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横亘秦岭北麓,层峦叠嶂,古松苍翠,势若青屏拔地而起,雄伟与灵秀并存。大山之下,松涛中掩映着一座气象恢宏的宫观,云雾缭绕,鹤鸣清越,正是全真祖庭重阳宫。
玄罡一行人赶到重阳宫时已是四日之后,只见华山派掌门青松及师弟青云,王屋派掌门麻香姑,齐云派掌门玲心,龙门派掌门青蓝子各带门下弟子出宫相迎。原来青松与陆飞分别以后,第三日便与青云师徒在河南南阳内乡会合,然后走武关古道,陆路顺畅,竟然早陆飞三日到达终南山。
众人相见入宫,但见全真教掌教郑一羽与二代高人玄风率三十多名弟子列阵于三清大殿之前,神态倨傲,气势凌人,颇有拦住众人不让进殿的架势。
众人只得停步阶下,玄风当先冷笑道:“三师弟、四师弟、五师妹,你们不是如同当年全真七子一般离教传道,自立门户了么?怎么现在又带着徒弟们回来了?”
玄灵冷笑道:“只怕是有人不想我们回来吧?”
郑一羽道:“怎么会?三师叔、四师叔、五师叔和众师兄弟、师姐妹们回重阳宫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但是……”
玄风接口道:“但是话要先说明白!须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论何门何派都没有任由人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的规矩,你们今日如果也是以全真教分支的身份前来赴会,那我全真教自然欢迎之至,如果你们是想重归全真教,那就得另有说法了!”
玄罡、玄云、玄灵三人闻言又气又羞,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姚英良大声道:“我师父和三师叔、四师叔当初带我们离山时也没说要离开全真教自立门户呀!我们只是下山游历而已,如今全真一脉齐聚重阳宫商讨大事,我们自然不能缺席!”
青松道:“玄风师兄,玄罡师弟、玄云师弟和玄灵师妹重返全真教乃是好事!既是全真教之喜,也是全真一脉之喜!如今全真一脉五派会齐,当以商讨大事为重,这些意气之争我看也就不必再提了!”
麻香姑附和道:“正是!此前玄罡师兄、玄云师兄和玄灵师妹出走全真之后,全真教只剩玄天师兄和玄风师兄两支,可谓是人才凋零,摇摇欲坠。如今玄罡师兄、玄云师兄、玄灵师妹和众师侄们回重阳宫,全真教从此也就兴旺起来了!”
玄风却道:“王屋派、齐云派、龙门派皆只有一两支传人,即便是华山派也只有青松师弟、青云师弟和青山师弟三支。照麻师妹的意思,那你们四派岂不都已摇摇欲坠了吗?”
麻香姑不善言辩,顿时脸色一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王屋派门中弟子碧瑶见师父受屈,当即朗声道:“玄风师叔,我师父的意思是全真教乃我们四派分支的宗门,自然是要高手如云,徒广孙众,如此才能统领各分支,振兴全真一脉。但就全真教如今的情形来看,只怕……”
玲心当即沉声道:“不错!全真教乃我四派宗门,本该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但如今的全真教,德不足以服人,武不足以惊人,实在令我等好生失望!现在玄罡师兄、玄云师兄和玄灵师妹重返全真教乃人心所向,大势所趋!谁敢逆势而为,那便是与我们全真一脉所有人为敌!”
麻香姑闻言大觉快意,当下说道:“玲心师妹说得不错!玄风师兄,你还有何话可说?”
玄风神色镇定,不卑不亢地道:“当初玄天师兄不幸罗难,真经意外失传。一羽初任掌教,确如玲心师妹所说德不足以服人,武不足以惊人,以致教中人心惶惶,教外人虎视眈眈。三师弟、四师弟、五师妹却在这时各带门人弟子弃教而去,实在令人心寒!如今听闻全真教各分支要将真经传回全真教,他们又一齐回教觊觎真经,这于情于理都实难让人接受!”
青蓝子干咳两声,说道:“这个的确是有点说不过去!我觉得……”
青云道:“青蓝子师弟,先听听玄罡师兄他们本教怎么说,我们毕竟是分支,不好过多置喙。”
青蓝子不服,愤愤地道:“刚才青松师兄和玲心师妹插嘴都可以,怎么我说一句就不行了?”
