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双眼望南方,忧急不已,恨不得瞬移到那枫树林一探究竟,但听邓秦二人苦苦哀求,心乱如麻,好生委决不下。
邓世雄又道:“燕大侠,只劳烦你将我们送出谷城县,到宜城县黑石镇即可。”
燕无双叹道:“好吧!不过我眼下要急着寻我师弟,你们需得先跟我走,待寻到我师弟以后,我再送你们去黑石镇。”
邓世雄道:“好!燕大侠请稍待,这四人都是我的好兄弟,他们今夜为我而死,我不能让他们在此暴尸荒野。”
燕无双道:“那你们先在这里埋葬他们四个,我去趟城南枫树林看看情况,然后再回来接你们。”方才走出两步,只听秦楚璇忙叫道:“燕大侠……”话音轻柔哀婉,燕无双心中一软,不由自主地停步下来。
秦楚璇又埋头细声续道:“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们。”
燕无双见她楚楚动人,怯懦娇柔,微微一愣竟不忍拒绝,于是说道:“那大家赶紧一起动手。”
秦楚璇随即嫣然一笑,欠身道:“谢谢燕大侠!”
燕无双叹息一声,当即同邓世雄到一旁的草地上掘坑,埋葬那四个好手。
潘又安兀自惊魂未定,这时又叹道:“你师兄他好快的剑!功力也是恁地了得!”
张元吉道:“若非如此,他又怎么把我困得住?潘兄,你莫不是被我师兄给吓着了?现在他在明我们在暗,怕他做什么?”
潘又安摇头道:“你师兄他乃是高手中的高手,我万万不是他的敌手,要是真遇上他了,我只有逃命的份,那可就顾不得你了。”
张元吉叹道:“好吧!潘兄,你好歹说的也是实话,我不怪你。既然我们两个人对付不了我师兄,那我们便再找几个帮手。”
潘又安道:“找谁?”
张元吉道:“潘兄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那洪光胜不就是我们的帮手么?我师兄他纵然再厉害,终究也是血肉之躯,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没法子克制他?潘兄,只要除掉了我师兄,那我以后岂不可以为所欲为了?届时我龙虎山天师府由你来去自由,天下所有的道观你也可以呼来唤去。只不过武当、华山和全真教这些大门派可不行,他们仗着自己本事高,不会乖乖听我的话。”
潘又安听得神往,将心一横,咬牙道:“好!张兄,兄弟这次就跟你一起拼了!”
张元吉道:“潘兄放心!我跟我师兄斗了十多年,他了解我,我也了解他。我不会跟他硬碰硬的,对付我师兄我自有办法。”
原来洪光胜心有不甘,并未当真离去,也率众躲在另一侧山坡上窥探虚实,张潘二人早就瞧见他们了。待到燕无双带邓秦二人走远后,张潘二人便现身赶到对山,却见洪光胜等人已不在原处,自是发现他们俩又躲到别处去了。
张元吉当下朗声道:“洪帮主,许久未见,怎么连我也认不出来了?你难道还不知道,我跟我师兄是死对头吗?”
话音一落,只听北面有人哈哈一笑,洪光胜率众从几棵大树后走了出来,拱手道:“原来是张天师,失敬失敬!昏夜未曾看清,还请天师恕罪!”
张元吉道:“客气客气!我这位兄弟,你应该不陌生吧?”说着手指潘又安。
洪光胜定睛一瞧,认出是潘又安,笑道:“原来是潘兄,久违了!潘兄现在越发神龙见首不见尾,倒是难得与你一会。”
潘又安道:“洪帮主现在傍上了大靠山,潘某人高攀不上,因此不敢叼扰。”
洪光胜脸色一红,叹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潘兄何必取笑?”
张元吉道:“现在不说这些,在我眼里没有正邪之分,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洪帮主,我们是追踪美人而来,刚才谷中的事我们都一清二楚,你想抓邓世雄,我想要美人,我们何不联手除掉我师兄,各得其所?”
洪光胜一愣,说道:“张天师当真要除掉你师兄?”
张元吉沉声道:“我象是在跟你开玩笑么?你难道没看到我师兄他此番又来抓我回龙虎山拘禁吗?若不除掉他,我如何能逍遥自在?”
洪光胜忙道:“天师恕罪,洪某失言。”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你师兄他武功造诣了得,我们联手纵然能胜过他,那结果只怕也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徜若丢了性命怎么办?这个风险未免也太大了些!”
张元吉道:“不能力敌便智取,我们根本不需要和我师兄真刀真剑地拼个你死我活。你们只要听我的安排,我保证你们不伤毫发除掉我师兄,将邓世雄那厮擒到手!”
