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手中都握着能杀对方的刀。
可一方不敢动手的同时,还确定对方敢不惜代价下死手。
这近乎于明牌的对垒,是极不公平的
司马肇始清楚的知道,只要不做的太过分,不逼的夏安然、曹枉两人狗急跳墙,这场内战就不可能打的起来。
且即便打起来,他占据京都,手握太后懿旨,同时这么多年的隐忍,也让他在寻常官员与百姓的心中形象足够好。
两方同时咬定是对方要谋反的话,相比于在官场上极为活跃、且近些年一直跃跃欲试要打压世家门阀的曹枉,显然司马肇始更容易得到大部分人的支持。
这一点,他清楚,曹枉与夏安然也同样清楚。
“所以,在司马肇始再三的保证,以及数个顶尖门阀作保的情况下,我们放下了戒备,带着陛下回了京都。”
说到这里,夏安然已是无比的颓然。
“刚开始的时候,的确一切如他所承诺的那样,老夫与曹枉失去了辅政大臣的权柄,自身以及家族,都并未收到太多影响。”
“只是曹枉心中不忿,他觉得自己前些年为了改变齐国,为了削弱士族门阀的影响力而付出的心血尽数白费。”
“于是他便试图去找司马肇始理论,试图让司马肇始接受他所做的一切。”
“在去之前,他先来找了老夫一趟,与老夫阐述了一夜,他所图谋之事的利弊。”
停了片刻,夏安然再度陷入了回忆与感慨之中。
他在想当年曹枉给他画下的蓝图,以及如果按照曹枉所画的那条路去走,齐国是否会比如今更好。
“他所规划的那条路,有利有弊,但却是破而后立,只要能挺过去,齐国定然能够涅盘重生!”
“可惜,司马肇始最不愿看到的,大概就是大齐恢复当初巅峰时的模样了。”
“他要的,从始至终都是那个皇位!”
“于是,在那日曹枉进入司马府之后,回家的当夜便突发病症,还未等到太医便已病重身亡。”
夏安然惨笑一声。
那个时候,他就明白了,他们做了错误的选择。
曹枉早年也是带过兵的人,修为不如他,却也在三品之上。
到了这个修为,莫说病亡,就是连生病这个前提本身都不可能发生!
他知道,司马肇始也知道,京都的各大世家门阀也都能知道。
可却没有人敢站出来质疑,更没人敢不知死活的去调查其中真相。
“因为他用一次冒险,试出了你们的虚实。”
林渊张口便说出了这几个字。
“从趁着天子祭祖之时,拿下武库,到借太后懿旨接管整个京都,这两件事,若是放在齐国强盛之时,他会有怎样的下场?”
“会死,号令天下兵马,不惜一切代价,攻破京都,将司马家三族从上到下,尽数诛灭,往后都不会再出现司马这个姓氏。”
夏安然毫不尤豫笃定道。
甚至放在太祖时期,可能都不止夷三族这么简单!
在司马肇始口中,他是要清君侧,可在皇帝眼中,他就是在谋反!
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有资格对皇帝身边的人指手画脚?
如果不是主少国疑,他压根就不可能活到现在!
“那他做了这些事之后,又得到了什么样的结果呢?”
林渊轻笑道。
没有结果,也没有惩罚。
想到,曹枉跟夏安然妥协的太快,以至于得到后来的一切,对司马肇始而言根本没有任何难度。
而他们仨是辅政大臣,在其他人眼中,其中之二认了怂,那第三位手握全部的权柄也是理所应当。
司马肇始也知道了,即便他接下来做的再过分些,夏安然也不会有跟他翻脸的胆量。
毕竟,在手握绝对优势的时候,他们两人都没有那个胆子,回了京师,分而击破更是轻而易举。
“他什么责罚也没受到,反而光明正大的正式接管了京都以及皇宫的守卫。”
“在那之后,他只需要削弱你们夏氏与曹氏的权力,将其分润给其他的士族门阀。”
“这样一来,或许会将齐国变成由士族统治的国家,却也能让他们司马家成为站在最高的士族。”
“而曹枉想做的,却是掘士族的根,他不死,谁死?”
经过短短的三言两语,林渊便了解了整件事的始末。
以祭祖为始,给了司马肇始翻身的机会,于是便被他抓住这机会,一路将曹枉与夏安然这两位辅政大臣打的再也不得翻身。
“可是,曹伯伯,他是个好人的。”
一旁的夏煜对这两人的话虽然听不太明白,但他认识曹枉。
他知道,那个曾经位于齐国权势顶端的叔伯,是如何的鞠躬尽瘁。
从前,无论是他爹还是兄长,提起那位曹伯伯都是赞不绝口。
他是真有在为齐国做实事的。
“可惜,这世上最容不下的,就是好人。”
“做正确的事,这本没有什么问题,问题是,在这过程中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
“他的错在于,明知司马肇始的野心,却还要去与他谈论对错。”
可惜,这世上的好人,多半都是天真的。
在好人眼中,人再坏,能坏到哪去?
可恶人,却也是真的没有丝毫底线。
他们的坏,能坏到寻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你说的对,是我们把司马肇始想的太过良善了。”
夏安然一声叹息,叹出了他满腔的憋屈。
就是那平陵之变,让他从年轻时的意气风发,试图重整朝纲,尝试着让齐国再度辉煌,到如今浑浑噩噩。
“对了,你们夏氏,是真的准备搬到瀛洲?”
林渊忽然提了一句题外话。
闻言,夏安然愣了愣,随后点点头。
“没错,北蛮入关,京都无险可守,也无兵可守,只能退守瀛洲。”
“瀛公主虽与皇室生分,但终究同出一源,想来她应该能照顾好陛下。”
“我儿夏添,会领夏氏族人,一路护送陛下前往瀛洲。”
“你呢?”
“老夫就不逃了,当年一念之差,才致使司马肇始成长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苟活了这些年也够了,老夫想死的磊落些,去了九泉之下才有颜面去见曹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