玄风道:“青蓝子师弟,这里是重阳宫,你大可畅所欲言!”
玄灵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喝道:“玄风!商州城的事我们还没找你算帐,你还敢在这里耀武扬威,妄自尊大?你和郑一羽的所作所为,大家一清二楚!今天全真一脉齐聚于此,我们就当众说个清楚!”
郑一羽忙道:“三师叔、四师叔、五师叔,以前师侄着急寻到本教玄臻真经确实处事不当,但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师侄已洗心革面,悔过自新了。三位师叔不计前嫌,肯回重阳宫那是再好不过!”转头向玄风道:“二师叔,以一羽之见,我们就不必计较玄罡师叔他们离教出走之事。今天是商议玄臻真经传回本教的大事,我们身为宗门,若为此事内斗不休,只怕会寒了各分支的心。”
玄风冷哼道:“我倒也想息事宁人。只怕有些人居心叵测,蓄意捏造是非,企图污蔑颠复你我二人!”
郑一羽忙道:“二师叔,三师叔、四师叔和五师叔他们绝不会这么做!一羽相信他们。”
玄云怒道:“你们少在这里装腔作势,你们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今天……”
玄罡忙拦下玄云,说道:“今天全真一脉各派齐聚重阳宫乃是难得的盛会,我们本教小事就暂且不提,还是言归正传,商议大事要紧。玄风师兄,你以为如何?”
玄风道:“正是!再争下去的话真是要让各分支看笑话了!大家请!”当下命门下众弟子退开,分站两边。
郑一羽忙躬身道:“诸位师叔,师兄弟,师姐妹们请进殿!”
众人进殿坐定后,玄风便道:“此次盛会既是齐云派玲心师妹所号召,那么就请玲心师妹主持!”
玲心并不推辞,朗声道:“当年全真七子离山传道,各自开宗立派,方有今日的华山派、王屋派、齐云派和龙门派。我齐云派武学源出全真教,如今全真教玄臻真经失传,我齐云派将玄臻真经传回全真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青蓝子忽道:“玲心师妹说得不错!人不能忘本,我们理当要对全真教感恩戴德。我一早就把我龙门派所传的真经交给一羽师侄了,我今天来不过是看……”
玄风道:“青蓝子师弟,先听玲心师妹说。”
青蓝子大为不喜,红着脸大声道:“如今我龙门派势微,你们就一个个都瞧我不起了么?哼!你们一个个说话都使得!怎么我一开口说话不是这个拦就是那个挡的?既然这里已经没有我龙门派说话的份了,那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与其留在这里受气,我还不如去做几场法事挣点盘缠是正经!”招呼门下两个弟子就欲离去。
玄风忙道:“青蓝子师弟留步!玄风适才一时失言,还望你不要见怪。龙门派乃长春子丘真人一脉相传,如今全真教各分支齐聚,又怎能少得了你龙门派?”
青云也道:“青蓝子师弟,贫道适才无意冒犯,还请青蓝子师弟海函!”说着躬身一礼。
青蓝子神色大缓,拱手道:“既是如此,那倒是我一时鲁莽失礼了!玄风师兄、玲心师妹,那大家言归正传吧!”
玄风道:“恩。如今全真一脉中已有遇仙、南无、随山三派没落失传了。我们剩下这五派理当团结一心,同气连枝,相互扶持才对!”向玲心又道:“玲心师妹,你说是吗?”
玲心道:“正是!郑师侄第一次来我齐云派求取玄臻真经时,鉴于郑师侄所作所为,我好生委决不下,最后迫于无奈还是将真经传给了郑师侄。没想到郑师侄居然说我别有居心,以假经搪塞,委实令人心寒!”
青蓝子道:“也不能说是假经,只能说我们各派历代掌门自作聪明对真经悟创增删,早就糟塌得面目全非了!殊不知真经博大精深,奥妙无方,只不过是后人参悟不透罢了,以致我们全真一脉各派武学造诣是一代不如一代!”
玲心道:“青蓝子师弟说得是。当初我还不知道有原经一事,我也是后来从师妹那里听说到的,这也是因我师父交代,待我修为到时师妹方才会告知于我。我今天当众重申此事,就是为了表明我问心无愧,并没有存心欺瞒郑师侄,也从未弃宗门于不顾!”