洪光胜道:“天师智计超人,洪某早有耳闻,洪某愿听天师差遣。”
张元吉道:“好!趁我师兄寻我的当儿,我们便在去往黑石镇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天罗地网,等我师兄来送死!”
洪光胜道:“全仗天师妙策。”
张元吉当下便让潘又安前去暗中跟踪燕无双掌握动向,他则率洪光胜等人连夜启程前往黑石镇的路上提前设伏。
次日午时,一行人不停不歇赶出谷城县,来到与宜城县接壤的一片山林之中,官道于此蜿蜒穿过,正适合设伏。
稍作歇息后,张元吉便带洪光胜等人到大道两旁的山中勘察地形,南面山势平缓,无险可依;众人转而向北,不多时便为一道断崖所阻,深达三十馀丈,峭壁如削,崖下怪石嶙峋,甚是险恶。
张元吉灵机一动,哈哈笑道:“真乃天助我也!此处便是我师兄葬身之地!”
洪光胜却道:“燕无双可不是庸手,想把他逼到崖下摔死,只怕不是一件易事。”
张元吉信心十足,得意地道:“我自有妙计!总之必让我师兄死无全尸,再也管我不得!哈哈哈……”
洪光胜道:“天师算无遗策,洪某佩服!”心中却道:“此人冷血无情,对师门亲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他人?此事了结之后,我当离他越远越好。”
张元吉随后便同洪光胜等人在断崖边上设了三道连环机关陷阱,只等燕无双前来自投罗网。直到次日午后,潘又安方才寻来报信,称燕无双、邓世雄、秦楚璇三人将要行至此地。
张元吉当即安排洪光胜等人埋伏到陷阱周围,然后又让潘又安乔装成一个中年妇人模样,在悬崖边上装作受伤呼救。易容与口技本是潘又安保命法门,又兼他原本肤白俊美,扮作一个妇人之后倒也惟妙惟肖,饶有风韵。
半个时辰后,燕无双等三人行至山林大道时,果然为潘又安的呼救之声所动。
秦楚璇道:“燕大侠,北边林子里好象有人在叫救命。”
燕无双道:“恩。我们过去看看。”
三人走进北边林子,行不数丈便为一道徒峭的山坡所阻,秦楚璇莲步姗姗不堪其苦,邓世雄只得背起她在后慢行。燕无双则循声急赶了过去,潘又安见了燕无双装作又惊又喜,忙叫道:“公子,奴家进山采药不小心踩中了兽夹,走不动路。哎哟……求公子救奴家,奴家好痛!”
话音与中年妇人无异,燕无双不虞有假,当即奔过去相助。岂料脚下一虚,竟是踩上了浮土,身子直往一个三丈见方,两丈来深的陷坑里坠。燕无双救人心切,奔行甚急,根本收势不住。惊慌之际,赫然又见到陷坑底部竟然插满了削尖的木桩,蓝靛靛地,竟还浸了剧毒。
然而燕无双不愧是燕无双,便在他掉入陷坑的那一瞬间,长剑随之出鞘在一根木尖上一点,身子陡然借力凌空一旋,剑随身转顺势一扫,八根木桩浸毒的尖头旋即便被削断,人也毫发无伤地落在木桩之上。
但就在这时,洪光胜同两个好手奔到陷坑东面,扬手连撒,十数枚暗器势若离弦之箭一般,连珠向燕无双袭去。
燕无双看清是洪光胜后不禁又惊又怒,大喝一声,跟着蹬腿一纵,踏着两侧坑壁,左躲右闪;长剑迅如疾风,连挑带拨,半遮半避化解了危机,往西面冲出了陷坑。
岂料燕无双双脚方才一触底,脚掌刺痛攒心,根本站立不住。原来张元吉并未指望陷坑能伤到燕无双,因此陷坑东西两面边上早已插了不少淬毒的银针,东面来路又安排了洪光胜等三人以暗器逼迫,北面则是悬崖,根本没有生路。
这时燕无双长剑撑地,方才稳住身子,洪光胜手下另外七个好手分别从西南两面的林子里抢出来,向着燕无双暗器齐施,加之东面洪光胜等三人的暗器,势如疾风骤雨一般,丝毫不给燕无双喘息之机。
燕无双应变也快,踮起脚尖支撑,运剑疾封,同时往北仰避。便在身子倒地的那一瞬间,他左掌避过地上毒针一撑,一个跟斗翻过,落到北面的悬崖边上。他这几下兔起鹘落可谓剑势如电,身形如风,绝境求生,委实能人所不能。
饶是如此,暗器来势紧密,燕无双双脚痛苦不堪,难以立足,虽然堪堪逃开,身上依旧中了不少暗器,伤得不轻。
未待燕无双踮起脚尖站稳身子,南面白影一晃,潘又安挺剑向他刺去。与此同时,洪光胜等人暗器不停,迫之更急,封死了燕无双两面退路,他方才拨开两枚暗器,便不得已去拦潘又安来剑。
潘又安这一剑蓄势待发,乃是竭力施为,燕无双仓促接招,凝劲不足,竟被潘又安一剑远远荡开。未及收势变招,身上早已中了几枚暗器,紧跟着胸膛又挨了潘又安一掌,震得跟跄后退,脚下一虚,顿时便坠入断崖之下。
张元吉当即从南面林中奔到悬崖边一瞧,喜不自胜,纵声大笑道:“师兄,我终于赢了你一次!从此以后再也没人骑在我头上了,我自由啦!哈哈哈……”
洪光胜笑道:“天师果然妙策!今天我等毫发无伤地就击败了燕无双这般高手,我等以后必定名动江湖!”
