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确实如此。
白月魁看了瓦龙一眼,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地补充道:“比配种更精确,也更冷漠。”
“至少,配种还会考虑个体的健康和适应性,而他们,只崇拜那串冰冷的数字,对他们而言基因就是一切,除此之外,情感、意志、甚至潜力,都无足轻重。”
“所以这所谓的三大法则”瓦龙的声音低沉下来,透着一股审视的寒意。
“其本质就是将人彻底物化”
白月魁接续了他的话,仿佛在下一局早已明了结局的棋:“将生命的传承,变成一条精确计算投入产出的流水线筛选、配对、生产、报废,每一个环节都追求效率最大化。”
“自那以后”
“人,不再是目的,而是成为了维持灯塔这个机器运转的零件和燃料”
说着,她的语调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那是对一种文明走向歧路的叹息:
“同时”
“在这种赤裸裸的阶级切割下”
“上民享受着最好的食物配额、最宽敞明亮的居住空间、最优先的医疗保障。”
“他们是灯塔这座【人类希望】名义上的主人,也是教会所宣称的受神眷顾的宠儿。”
“他们俯瞰众生,仿佛自己真是被选中的精英。”
“你瞧”白月魁的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讥诮弧度:“多么完美的麻醉剂。”
“而与上民相对的那些作为灯塔运转真正基石的数量庞大的尘民。”
“则像是被踩在脚下的草芥。”
听到这里,拉苏忍不住小声嘟囔:“就像就像旧报纸和口香糖?”
他试图用自己熟悉的糟糕玩意儿做个类比。
“嘿!”阿奋用手肘狠狠捅了他一下,让他闭嘴。
“”白月魁没有理会这个小插曲,继续道:“他们承担着最繁重、最肮脏的生产任务”
“却只能得到勉强维持最低生存需求如同饲料般的物资补给”
“我懂”瓦龙冷哼道:“确保他们饿不死,但也绝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别的。
他太熟悉这种控制手段了,只是通常他会用金钱和恐惧,而非如此直白的生理压制。
“嗯”
“就像是一堆可以随时被替换的零件”
白月魁点了点头,肯定了瓦龙的说法:“这些尘民”
“没有尊严”
“没有希望”
“没有名字”
“有的”
“只是烙印在手臂或脖颈上的冰冷编号”
“有的只是无休止的劳役”
“他们是消耗品”
“是灯塔光鲜外表下堆积的腐肉”
“”
白月魁的话说完之后,餐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拉苏、阿奋和周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压抑和愤怒,这规则比黑手帮的规矩还要冷酷百倍,至少至少老大不会把他们喂怪物
“你的意思是。”
瓦龙则是嘴角扯出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冷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看透本质的鄙夷:“所谓的灯塔”
“本质上就是一所依靠【基因】划分阶级的奴隶制空中幸存者聚落?”
“而那些所谓的上民”
“就是所有尘民的老爷?”
“差不多吧”
白月魁轻轻颔首,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愤怒并非出于同情,而是源于一种对“低效愚蠢且毫无美感”的压迫体系的纯粹厌恶。
“不过”
她话锋再次一转,揭露了更深层的残酷:“但即使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上民”
“他们所拥有的这份看似永恒的荣耀,也是有保质期的。”
“呵。”瓦龙不屑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带着一种早就料到的神情。
保质期?
那又如何?
该享受的不还是享受过了?
在他看来,这顶多是这套愚蠢体系的一点小小“公平”,或者说是其冷酷逻辑的必然延伸。
“这些上民”
白月魁继续开口:“当他们不再年轻力壮”
“当他们的价值被榨取殆尽”
“当他们达到某个特定的年龄界限”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直视着瓦龙那双变得愈发冰冷的眼睛:“到那时。”
“无论他们曾经是战功赫赫的猎荒者指挥官”
“还是精于计算的工程师”
“或是虔诚的光影会神职”
“他们都会被系统判定为一个资源消耗者”
“然后”
“像清理一堆无用的垃圾一样”
“他们会被剥夺一切身份、荣誉乃至作为人的基本尊重,和那些有幸活到同样岁数的尘民一起,被强制放逐到满是噬极兽的地面上。”
“这。”
白月魁清晰地吐出最后的结论:“也就是所谓的远行。”
“哈!”