郑一羽忙道:“玲心师叔,此事是师侄不知详情误会了您,还请您看在师侄一心想振兴全真教的份上,原谅师侄这一遭吧!”
玲心脸色倏地一沉,森然道:“然则你请人暗算我师妹和张师侄意图强夺原经,险些害我师妹和张师侄丧命,此事是你身为宗门该做的吗?”
郑一羽急道:“玲心师叔,此事我们上次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你无凭无据,仅凭猜测执意诬陷我又是什么意思?”
玄风冷笑道:“还能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找个借口当众推脱,不想将玄臻真经原经传回全真教罢了!”
玲心道:“是与不是,大家心里清楚,今天我不想争论此事。我只想说郑一羽德不配位,不配执掌全真教,更不配掌握决定全真一脉兴衰存亡的玄臻真经!除非全真教今日重新选出一位德才服众的人为新掌教,不然请恕我齐云派不能将玄臻真经原经传回全真教。玄臻真经乃道家至高武学秘籍,徜若为心术不正之人掌握,不但是我全真一脉的灾难,更是整个江湖的灾难!”
郑一羽又气又羞,怒道:“玲心师叔,你齐云派不给就算了,干嘛要这般污蔑我?”
玲心不理郑一羽,转头向华山和王屋两派说道:“青松师兄、麻师姐,我齐云派已表态,你们两派若是愿意将原经传给郑一羽,那我也无话可说。”
郑一羽叫道:“玲心师叔,你欺我太甚!”
玲心大弟子秦湘云忽然冲口叫道:“是你自取其辱!你就知道欺负我们齐云派!难道我们齐云派是好欺负的吗?哼!”激愤之下,美目不自禁地泛起泪光。
青蓝子忙道:“秦师侄,你这话就不对了,郑师侄不也向我们龙门派要过真经了么?”
玲心二弟子游恩容也忍不住喝道:“你闭嘴!你们是一伙的,你从前就跟着他来欺负过我们齐云派!”
青蓝子老脸一红,咬牙道:“好啊!连个小辈也敢这么对我说话,看来你们一个个还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玲心师妹,这就是你教的好徒弟?你齐云门中弟子就是这般跟长辈师叔说话的吗?”
玲心当下便向秦湘云和游恩容轻斥道:“湘云、恩容,以后长辈们说话,你们不可无故插嘴。”
秦湘云、游恩容二人齐声道:“是。师父。”
青蓝子见玲心语轻气和,根本没有半点斥责之意,顿时又羞又气,一拍桌子叫道:“罢了!我还有什么脸面留在这里?告辞了!”
玄风忙道:“青蓝子师弟!”
青蓝子不应,招呼门下二弟子头也不回地出了大殿,愤愤而去。华山和王屋两派无人出言挽留,玄风当下也不放在心上,只装模作样派两个弟子追上去挽留。
玲心这时朗声道:“青松师兄、麻师姐,你们两派是何意见?”
未待青松和麻香姑开言,郑一羽急道:“青松师叔、青云师叔、麻师叔,一羽以前虽然行事鲁莽,但是对华山和王屋两派可从来没有半分不敬呀!现在一羽也诚心改过了,还请你们再给一羽一次机会!”
恰在这时,只听大殿外有男子朗声道:“郑一羽,再给你一次机会,谁给全真教一次机会?”
众人闻言齐齐望向大殿之外,眼前陡然一亮,只见一个十五六岁,面若皎玉的白衣少女翩然而至,当真清丽脱俗,明媚不可方物,乃是齐云派二代高人玲胧。她身后疾步跟着一个浓眉大眼,面色黝黑的长身男子,正是她弟子张青城。
齐云派众人见了喜不自胜,当即出殿相迎。玲心握住玲胧小手,喜道:“师妹,你怎么也来啦?”
玲胧道:“我想带张青城出来游历一番,顺便过来看看。”
玲心道:“好是好。不过你也走了,门中就剩晚晴她们一群女孩子,那还不得让她们为所欲为了?”