张元吉却道:“雕虫小技而已,有什么值得夸赞的?”转而向潘又安拱手道:“潘兄,这次多谢你了!”
潘又安道:“兄弟之间,不必客气!”
便在这时,只听有年轻女子叫道:“燕大侠,你在哪?”
正是邓世雄同秦楚璇寻了过来,张元吉当即带众人围了上去,邓秦二人走出林子方才看清形势,想双双逃走已然不及。邓世雄当机立断,将秦楚璇往后一推,挥刀攻向洪光胜,叫道:“璇儿快走!”
邓世雄这一刀势挟劲风,攻势迫人,不容小觑,洪光胜当即奋力挥刀迎上。却不料,邓世雄一刀未曾使老,陡然间身形一折,单刀硬生生地转而劈向张元吉。
原来邓世雄自知寡不敌众,硬拼只有死路一条,因此想到出其不意擒住张元吉,以他为人质要挟潘又安等人脱身。因此他这一刀并非当真要伤张元吉性命,仅只打算劈伤他右腿。
岂料张元吉应变够快,一声惊呼就着地滚避了开去。邓世雄一刀落空,再想抢攻已是不能,洪光胜等人早已一齐向他攻至。邓世雄不敢当其锋,仓皇间拦了三刀,扭身堪堪避开,身上仍是轻挨了两刀,鲜血直流。
洪光胜旨在生擒邓世雄,当下率众将他围住,伤人不伤命,直至他无力抵抗。邓世雄拼死反抗,甚是刚烈勇猛,洪光胜等人缚手缚脚,急切间却又拿不下他。
便在这时,只听秦楚璇一声惊叫,被潘又安擒在手里提上前来,说道:“邓世雄,你再不束手就擒,我便在你心上人脸上划一剑了!”
邓世雄见秦楚璇被擒,顿时万念俱灭,弃了兵刃,闭目待死。洪光胜当即封住他穴道,命手下人捆了。
秦楚璇悲痛欲绝,垂泪道:“邓郎,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
邓世雄却道:“璇儿,是我没用,我保护不了你。”
洪光胜笑道:“你们俩倒还真是一对心心相惜的苦命鸳鸯……”
张元吉忙叫道:“此言大谬!我和美人才是一对鸳鸯!”
洪光胜忙道:“天师说得是,洪某失言。”
张元吉只向秦楚璇道:“美人,你终究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对你一片真心,绝不比小黑脸差,你就乖乖从了我吧!”
秦楚璇恨恨地道:“你这个恶人!你欺世盗名,妄为修道之人,你定会遭天下人唾骂!”
张元吉道:“一夜夫妻百日恩。美人,你怎么能这么诅咒我?”
秦楚璇急道:“我不是你的妻子,我死也不做你的妻子!”
张元吉道:“我现在就在这儿跟你拜堂成亲!嘿嘿,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潘又安道:“张兄,成亲先不急,我们先下山涯去瞧瞧情况再说。必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样我们才能高枕无忧!”
张元吉听得浑身一震,笑意陡敛,忙道:“不错不错!潘兄,我们快下去瞧瞧。”
潘又安当即将秦楚璇交由洪光胜看管,带着张元吉施展轻功,绕道下山。过不多时,二人来到山涯下,寻到一大堆松土前,但见上面血迹斑斑,却不见燕无双的尸体。
张元吉惊骇已极,颤声道:“完……完了!我师兄刚好掉到这软土上面没有摔死,他……跑了!”
