是另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却又不得不承认其强大的“道”。
一种起源于凡俗，却能撼动仙神的“道”。
“第二关……”古言的嘴唇哆嗦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斗。
“御兽宗……胜。”
“开……开启第三关——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