玲胧却道:“师姐不必担心,她们迟早都要撑起门户,独当一面的。”
玲心叹道:“师妹说得是。”
齐云派众人回到大殿之后,全真、华山、王屋三派中人又一齐向玲胧细细打量起来,心中暗暗称奇。齐云派前掌门星月收玲胧为徒之事,他们自然早有耳闻,当时玲胧不到十岁,比之星月徒孙辈弟子还小了不少,因此在全真一脉中传为奇谈。
玲胧此番也是首次与全真一脉众多人相见,大多数人她只闻其名,从未谋面,玲心当下便将三派二代高人为玲胧介绍了一遍。青松等人自然大感窘迫,他们俱都年过四十,当众被一个小少女以师兄师姐称呼,自不免难堪。然而玲胧早知此节,恭躬敬敬地以道号称呼他们,极是谦逊。
青松等人长松了一口气,玄灵倒不十分在意,微笑道:“玲胧小师妹玲胧剔透,果然人才不凡,难怪星月师叔会破格收为弟子。”
玲胧欠身道:“玄灵道长过奖了。”
玄罡跟着道:“不可怠慢了玲胧小道长。秋玦,快去取张座椅来。”
俞秋玦依言取来一张椅子在玲心旁边为玲胧设座,玲胧称谢入座。张青城乃是玲胧的弟子,同其他三代弟子一样,只配站在师父身后。
玄风跟着朗声道:“大家还是言归正传吧!”
郑一羽当即向张青城沉声道:“刚才那句话是你说的吧?”
张青城道:“正是。”
郑一羽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我乃宗门掌教,你一个小小分支三代弟子,有何资格那般说本掌教?”
玲胧淡淡地道:“是我让他说的。”
郑一羽闻言气势一衰,说道:“玲胧小师叔,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玲胧道:“你资质不够,学不了奥妙无方的玄臻真经,全真教在你手上也只会愈趋式微。如果大家给了你机会,那便是不给全真教机会了。”
玄风冷笑道:“玲胧小道长,即便你是天人之资,也不能仅凭眼力就能看出别人的资质吧!一羽他又未曾修炼过原经,你又如何断定他领悟不了原经奥义?”
郑一羽道:“正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就好比玲胧小师叔一样,谁能想得到一个十五六的岁小姑娘竟然是一个武学高手?而且谁能想到一个看似弱不经风的小姑娘居然能和少林龙吟大师几乎打个平手?”
青松说道:“那我看不如这样吧!我们从全真教玄风师兄、玄罡师兄、玄云师弟、玄灵师妹门下弟子中重新选出新掌教,当然郑一羽也一同参加考核。我们从这众多三代弟子中选出一个资质聪慧,秉性纯良的人来接任掌教,这样我们三派也就能放心地把真经传给全真教。”
玲心道:“此言正是!郑一羽,如果你真是全真教三代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佼佼者,我玲心自然心服口服!如果你不是,那么为了全真教的兴衰荣辱你也理所应当退位让贤!”
麻香姑也道:“青松师兄、玲心师妹说得不错,我王屋派也正是此意!”
郑一羽面色一红,无可反驳,只得转头望向玄风。
玄风便道:“习武资质通过比武就能分出高低,但这所谓的‘秉性纯良’四字却不能只看从前,这对一羽不公。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难道人一旦犯过错就不配再做人了吗?一羽如今已改过自新,理当给他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
玲心道:“不看以前,难道要再等个十年八年慢慢观察他吗?”
玄云忽道:“玲心师妹勿忧,我倒有一法子可当场试探他们的本性出来。”
玲心道:“如何试探?”
玄云道:“很简单!我在江湖中一些宵小之辈手上得到一种名叫迷魂散的药,这是他们用来害人的邪药,服药之人会迷失心智,任由摆布。如果我再辅以金针刺穴乱神,就能让服药之人如痴如醉,如梦如幻。心中所欲,心中所惧皆历历在目,是人是鬼,必定当场原形毕露!”顿了一下又道:“当然了,一羽师侄已经改过自新,只要心如止水,应该是不惧试探的。而且人无完人嘛,凡接受测验的三代弟子如果仅仅只暴露出些小私小欲也是可以通过测验的。”
众人闻言无不暗暗吃惊,莫说郑一羽,即便是四派在场二代高人也大感忌惮,毕竟没有人心境纯白,谁又愿将自己的秘密当众暴露出来?