原来这堆松土却是他们掘陷坑倾倒下的,燕无双命不该绝,下坠之时幸被生长在崖壁上两棵松树挡了两下,消去了不少下坠的力道,最后又恰巧掉落在松之上,虽然摔得不轻,但是却保住了性命。他料到他们会下崖来查看结果,此时他已无一战之力,因此服下龙虎解毒丸,拔了脚掌毒针,挣扎着急急逃了。
张元吉这时已是慌得六神无主,惊恐万状,不住喃喃道:“师兄他没死!师兄他没死……”
潘又安道:“张兄,稍安勿躁。你师兄纵然没死,也摔得不轻,再加之他身上中的暗器和挨了我一掌,现在绝没有还手之力。我循着血迹找,他逃不远的!”
张元吉听了心下稍安,当即跟着潘又安循着血迹搜寻,来到一条河流边上。河道长不见尽头,水流湍急,并不见燕无双身影,放眼四顾,也不见他的踪迹。
潘又安道:“张兄,我们不妨沿河往下游找找。”
张元吉却道:“不用找了,我是杀不死师兄的。我师兄他有九条命,以前我偷偷给他下毒也没能毒死他,这次他肯定也死不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逃得越远越好,这次要是被我师兄抓住了,他非废了我不可!潘兄,我们快走!”而后地急急往西疾奔,将秦楚璇也抛诸脑后了。
潘又安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往南走了,并不追随张元吉而去。
燕无双适才伤重难支,逃到湖边后已是用尽了全身馀力,所幸湖边有一截大枯木,他当即抱住枯木下河顺水漂流,不知不觉便抱住枯木昏死了过去。这般漂流了许久,漂到一处河湾方才停了下来,正巧一个十七八岁,五短身材,布衣裙钗的农家少女到河边洗衣看到了他。
燕无双昏迷之中只觉喉干舌燥,心里烦闷疼痛,难受至极,忽然一股甘泉流入口中,他急忙吞咽下肚,全身随之舒畅了不少。过得一阵,他神智缓缓恢复,睁眼醒了过来,但见一个农家少女正关切地望着自己,跟着展颜一笑,欣喜若狂,叫道:“你醒啦!太好了!”
燕无双情知是她救了自己,未及回答先瞥眼望了四周,但见自己躺在一个草棚内,草棚外有三间瓦房。周围篱笆围绕,院外遍野农田,青山连绵,当是身处在一户农家院内。
农家少女又道:“你都昏睡了两天了!你现在是不是很饿?我给你拿些东西吃。”
燕无双道:“姑娘,多谢你救了我。”
农家少女嫣然笑道:“我也是碰巧而已,是你自己福大命大!”
燕无双这时看那少女虽然身材瘦小,胸脯平坦,但面容姣好,秀气灵动,倒是颇有动人之处。只见她从一旁的草垛里拿出一个布团展开来,说道:“你看,这些都是从你身上拔下来的。”
燕无双一瞧,那布上包了飞镖、袖箭、铁莲子等暗器,不下二十枚。想起暗算下毒手的竟然是自己的师弟,不由得气血奔涌,顿时就不住急咳起来。
农家少女忙安抚道:“你先别动气,你现在要好好养伤。”
燕无双忙道:“那些飞镖头上有剧毒,你碰到了没?”
农家少女毫不在意,笑道:“我知道,我没碰。”
燕无双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农家少女道:“我们村以前有个说书先生,他给我们讲了好多江湖侠客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的事,所以我什么都知道。我还在你身上找到了金疮药和龙虎解毒丸,要不然你身上这么多伤,还有中了毒,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救你才好。”
燕无双奇道:“你认得字?”
农家少女傲然道:“那当然了!穷人家的孩子也不见得个个都目不识丁吧?”
燕无双脸色一红,说道:“姑娘说得是,是在下狭隘了。”
农家少女微笑道:“大侠过谦了!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娘年轻的时候,是给镇上大户人家的小姐当贴身丫鬟的,那小姐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我娘跟着耳濡目染也就识得字了,所以闲遐时就教会了我。”
燕无双道:“原来如此,谢谢你!”跟着咬牙忍痛,强撑着靠墙而坐。
农家少女急忙丢了暗器就去稳住燕无双,又取些稻草让他靠了,轻斥道:“你别再乱动了!你身上都是伤,需得换很多次药才能好呢!还有你的腿伤到了筋骨,不修养些时日怎好得了?”
燕无双听了这话忙看了左腿,左腿被包裹着厚厚的布带,麻木不仁,试着动了一下,根本不听使唤。
农家少女道:“我说得没错吧?”