一声充满讽刺和鄙夷的冷笑从瓦龙喉间挤出,过往的经历让他瞬间看穿了这套逻辑背后赤裸裸的算计和冷酷。
他看向白月魁,瞳孔深处的厌恶如同实质:“让这些人远行,是因为灯塔的那些上位者认为,继续供养他们的生存成本,已经大于他们所能提供的剩余价值了,对吗?”
“榨干这些可怜人最后的一滴油水,然后像丢垃圾一样将他们丢掉”
“真是令人作呕!”他最终给出了这个评价,仿佛在评价一件劣质且肮脏的商品。
“没错!”
一旁一直装鸵鸟的拉苏三人也忍不住了,压抑的愤怒让他们脱口而出。
阿奋的拳头在桌下攥紧,指节发白。
拉苏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
周则猛地抬起头,眼中也燃烧着怒火。
这规则践踏了他们认知中最基本的底线,那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抛弃。
“吃你们的早饭!”
然而,当瓦龙那如同实质寒冰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来时
三人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满腔的义愤被硬生生冻结在喉咙里。
他们猛地低下头,重新将脸埋进几乎空了的碗里,肩膀微微瑟缩,仿佛刚才的爆发只是错觉。
“听你刚才所说,你要带着队伍去接收”
瓦龙的声音压抑着翻腾的怒火,他紧紧盯着白月魁:“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会是想和这群东西和解?做盟友?”
“盟友?”
白月魁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平淡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如刀锋:“他们视地面为地狱,坚信除了灯塔,人类早已灭绝。”
“而我们,则视他们为漂浮在空中的钢铁囚笼里,被扭曲规则异化的行尸走肉。”
“我们双方连相互理解的基础都不存在。”
“这样的关系,又谈何盟友?”
说着,她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专注:“但是,瓦龙先生”
“那些被他们视为垃圾的远行者,对我们龙骨村而言,却弥足珍贵。”
“他们经历过灯塔严苛的筛选,拥有一定的专业技能。”
“更重要的是”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是经历过另一种极端生存模式洗礼的人。”
“接收他们,改造他们的思想,能给我们的村落注入急需的新鲜血液。”
说到这里,白月魁的目光再次扫过努力装鹌鹑,但显然已被自己刚才那番描述深深触动的拉苏三人。
最后
她将自己的目光牢牢钉在瓦龙那张因愤怒而线条绷紧、此刻正努力恢复冷硬的面孔上:
“我之所以需要你们随行”
“一方面”
“是想让你们初步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其他人类聚落的生存方式。”
“让你,也让你的手下看看”
“这片末日废土上的人类挣扎求存的众生相”
“其中残酷的多样性”
“为了生存而扭曲出的种种形态”
“这都是你们需要理解的学习的。”
“另一方面”
说到这里,白月魁的语气变得务实,回归到最核心的利益诉求:“我需要你们主人的力量为我接下来的计划提供切实的帮助。”
“接收这些远行者并非易事。”
“地面本身危机四伏,噬极兽的威胁无处不在。”
“更重要的是,灯塔虽然放逐了他们,但未必不会派出小队进行清理或监视,以确保这些垃圾不会泄露他们的秘密或引来麻烦。”
“强大的武力威慑和实际的保护能力,是确保我们接收行动成功、人员安全抵达的关键。”
“而你们”
“或者说你们背后的力量。”
白月魁直视着瓦龙的眼睛,坦率而直接:“是目前我能接触到的最有效、最具压倒性的保险。”
“”
瓦龙彻底沉默了下来。
他垂落目光,不再看白月魁,也不再理会那三个手下,只是死死盯着自己摩挲着碗沿的手指。
那粗糙的缺口刮擦着他的指腹,带来一种细微而真实的痛感,仿佛能借此传递给他某种冰冷的信息,或者仅仅是让他混乱翻腾的思绪找到一个微不足道的锚点。
餐厅里陷入一片死寂,比圆妈离开时更加沉重,只剩下拉苏三人小心翼翼吞咽口水的细微声音。
白月魁静静看着这一幕。
在她的心里,面前的男人或许是在权衡,又或者只是在脑海中,向那遥远主人进行无声的请示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几秒。
最终,瓦龙再次抬起头,眼中恢复了毫无波澜的平静。
他言简意赅地给出了回应,暂时结束了这场信息量巨大的对话。
“明白了。”
“时间,地点,出发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