玄风当即冷笑道:“四师弟,不如你先做个表率,给大家瞧瞧如何?如此也好证明你是个心如止水,秉性纯良之人!”
玄灵怒道:“玄风!如今是考核三代弟子选任掌教,你如此东拉西扯到底是何居心?你想先瞧瞧是不是?好!我玄灵就和你一同来试试此法给大家瞧瞧,你敢不敢?”
玄风脸色一红,说道:“五师妹何必动怒?既然四师弟有此妙法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那就先让三代弟子们比试武艺,考核他们的习武天分如何,如果天资不够,即便他再秉性纯良终究也难堪大任!”
恰在这时,忽听有女子哈哈大笑道:“这种欺人之谈你们也相信?简直可笑至极!”话音似远又近,好似在天边又好似在耳畔,根本听不出此人在何方。
王屋派中人听了却喜不自胜,碧心叫道:“是师祖!”
麻香姑忙率众弟子奔出大殿去寻,其馀人当即也一齐跟了出去。只见王玉儿身着云锦宫装,雍容庄严,自大殿的屋脊之上飘然飞落,直似仙宫王母下凡尘一般。
王玉儿乃是王屋派硕果仅存的一代高人,年纪不下八十,但看起来却只有四五十岁,黑发玉容,比之青松一辈看起来还稍显年轻,当真是驻颜有术,逆转天年。众人先惊后怔,回过神来纷纷行礼参拜,无不恭谨已极。
玄风道:“王师叔,您老人家不是在天月宫避世修行,不问世事了么?今天怎么突然驾临重阳宫?”
王玉儿冷哼道:“你们这些徒子徒孙们但凡争口气,本宫又何至于下山来管你们这些凡尘俗事?”
郑一羽忙道:“是徒孙们不争气,让王师叔祖费心了!请王师叔祖责罚!”说着跪在王玉儿面前拜了三拜。
王玉儿微笑道:“你倒也乖巧!”挥袖轻轻一拂,一道劲风席卷而出,托着郑一羽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后退了两步。
郑一羽既惊且佩,忙又躬身道:“多谢王师叔祖!”
王玉儿不理郑一羽,环顾众人,目光落到玲胧身上时神色陡然一变,诧异地问道:“你便是星月收的小徒弟玲胧?”
玲胧躬身再拜道:“是。王师叔。”
“王师叔?”王玉儿闻言不禁哈哈嘲笑起来,而后又恨恨地道:“星月这个老贱人,当真是为老不尊!一大把年纪了居然收个小孩子当徒弟,这不是存心想让大家难堪么?”
玲心见王玉儿辱骂恩师,心中虽然不服,但也不敢出言指责王玉儿,只是说道:“王师叔,我师妹年纪虽小,但她天资聪慧,修为已远超我辈,实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神童。正所谓闻道无先后,达者为师,我们修道之人岂可拘泥世俗之见?”
王玉儿道:“那本宫今天倒要见识见识星月一手调教出来的神童!”转头向碧瑶道:“碧瑶,你也算得上是本宫一手教出来的弟子,你现在就跟星月教的这个神童比一比,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神童!你要是打赢了她,本宫即刻将王屋派掌门之位传给你!”
麻香姑惊得身子一颤,忙叫道:“师父,我……”
王玉儿喝道:“你什么你?你这么多年来修为可有长进?资质弩钝不堪,本宫对你早已失望透顶!若非本宫亲自培养碧瑶将来传承王屋派,王屋派必会沦为下一个龙门派。哼!无能之辈,还不早早退位让贤?”
麻香姑又惧又屈,老泪纵横,垂头道:“是。”
碧瑶忙道:“师祖,徒孙……”
王玉儿随即喝道:“你住口!”跟着又向麻香姑呵斥道:“你也闭嘴!少在这里给本宫丢人现眼!”
麻香姑不敢不依,试泪道:“是。”
王玉儿转而向玲胧道:“只要你好好跟碧瑶比试一场,不管胜负如何,本宫都认了你这个小师侄!”
玲胧道:“是。”
王玉儿于是向碧瑶冷冷地道:“别人都应战了,你还愣着做什么?别给本宫丢人!哼!”
碧瑶只得领命,走到广场中间,向玲胧抱剑道:“小师叔,请赐教!”
