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炮工坊位于阿诺河南岸,维图斯穿过拥挤狭窄的石桥,石桥两侧搭建了许多商铺,严重防碍路人通行。
“城内有大量闲置空地,为什么屠户、制皮匠要拥挤在桥面上做生意?”
五分钟后,维图斯进入工坊内部,庭院中央有一座用黏土砖垒砌的溶炉,工人向内部投入铜锭和少量的锡块,附近的两个工人奋力踩着踏板,驱动风箱持续鼓风,源源不断输送空气。
凑巧的是,保利也在工坊,拿着一份图纸和工匠讨论细节,看见弟弟和客人的出现,于是走过去询问,“我们在讨论铸造口径更大的蛇炮,射程更远,发射的石弹至少飞出四百步(600米),预计下周会有成品。”
维图斯观察图纸,提出另一种想法:
铸造新型火炮,缩小口径,加厚管壁,可以发射三磅铁弹。重量不能超过之前的蛇炮,野外由一匹挽马拖拽,必要时刻,炮手可以推着它前进。
为了说服雇主,他抛出一个问题,“火炮有多项参数,射程、射速、口径、精度,你觉得哪个最重要?”
保利和菲尔的答案都是射程,觉得炮弹飞得越远越好。
维图斯缓慢摇头,“既然是野战炮,最重要的是机动性,及时出现在需要它的地方。假如前线战况激烈,火炮还在后方的泥泞中艰难跋涉,等到战争结束,它才姗姗来迟,这样的野战炮毫无意义。
另外,选择铁弹而非石弹,是因为铁的密度更大,同等体积具有更大的动能。其次,铁可以溶铸成标准的圆球,飞行弹道更加稳定,提高射击精度。
从成本来看,铸铁炮弹略贵,但是佛罗伦萨不缺钱,这点成本不算什么。”
保利听说过维图斯在皮斯托亚的炮战,觉得他的想法有道理,“不如这样,两种火炮一同铸造,统一采用您设计的新式炮架。”
维图斯点头,“好吧,铸炮成功后记得通知我,我需要多次试射,记录它的各项参数。”
后续的时间,维图斯待在迪马乔宅邸,他采用的是“安东尼”这个假名,没有在各种宴会抛头露面。这样也好,他有足够的闲遐整理笔记,阅读朱里奥的丰富藏书。
偶尔,菲尔邀请他练习剑术,还聘请了一位中年剑士担任教练。
秉持着锻炼身体的想法,维图斯每天都陪这位少爷练剑,两人的剑术水平差不多,经常打得难解难分,菲尔因此大呼过瘾。
“哈哈,还是和你练剑有意思,我昨晚做了个奇怪的梦,似乎找到使用菲奥雷半剑式的诀窍了。”
菲奥雷半剑式的标志性动作是一只手抓着剑柄,另一只手抓着靠近剑柄的半段剑身(开刃程度较小,戴着铁手套可以安全握持)。
这样做的好处是精准控制剑尖,查找盔甲的缝隙,然后全力刺入。缠斗期间,还能使用擒拿、关节锁和摔跤技术,或者用剑柄的配重球猛砸对手的头盔,作为钝器。
“先等等!”
剑术教练担心两位少爷闹出事情,不让他们用比武钝剑,换成了威胁度最小的灌铅木剑。
维图斯掂量一下,灌铅木剑的重量和手感还能接受,能较大程度还原真实的长剑。
他看了眼不远处做好准备的菲尔,放下面甲之后思索片刻,摆出了威力最大的起手式——怒击
经过最初的几招,两人迅速进入角力阶段,随即双双绊倒,在枝叶稀疏的花丛中缠斗翻滚。
这一阶段最消耗体力,不出片刻,两个铁罐头丢掉手中的钝剑,维图斯揭开面甲,仰面躺在冰冷的草地,两眼无声地凝视天空。
“我终于体会到法兰西骑士在阿金库尔的感受了。”
菲尔躺在不远处,喘着粗气询问,“我听说,法兰西骑士在冲锋途中被英格兰长弓兵的箭雨射杀,和刚才的斗剑有什么关系?”
维图斯:“远距离抛射的箭矢如何能够射穿板甲?长弓兵射杀了战马,导致法兰西骑士陷在烂泥地,和英格兰的步行骑士在泥泞中缠斗。随后,装备轻甲的长弓兵冲进烂泥地,多人配合,用匕首捅刺法兰西骑士的盔甲缝隙。”
菲尔忍不住抬杠,“八年前的事情,当时的你只是个待在宫廷的少年王子。听你说得活灵活现,好象就在亨利五世身边,目睹了他指挥战役的全过程。”
“算了,随你怎么想。”维图斯艰难地站起身,卸下整套板甲,返回客房泡了个舒适的热水澡。
许久,门外响起仆役的声音,维图斯分辨出“老爷”、“书房”等意大利语词汇,穿戴整齐后走进书房。
“您找我有事?”
朱里奥坐在橡木书桌后方,右手递过来一张纸条,“殿下,有个坏消息。”
这则消息来自威尼斯:萨塞洛尼基的专制公——安德洛尼卡·巴列奥略无力抵御奥斯曼的围攻,决定把城市托管给威尼斯,避免市民遭到奥斯曼军队的洗劫。
什么情况?三哥究竟在干嘛?
维图斯难以置信地攥着纸条,跟跄着后退两步,差点跌倒在柔软的地毯上。
近期,东罗马只剩三块领地,君士坦丁堡、萨塞洛尼基,还有摩里亚地区(小半个伯罗奔尼撒半岛)。经过这番折腾,东罗马又少了一块领地,民众信心大减,争取外部援助的希望也少了一大截。
“败家玩意,当初父皇也是昏了头,把他册封为专制公,还不如”
维图斯破口大骂,眼神不经意间瞥到书桌后面的富商,赶紧闭嘴,强忍着收敛情绪,“迪马乔老爷,还有其它事情吗?”
“还是威尼斯方面的消息,米兰的扩张引发威尼斯市民的广泛担忧。不出意外,威尼斯即将参与反米兰同盟,待到冰雪消融,会有一场席卷半个意大利地区的战争。”
维图斯明确表态,“我会遵守承诺,尽到炮兵指挥官的责任。”
谈话到此为止,朱里奥注视青年离去的背影,眼神闪铄,似乎在盘算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