燕无双道:“多谢姑娘!姑娘,不知这儿是哪里?”
农家少女道:“这里是仙河村,你在我家的柴房里。不好意思啊,我也是不得已才让你在这里的。”
燕无双道:“没关系。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家里其他人呢?”
农家少女道:“我叫赵小妹,我还有两个哥哥,我最小所以取名叫小妹。大侠,你叫什么名字呢?”
燕无双道:“在下姓燕,燕子的燕,双名叫无双。”
赵小妹道:“那你名字的意思就是燕子没有成双成对了?怎么会取这么不好的名字?燕无双,不过叫起来还蛮好听的。”
燕无双道:“赵姑娘,那你爹娘和哥哥他们呢?”
赵小妹道:“爹和娘都种地去了,要晚上才能回来。大哥去当兵去云南麓川打蛮子了,二哥在给地主王老爷家当长工,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所以你不用怕。”
燕无双道:“哦。”
赵小妹道:“大侠,你昏睡了两天一定很饿吧?我去给你拿些吃的来。”
燕无双道:“多谢!”
过不多时,赵小妹便端着一个黑黝黝的大碗来,碗里是糠米加诸般豆子做成的干饭,还有豆瓣酱拌泡箩卜做菜。
赵小妹道:“大侠,不好意思啊,我家里穷,吃不起白米和肉。你将就着吃吧,多吃些饭,伤才好得快。”
燕无双道:“多谢赵姑娘,这已经很好了。”
赵小妹道:“那你慢慢吃,我玩会儿剑。”跟着便到一旁的草垛里抽出一柄长剑来。
燕无双惊道:“赵姑娘,那是我的剑。”
赵小妹道:“我知道是你的剑,我玩一下嘛!”然后就退到一旁挥舞起来。
燕无双急道:“赵姑娘,别玩了!很危险,会伤着你的!”
赵小妹笑道:“我都玩两天了,怎么没伤着我呀?呵呵!”不理燕无双,径自出柴房到外面去了。
燕无双忙叫道:“赵姑娘,你小心点!”
只听赵小妹应道:“诶!”
燕无双担忧不已,但他这时走动不得,委实无可奈何,焦急等了好一阵,赵小妹才回到柴房里。
燕无双忙道:“赵姑娘,请你把剑给我,这不是你该玩的。”
赵小妹不悦,说道:“难道我只配玩菜刀吗?”
燕无双忙道:“赵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没学过武用真剑练很容易伤到人,你想学剑要先用木剑。”
赵小妹听了这话觉得在理,当下将剑递向燕无双,微笑道:“好吧!”
燕无双正待去接,赵小妹却又倏然缩回手了,正色道:“我先替你保管着,等你伤好了,我再还给你。”然后将剑又插入草垛里。
燕无双无奈,暗暗叹了口气,赵小妹忽然脸色大变,惊呼道:“哎呀!我一高兴就忘了。大侠,我爹娘就快要回来了,你快躺下。”说话间,不由分说地按下燕无双躺了。
燕无双奇道:“赵姑娘,你这是为何?”
赵小妹道:“大侠,我忘记告诉你了。我其实是偷偷救你回来的,我爹娘还不知道你呢!他们胆子都很小,要是看到你身上又是伤又是拿剑,肯定会报官的,所以我只好把你偷偷藏在柴房里了。”
燕无双正色道:“赵姑娘,这恐怕不好吧?”
赵小妹却道:“没什么不好的,家里都是我捡柴烧火做饭。爹娘他们一般都不会进柴房的,你在这里养个半年伤都没有事的。”
燕无双道:“可是这要是被你爹娘发现了,只怕……”
赵小妹忙道:“发现不了!大侠,你别乱动,别出声就行!”说话间,捧些稻草盖在燕无双身上,把他整个身子都埋了起来,然后取碗走了。
过不多时,燕无双便听到院中多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声音,约莫都有五十多岁年纪的样子,情知是赵小妹的父母无疑,心中不禁惴惴不安,尤豫不定,不知该不该跟他们说清楚。
赵小妹随后为父母打水洗脸,摆好饭菜,老两口吃饭时絮絮叨叨交代了赵小妹许多事,赵小妹忙前忙后,甚是孝敬恭顺。用过饭后,老两口又聊了一些家常琐事,待到夜幕降临,他们便早早睡了。
燕无双这晚伤口发痛,全身火辣辣的,实在难以入睡,想要起身,稍微一动便牵动伤口,疼痛更甚,实是苦不堪言。
正在这时,院中有了动静,渐渐来到柴房,只听赵小妹小声道:“大侠,大侠,你睡了没?”