玲心不便阻拦,她对玲胧战胜碧瑶倒是信心十足,只是担忧玲胧得胜后王玉儿颜面无存,以王玉儿的性子说不定会亲自与玲胧交手挽回颜面,那玲胧势必要吃亏。
玲胧看出玲心的顾虑,含笑点头示意宽心,然后从张青城手中接过一柄长剑走到场中。
碧瑶叫道:“小师叔,有僭了!”长剑疾抖,一招“苍松迎客”挽出两朵剑花罩向玲胧。
这一招不疾不徐,似攻还守,没有丝毫杀气,旨在抛砖引玉,正合了苍松迎客的礼敬之意。玲胧心下感激,长剑斜挑而出,一拨一点与碧瑶瞬息交了两剑,跟着往后一飘,同时左划右撩疾封两剑,乃是一招“百鸟朝凤”。
“百鸟朝凤”一招四式原本是四着凌厉无匹的抢攻招式,玲胧却化攻为守巧妙地回应了碧瑶,敬重之意尽在其中。
王屋派与齐云派武学同宗同源,虽然两派传承已久,剑招均有所变化,但是其中神髓依旧相同。碧瑶见玲胧使出这招回应,心中甚是欣慰,当下闪身进步,皓腕翻转,剑尖疾点三剑向玲胧逼至。这一招叫做“锦里藏针”,前面三剑可虚可实,旨在声东击西,出其不意施展最后一剑克敌制胜。
王屋派剑法中这招“锦里藏针”在齐云派剑法中则叫“拨草寻蛇”,虽然出剑方位因人而异,但是神韵未曾有丝毫改变,玲胧一瞧便知,当下侧身一让,长剑虚划一剑,跟着顺势上挑,正迎上碧瑶“锦里藏针”最后一剑。剑光交错中,二女相视一笑,彼此会意,自是心心相惜。
原来二女剑法路数大同小异,故能料敌机先,以二人剑法的造诣按理该随机应变,出奇制胜才对。然而二女谁都没有争强好胜算计对方的意图,仍是以原招拆解,故此相互感佩,莫逆于心。
二女剑法造诣虽然已脱招式形态束缚,但却始终你敬我重,以招拆招。这般拆解四十多招,两相剑气冲和,不象是在较量高低,倒象是在以武会友,相互指点剑法一般。
即便如此,二女剑法灵动迅捷,身法轻盈飘逸,将两派剑法诸般妙着发挥得淋漓尽致、出神入化,尽显高手风范,远非等闲之辈所能企及,瞧得在场三代弟子又惊又佩,赞叹不已。
除了玄风冷眼旁观之外,青松等二代高人俱都大感欣慰,心中均想:“全真一脉同气连枝,同宗较技,该当如此!”
王玉儿却大为不喜,脸色越来越冷峻,尤如笼罩了一层寒霜,两条柳眉也皱得直竖起来,倏地重重怒哼一声。
碧瑶听后又惊又惧,明白王玉儿在责备她没有尽全力速战速决,无奈之下身形陡然一折,避开玲胧来剑,一招“捕风捉影”方才使出前两式,旋即剑随身转,向着玲胧左肩削至,一脸无奈难过之色。
玲胧应变也快,侧身一让,长剑回撩便即拦下,微微一笑,示意嘉许,未待碧瑶变招,一招“劈波斩浪”趁势攻出。这一招迅猛凌厉,三分霸道,七分走灵,剑势陡然大变,与原招神似而行不似,更加飘逸莫测。
碧瑶遇强则强,运剑如风,四剑连环从容化解。她这四剑中前两剑形似“空穴来风”,后两剑神似“老树盘根”,未按王屋派剑法原招出剑,因而随心所至,奥妙无方。
玲胧微微一惊,身子侧避,同时疾封两剑抵住,接着一剑幻两剑向碧瑶右肩刺去,争先抢攻。她这三剑飘忽不定,灵动已极,根本看不出是何招式。
在场三代弟子瞧得眼花缭乱,不禁轰然叫好,既惊叹碧瑶攻得凌厉,更佩服玲胧反守为攻得巧妙,且又为玲胧一个十六岁小姑娘的武学造诣所震撼,均想玲胧神童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二女这般交手一阵,身法剑势渐渐慢了不少,又能看清她们所使的剑招。不少三代弟子顿感疑惑,心中暗忖:“她们到底都还是年轻的女孩子,莫非内劲不济打累了?”
