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现在
主控室外的回廊
广播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再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戚,没劲。”
见状
阿福嗤笑一声,掏了掏耳朵,脸上写满了无聊与厌烦,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走了一只扰人的苍蝇。
随后,他伸出手,重重地拍在身边之人的肩膀上,那力道之大让对方的膝盖都微微弯曲了一下。
“喂,我说”
“这就是你们口中那个备受敬爱,英明神武的沙壁城主?”
“刚才他不是挺能说的吗?”
“大道理一套接着一套的”
“什么光明啊”
“黑暗啊”
“茧啊”
“深渊的”
“这老乌龟是张口就来,唬人倒是挺在行!”
“可结果呢?”
“怎么我才说了两句,他就直接装死,然后再把广播一关,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好家伙”
“就这点水平,这玩意也配定法则、判是非,决定谁是人、谁是畜生?”
说到这,阿福的目光扫过身边之人逐渐僵硬的脸,又缓缓环视周围其他沉默的人,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近乎危险的平静:
“更可笑的是”
“你们这帮能打能杀的家伙”
“居然真的信了?”
“还乖乖遵守了这么多年?
“嗬”
“你们是得有多脑残啊”
“”
听着这些毫不掩饰的嘲讽
马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但那绷紧的下颌线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却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翻腾的怒火与某种被刺痛的情绪。
“城主大人自有他的考量!”
“他停止对话!”
“也绝非是畏惧!
说着,马克抬起眼,直视身边的红发壮汉:
“是因为你!”
“你的言语除了粗俗,就是暴力!”
“除了宣泄情绪、煽动对立,还有什么意义?”
“任何人”
“哪怕是一位圣人”
“面对这样的辱骂,都不会继续交流。”
“粗俗?”
“暴力?”
阿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然后,这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壮汉,猛地将脸凑近到马克的肩膀处,几乎是在耳语。
但他那低沉的声音,却仍然能够清晰地钻进在场的每一个猎荒者耳中。
“小子”
“我粗俗”
“是因为我有资格粗俗!”
“我暴力”
“是因为我有本事暴力!”
“你的那位城主大人”
“他不是不想接我的话”
“他是怕!”
“他怕彻底激怒我!
“他怕我把他那套漂亮话撕个粉碎之后!”
“再把他那身老骨头也一起拆了!”
“所以”
“他才忙不迭地装起了缩头乌龟,躲在那个铁壳子王八屋里不敢露头!”
说到这,阿福猛地直起身,双臂夸张地摊开,神情变得极尽讥诮:
“来,我们都冷静下来,好好的想想看”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不是我”
“而是一个普通的尘民”
“他或许瘦骨嶙峋或许身上还带着鞭痕”
“但他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站在这里,说了和我一模一样的话!”
“甚至”
“他的语气可能比我文明一百倍!用词比我讲究一千倍!”
“你们猜猜”
“结果又会怎样?”
“”
听着这个问题,走廊里陷入一片死寂。
一旁一众猎荒者的神情变得更加复杂
有的人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有的人的拇指开始无意识地摩挲着枪柄
有的人眼神闪烁,彼此快速交换着心照不宣的视线
空气中
渐渐弥漫开一股无声的承认
“嚯”
阿福将这些人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发出一声了然的轻笑:“看起来,你们心里也是有数的啊”
然后,他开始盯着其中一些脸色变化最明显的猎荒者
直到对方下意识地移开视线,不敢与自己对视
他才继续开口:
“毫无疑问”
“那个勇敢的或者说是愚蠢的家伙”
“会被你们毫不犹豫地抓起来”
“轻则一顿鞭刑,打得他皮开肉绽,让他记住规矩”
“重则直接给他按个罪名处决,杀鸡儆猴”
“再不然”
“就是被你们假惺惺的丢到地面去自生自灭,美其名曰为人类的未来奉献”
“而在处理完他之后”
“你们那位高高在上的城主大人,估计连眉毛都不会动一下”
“他甚至可能都不会记得这个人的名字和样子”
“只会把我”
“哦不”
“是把他说的这些话”
“当作几声不值一提的狗叫”
“”
听着这些话,更深的沉默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回廊
而这些猎荒者一言不发的理由
则是
他们无法反驳
他们不能辩解
他们只有沉默
“嗬”
“从你们这一张张写满答案的脸上看”
“看来我又说对了,是不是?”
见状,阿福狞笑着向前踱了两步:
“看!”
“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
“当我们剥开所有华丽的外衣和动听的说辞,里面藏着的就是这个!”
“道理本身,从来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讲道理的人,他的拳头够不够硬!”
“他的力量够不够强!”
“只有当你的力量能掀翻桌子!砸烂棋盘时!”
“那些自认为高高在上的家伙才会被迫坐下来,听你说话!”
“哪怕”
“他之后会选择假装听不见,像现在这样当个缩头乌龟!”
“所以”
“听明白我说的了没有”
说到这里,阿福冷笑一声,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
“你们灯塔这一整套东西”
“那些冠冕堂皇的三大法则”
“森严的等级”
“还有那用来糊弄人的光影信仰”
“从根子上说”
“不就是最赤裸的欺软怕硬吗?!”
“”
“够了!”
“不要再说了!”
马克的声音突然响起,斩断了阿福话语中那令人窒息的余音
也斩断了那弥漫在所有猎荒者心中悄然滋长的不安与共鸣
此刻
这位猎荒者指挥官挺直了脊梁,仿佛要独自扛起在场所有人内心那动摇的信念。
他张了张嘴,本能地想用自己信奉并捍卫了多年的东西来反驳
可是
真的到了开口的时候
他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团浸透冰水的棉絮死死堵住
所有惯常的词汇
在对方那赤裸裸地撕开一切伪装的现实面前
都变得无比苍白可笑
甚至
就连他的大脑,也突然背叛了他的意志
开始不受控制地闪过昔日一幕幕被他刻意深埋的画面
尘民们麻木且疲惫的眼神
“快点把这些物资装上!”
“那只是个尘民!放弃了就放弃了!”
手术室外疯狂挣扎只为见一面自己孩子的母亲
“祝贺你,你成功为灯塔增添了一位上民宝宝,贡献点不日就会发到你的卡上”
“我不要贡献点了!求求你们!让我看一眼我的孩子吧!”
故去的队员
“马克队长,你的这位队员已经失去了医疗价值”
“用我的贡献点!”
“不行”
敬爱的老师
“孩子我将为你而远行”
以及
火刑台上
“你后悔过吗”
眼睁睁的看着相爱之人在自己面前化为灰烬之后
那一声绝望的嘶吼
许久之后
这位猎荒者指挥官才缓缓抬起头
他静静的看着面前双手抱胸,仿佛是在等待自己消化情绪的红发壮汉:
“”
“现在,你的道理讲完了”
“下一步”
“你打算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