燕无双亦小声应道:“赵姑娘有什么事?”
赵小妹道:“我给你送水来了,你渴不渴?”
燕无双道:“多谢!姑娘,你把水放地上就行了。你快走,大晚上的你在这里不好。”
赵小妹道:“没事的,我爹娘都睡着了。”
燕无双急道:“姑娘,你快走!”
赵小妹道:“你动不了,我喂你喝吧。”
燕无双不应,赵小妹唤了几声听不到回应也只好走了。过得一会儿,赵小妹又来到柴房,小声叫道:“大侠,你睡着了没?”
燕无双道:“赵姑娘还有什么事?”
赵小妹道:“我给你送夜壶来了,你腿上有伤动不了,就拉在夜壶里,明天我倒了就是。”
燕无双大窘,嗫嚅道:“好……”
赵小妹轻轻笑道:“大侠,你害羞了么?人有三急,谁都不能免俗,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燕无双道:“恩,你快回去睡吧。”
赵小妹走后,燕无双心中又不禁感叹道:“到底是乡下的女孩子,一点儿也不扭捏矜持。”
次日清晨,赵小妹做好早饭,伺候老两口吃饱喝足,将他们送走后便又迫不及待地来到柴房为燕无双送早饭。吃饭时,赵小妹又向燕无双问东问西,打听了一些江湖武林中的趣闻,燕无双饶有兴致地讲了许多,赵小妹听得兴高采烈,神往已极。两人聊了一个多时辰,赵小妹方才与燕无双作别,背了背篓,唱着山歌,上山捡柴火去了。
约莫过了两个多时辰,赵小妹方才回家,她只在柴房门口一望,问道:“大侠,你想喝水吗?”
燕无双道:“多谢你,我现在不渴。”
赵小妹道:“那你等会儿,我给你做好吃的。”跟着便急急去厨房了。
接着便听到赵小妹在厨房忙活的声响,过得一阵,赵小妹便捧着个托盘,边走边吹,送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吃食,乃是一碗金黄的蒸蛋。
燕无双情知她家贫,忽然做这么好的吃食便觉过意不去,忙道:“赵姑娘,这么好吃的东西应该孝敬你爹娘,他们整日在地里干活很是辛苦,这我万万不能吃。”
赵小妹道:“大侠,受了重伤,流了很多血,必须要吃些好东西才好得快。这其实是我在山上捡柴火时掏的鸟蛋,不是家里的,爹娘他们不知道,你就放心吃吧!”
燕无双听后又注意到她右脸上有一道浅红的伤痕,右手手腕还缠着布条,好似是裹着伤,当下问道:“你受伤了,是爬树伤到的吗?”
赵小妹道:“没事!我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反正我隔三差五总会磕磕碰碰地受些轻伤,早习惯了。”
燕无双感激不已,拱手道:“赵姑娘,真是谢谢你!此恩此德,燕无双此生铭记!”
赵小妹道:“你老跟我说谢谢做什么?别客气!你慢慢吃,我去去就来。”话犹未了,人已急急出了柴房。
燕无双心中感激,不愿拂她好意,当下便将蒸蛋吃了,随后探头望她,只见她捧着个瓦罐子捣鼓起来,看不出她在做什么。过不多时,赵小妹便捧着那罐子来到柴房,说道:“大侠,你的金疮药昨天用完了,今天我在山上采了些治外伤的草药。”
燕无双奇道:“你会医术?”
赵小妹笑道:“我哪里会什么医术,我们穷人家没钱看病,这不过是我们自己对付小病小痛的一些土法子而已。要是得了大病,那只有挨命等死的份了。”
燕无双叹道:“没想到现在老百姓过得这么苦。”
赵小妹道:“是啊!我要是能象大侠你这样武功高强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了。”
燕无双却道:“赵姑娘抬举我了,我要是武功高强的话就不会被人伤成这样了。”
赵小妹道:“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万一坏人很多,你一个人也打不过呀!”
燕无双微笑道:“你懂得还不少。”
赵小妹得意地道:“那是!大侠,我给你换药吧!”
燕无双忙道:“不用麻烦赵姑娘,我自己来。”
赵小妹道:“你身上有伤不方便,我来换,别动!”不由分说,小心翼翼地为燕无双双腿几处重伤换药包扎。
燕无双不忍拂她好意,只得由她施为,当下寻话问道:“赵姑娘,你爹娘天天种地干活,怎么会吃不起米呢?”