其实不然,二女未曾比拼内力,剑法造诣相当,各尽批亢捣虚之要道,因此短时间内根本分不出胜负。二女不约而同地以招拆招,虚实相间,以此再较应变之能。
须知兵者诡道,实者虚之,虚者实之。二女熟知对方剑法招数,此时出剑招式时而一成不变,时而半真半假,随心应变,如此一来反倒令对方难以捉摸。在场三代弟子看不出其中奥妙,青松等二代高人心中明白,二女此时斗智亦斗力,其中之凶险比前面实有过之而无不及,已然到了决胜时刻。
众人惊叹间,只见碧瑶扭腰斜跨一步,剑随身进,两剑疾刺罩向玲胧左臂,看似是“贵妃醉酒”的前两式。这一招身醉而神不醉,总要有一个尤如站立不住,投怀送抱的姿势,意在麻痹对手。
碧瑶此时借躲避之机,侧身进步,掩盖了本来意图,也正合“贵妃醉酒”的精义。此招名字虽然雅致,下手却甚是狠辣,她若将剑招使全,那接下来便会俯身退步,拖剑攻玲胧下盘。
玲胧其实根本没有求胜之心,她一则想得到王玉儿的认可,不得不与碧瑶较量;二则也是为了印证自己的武学,现在她目的已经到达,只想如何不露破绽地败给碧瑶,但见碧瑶使出这招,料定她不会这般暗算自己,当下按原招拆解,引剑下劈。
碧瑶剑招陡变,果然化为一招“旧燕归巢”攻向玲胧后背。玲胧一剑落空,衣裙已被碧瑶长剑划破一道口子。
同宗较技自是点到为止,玲胧输了一剑只能甘拜下风,当即飘身退开。碧瑶侥幸得胜,心中反倒不悦,眼望玲胧,既苦涩而又失望,心道:“你当真以为我会那样伤你吗?”
玲胧知她所想,微微一笑,说道:“王屋派剑法出神入化,玲胧拜服!”心中又道:“我知道你不会那样伤我,你切莫误会。”
碧瑶瞧着玲胧的眼神,似乎也明白了她的深意,心中既欢喜又感佩,忙躬身拜道:“师侄以下犯上,请玲胧师叔恕罪!”
王玉儿并未看出破绽,得意非凡仰天地笑道:“星月!我不但活得比你长,教的弟子也比你强,终究还是我王玉儿赢了!哈哈哈……”笑声有如炸雷轰顶,震得在场众人耳膜生痛。
众人不敢出声,唯有耐着性子听她笑罢,郑一羽随即拜道:“恭喜王师叔祖,贺喜王师叔祖!王师叔祖教的弟子果然非同一般,王屋派的剑法更是举世无双,师侄万分佩服!”
王玉儿微笑道:“你既然万分佩服,那想不想亲自领教一下?”
郑一羽惊道:“师侄怎敢?连神童玲胧小师叔都不是碧瑶师姐的敌手,师侄只怕在碧瑶师姐手上走不上十招。”
王玉儿道:“恩,有自知之明!”转头向青松道:“今日良机难得,我们正好印证一下各派武学。齐云落败,全真教认输,现在你们华山派也派出一个得意三代弟子来与我徒孙比试一番。”
青松忙道:“王师叔,我们今天当以商议玄臻真经原经传回全真教一事,至于各派印证武学之事……”
王玉儿脸色一寒,沉声道:“你是不敢还是不愿意?你在怕华山派武功输给我王屋派丢人吗?”
青松吓得吃了一惊,忙道:“师侄岂敢?王屋派剑法冠绝全真一脉,师侄同样万分钦佩,我华山派自然也甘拜下风!”
王玉儿不喜反怒,脸色愈发冷峻,说道:“比都没有比过,你怎知华山派剑法不敌我王屋派剑法?你敷衍了事,是打心底瞧不起我王屋派吗?”
青松更惊,忙拜道:“师侄万万不敢轻视王屋派!”向身后弟子欧阳羽道:“你便代表我华山派与王屋派印证一番吧!”