赵小妹叹道:“大侠有所不知,我们一年到头也是有些收成的,只不过其中一半的粮食得给官府交赋税,剩下一半才是自己的。还得卖些粮换钱用,更重要的是留些粮备灾荒。万一第二年老天爷不下雨闹旱灾,或是雨下多了闹洪灾,田没了收成那岂不是得饿死了?反正我们穷人家有粮食也舍不得吃,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吃顿好的,所以年年都过得紧巴巴的。”
燕无双也不禁叹道:“原来如此!”此刻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拿出些钱财来接济赵小妹一家,不幸的是他身上的银两早在河中逃命时遗落了。
赵小妹又问道:“大侠,你痛不痛?如果痛叫出来,别强忍着,我不会笑话你的。”
燕无双道:“还行。赵姑娘,你以后别再叫我大侠了。我比你年长,你若不嫌弃,便叫我一声大哥。”
赵小妹喜道:“好啊!我就叫你燕大哥!”
燕无双道:“恩。”
赵小妹道:“燕大哥,那你以后也别叫我赵姑娘,直接叫我小妹吧!”
燕无双道:“好。”
赵小妹欢喜不已,一边为燕无双换药一边向燕无双打听各种江湖趣事,不多时便给燕无双手脚和背上的伤换好了药。
燕无双便道:“小妹,剩下的我自己换。”
赵小妹道:“好。燕大哥,你慢慢换,我玩玩剑。”跟着便取出长剑,快步奔了出去。
燕无双忙道:“你小心一点!”
赵小妹叫道:“知道啦!”
当晚,老两口回家后便察觉到异样,当着赵小妹的面,议论家中这两日粮食吃得比往常快了些。
赵小妹心虚,大着胆子叫道:“你们两个吃得肥肥胖胖的,还嫌粮食吃得快,我瘦得跟竹杆似的,一顿才吃多少嘛!那我从明天起只做往常一半的饭就好了,要不然大家以后就天天煮稀饭喝,这样就能省些粮食下来了。”
老汉怒道:“死丫头!胡说八道,老子哪里肥肥胖胖了?”
老妇忙劝道:“好了好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爹,你没做过饭,不要疑神疑鬼冤枉了小妹。”
老汉怒气不消,冷哼道:“还是趁早嫁出去省心,也好收点彩礼给老二讨个老婆。”
老妇叹道:“可是咱们家小妹瘦骨伶仃的,屁股又小,想找个好婆家实在太难了。你看马老六,钱大牛他们家的闺女,上门提亲的人都快把门坎踏破了。我们家只有李老实一家来过,而且他儿子还是个瘸腿子。”
老汉却道:“要不干脆就应了李老实,少点彩礼也无妨。反正老二在王老爷家干到年底就回来了,然后给他娶个婆娘,家里同样是多一口人,咱们还能早点抱上孙子。”
小妹大是不愿,忙叫道:“我死也不嫁给李老实家的那个瘸子!你们要么直接把我拉到镇上去卖了吧,这样说不定我还能遇到个好人家呢!”
老汉怒道:“你个没大没小的死丫头!还敢跟老子顶嘴?”
老妇忙道:“小妹,你还不快去睡觉?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做主,你一个女孩子家的不许插嘴!再说你二哥今年都二十五了,你难道忍心看他打一辈子光棍吗?还有你大哥在南边打蛮子,也不晓得现在是死是活。我们家……我们家……”说着就洒泪哭了起来。
赵小妹忙劝慰道:“娘,你别担心大哥了,大哥一定会没事的,说不定大哥还能立个军功,当个大将军回来了呢!”
老汉却冷笑道:“能活着回来就阿弥陀佛了!还想当将军?你一天还真是会痴心妄想,你先去看看咱们赵家祖坟上有没有冒青烟再说!”
赵小妹不服,大声道:“难道想想也不行吗?”
老汉喝道:“不行!你就是以前听那个臭说书的听疯了,现在不许你再胡思乱想,赶紧睡觉去!”
赵小妹不敢再反驳,跺脚道:“睡就睡!”
老妇道:“他爹,别跟孩子置气。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在所难免。”
赵小妹赌气回房睡后,老两口又议论了半晌方才熄灯就寝。燕无双听了他们一家人的谈话后,感叹不已,此时却也无能为力。
次日赵小妹送走父母后便又来给燕无双送早饭,燕无双昨晚听了他们一家的谈话,现在哪里还吃得下?当下说道:“小妹,我不饿,你多吃点。”
赵小妹忙道:“燕大哥,你怎么会不饿呢?你别把我爹娘昨晚说的话放在心上,他们一回来闲着了就爱絮絮叨叨的,没话找话说。燕大哥,你得吃饱饭,这样伤才好得快。”
燕无双道:“小妹,你更应该多吃点。”
赵小妹道:“我天天自己做饭还能饿着么?我身子就这样的,吃什么都长不胖的。燕大哥,你别看我长得瘦,我身子骨可好着呢,要不然怎么有力气把你从河里捞起来,然后又背回家来呢?”