欧阳羽乃华山派掌门大弟子,武学造诣一直以来也是三代弟子中的翘楚,无人能出其左右,自然也只能是他代表三代弟子出战。
欧阳羽适才见识了玲胧和碧瑶的剑法,自知颇有不如之处,情知与碧瑶交手胜算不大,但此时为了保全师门尊严,他也无法退缩,当下走到场中,向碧瑶抱剑道:“碧瑶师妹,请教了!”
碧瑶道:“不敢当!欧阳师兄请先赐招。”
欧阳羽不再多言,拔剑出鞘,平平一剑往碧瑶剑上刺去。碧瑶斜退一步,挥剑迎上,旋即和欧阳羽你来我往地拆解起来。
华山派剑法自然也与王屋派剑法大同小异,而欧阳羽剑法造诣同样达到不拘泥于招式,随心而发的境地。然而欧阳羽与碧瑶交上手后便处处受制,不能一展所长,碧瑶总能洞察入微,稳占先机,这种应变之能却是他所不能及的。
二十招过后,碧瑶已探明欧阳羽出剑诀窍所在,此时要击败他并不难,但是考虑到华山派和欧阳羽的颜面,自不能过早取胜,当下配合欧阳羽攻势拆解,一攻一守与之相持不下。
碧瑶虽然没有露出明显相让的破绽,但是王玉儿和青松等高人还是看得出来,碧瑶先前与玲胧比到最后时还是颇显急促,然而她此时始终从容飘逸,轻描淡写便能化解欧阳羽诸般凌厉的攻势,并没有受到过多压迫,这自是欧阳羽不敌碧瑶之故。
二人这般较量了一阵,青松也明白了碧瑶的深意,心中甚是欣慰,于是叹道:“羽儿,还不退下?王屋派剑法精妙绝伦,非我华山派剑法能敌。”
欧阳羽脸色一红,只得闪身撤剑退回青松身后,青松又向王玉儿道:“王师叔,我华山派剑法确实不如王屋派,师侄心悦诚服,没有半分不敬之意。”
王玉儿笑道:“你心服口服便好!”转头又向玄罡、玄云、玄灵三人道:“看得出来你们三个门下的弟子不是庸俗之辈,派出武功最好的也来领教一下吧!”
玄罡等三人两番见识了碧瑶的剑法,自知门下弟子颇有不如,但又不能拒绝王玉儿,均觉好生为难。杨谷声、姚英良等年轻弟子目光一齐落到俞秋玦身上,他的武功造诣是众人公认最高的,若真要与碧瑶切磋,那自然非他莫属。俞秋玦无路可退,当下将心一横,明知不敌,但为了捍卫师门颜面,那也不得不迎难而上,全力一拼。
郑一羽这时却道:“王师叔祖,连欧阳师兄都不是碧瑶师姐的对手,其他三代弟子谁还是碧瑶师姐的对手?”
玄罡忙接口道:“正是!王师叔,我等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王玉儿道:“你们当真都心服口服了吗?”
玄云、玄灵忙一齐道:“是。王师叔。”
王玉儿得意至极,哈哈笑道:“你们全都心服口服那便很好!如今全真一脉中唯我王屋派最强,也自当以我王屋派为尊!以后我王屋派有命,你们三派必须奉命行事,不得有违!”
众人闻言无不大吃一惊,青云忙道:“王师叔,这恐怕不好吧?”
王玉儿脸色一沉,寒声道:“有什么不好?本宫说好就好!你不服是不是?那就来跟本宫比划比划!”
青云大惧,说道:“青云不敢!”
郑一羽却跟着拜道:“王师叔祖,全真教愿奉你老人家号令,鞍前马后,唯命是从!”
玄风也道:“正是!王师叔功参造化,冠绝全真一脉,自当为尊!”
王玉儿笑道:“说得好!”
华山派、齐云派和玄罡等人虽然不服,但却无人敢反驳。
王玉儿又向玲心道:“你们齐云派服不服?”
玲心道:“只要华山派没有意见的话,那我齐云派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王玉儿道:“好!”当下又向青松、青云二人道:“看你们的样子也是不服的,你们两个一起来跟本宫比试比试吧,本宫就打到你们服为止!”
青松大吃一惊,万般无奈,只得拜道:“青松愿听王师叔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