燕无双心中感激不已,唯有说道:“小妹,谢谢你。”
赵小妹笑道:“燕大哥,你又跟我客气了!你慢慢吃,我上山去采药了。”
燕无双忙道:“小妹,你别再爬树找鸟蛋,我吃饭就很好了。你再冒险去爬树,我是决计不会吃的。”
赵小妹道:“燕大哥,这四周的山我熟悉得很,我命硬着呢,你放心好了!”说着笑嘻嘻地走了。
燕无双又只得叹了口气,心中又着实为赵小妹担忧起来。此后每日赵小妹上山采药、掏鸟蛋、打野味;下河摸鱼虾、捉鳝鱼、抓螃蟹,费尽心思为燕无双做好吃的将养身体。这般过了半月,燕无双伤势大好,下地行走无碍。
这日清晨,赵小妹照常做饭让二老吃饱,送走他们后便兴高采烈来给燕无双送饭,她喊了几声未听到回应,忙拨开稻草一看,里面空空如也,燕无双哪还在里面?
赵小妹心往下沉,急急奔到外面查找,并不见燕无双身影,然后又匆匆奔回柴房,伸手往草垛里去取剑,然而也抓了个空。
赵小妹这才彻底接受了燕无双已走的事实,呆呆地坐倒在稻草上,想哭却又哭不出来,恍如美梦初醒一般,怅然若失,难过已极。
便在这时,只听有人叫道:“小妹!”
赵小妹抬头一望,那人一身白衣,长身而立,神采飞扬,不是燕无双又是谁?
赵小妹叫道:“燕大哥!”起身扑入燕无双怀里,跟着放声大哭起来。
燕无双愕然道:“小妹,你怎么啦?”
赵小妹哭道:“燕大哥,我以为你悄悄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呢!”
燕无双递给赵小妹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说道:“怎么会?我即便要走也会跟你道别的,昨晚我只是出去了一趟而已。小妹,这是给你的。”
赵小妹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白花花的全是银锭,约莫有七八十两的样子,顿时震惊不已。她虽然识得银子,但她一生之中委实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看了又看兀自难以置信,问道:“燕大哥,我不是在做梦吧?这么多钱都是给我的吗?”
燕无双微笑道:“这些都是给你的,你不是在做梦。”
赵小妹道:“燕大哥,那你掐我一下,我看看我痛不痛。”
燕无双只是微笑了一下,并不动手,赵小妹便抓起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笑道:“我果然不是在做梦!燕大哥,我发财了!”
燕无双叹道:“真是个傻丫头!”
赵小妹道:“燕大哥,你一晚上在哪里弄到这么多钱?”
燕无双道:“我自有办法,但是现在难以跟你说明。你放心用,这些钱都是干净的,没人会因为这些银子来找你麻烦。”
赵小妹喜道:“谢谢燕大哥!”
燕无双轻抚她秀发,温言道:“小妹,以后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送些银子给你,你不用再象以前那样辛苦了。只要有我燕无双在世一日,我就保你一日衣食无忧!”
赵小妹先喜后忧,依依不舍地道:“燕大哥,你要走了吗?”
燕无双点头道:“恩。我有要事在身,不得不走了。小妹,谢谢你,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
赵小妹忙道:“燕大哥,可是我想跟你一起走,我想跟你学武功,想跟你一起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劫富济贫!”
燕无双道:“江湖险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这次就差点把命丢了。小妹,你现在有钱了,可以不用担心嫁给自己不想嫁的人,你想吃什么玩什么都行的。”
赵小妹道:“可是我就想跟你学武功当大侠呀!我不想……不想这么快就嫁人生孩子。”
燕无双道:“你想学武功也行,等我找到我师弟以后,我就来教你。等你武功大成以后,你就可以出去闯荡江湖了。”
赵小妹道:“你师弟不见了吗?”
燕无双道:“我师弟偷偷下山,到江湖上胡作非为,我必须要将他找到带回龙虎山严加看管。”
赵小妹道:“燕大哥,那正好呀!我跟你一起走,我可以帮你找师弟。”
燕无双轻抚她头顶,语重心长地道:“小妹,听话!我找到师弟后就来教你武功。”
赵小妹不忍再拂他之意,心中难过至极,哽咽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