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即是六月初一,正是武举大会之期。这日清晨,饭厅早早便供了饭食,云松扬、吕元赫等人情知今日必有几场好战,是以个个饱餐一顿,以备全力相搏。
饭后不久,四个太监前来会同馆传旨,宣召应举的江湖中人进紫禁城内赴会。
郭安当即召集众江湖人士起行,锦衣卫在前开道,赵玉金率众侍卫随行,一行两百来人浩浩荡荡地前往紫禁城。
城中百姓沿街观望,评头论足,议论纷纷。云松扬、吕元赫等人何曾经历过这等万众瞩目的场面?一个个均是得意非凡,自豪不已。唯有戚敏与歆溪二女颇为羞窘,虽然准许女子应举乃是王振之意,但女子这般抛头露面去与男子争夺武状元仍是惊世骇俗之举,是以不少人对二女指指点点,甚是嘲讽鄙夷。
行了多时,一行人便从紫禁城东门入,来到一处瓮城之中。四周城墙上兵卫林立,旌旗招展,甚是威严。瓮城中备有许多兵器架,十八般兵刃皆全,众江湖人士均想此处当是武举比武之地。
第二道进入皇宫的大门紧闭着,瓮城中并不见有朝廷其他官员,只见门楼上有肃立的锦衣卫和太监,又隐隐见到有个身着黄袍的人端坐其上,是否是当今正统皇帝,众江湖人士心中猜疑不定,并不敢妄议。
郭安率众走到门楼之下躬身拜道:“参见王公公!参见马大人!参见王大人!”
众江湖人士听了均是一震,王公公必是王振无疑,马大人当是锦衣卫指挥使马顺,王大人也当是王振侄子王山,任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同知。马顺与王山二人为王振铲除异己,残害百官,手段残忍狠辣至极,乃是王振的左膀右臂,是以众江湖人士虽然看不清他们的相貌,但也料到必是这二人。
众江湖人士当下跟着郭安等人慌忙拜倒于地,齐声高呼道:“参见王公公!参见马大人!参见王大人!”
只见门楼上一个身着锦衣卫服饰的人走到城墙边上,朗声道:“尔等且听好了!本次武举大会是为朝廷选拔精兵良将,并非只是为选一个武状元,是以王公公一改朽规,广纳天下习武英才。本次武举大会不比弓马、不打擂台,而是改为闯关过阵,考验尔等的真本事!”
说话这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马顺,众江湖人士虽然看不清他相貌,但也猜得出他不是马顺便是王山。他们听了马顺之言后不禁又惊又奇,武举大会以这般方式选拔委实出他们意料之外,但他们也只敢在心里嘀咕,谁都不敢说出口来。云松扬与吕元赫双方算计落空,均是啼笑皆非,相互嘲讽。
只听马顺又续道:“尔等能来此参加武举大会已证明都有过人之能,因此尔等在接下来的考验中是否过关,皆可以留下来为朝廷效力,以后再立功擢升。徜若有不愿留下的人,王公公也将赠与一百两纹银作为盘缠欢送他离去。当然,能通过最后一关考验的自然也就是本届武举大会的武状元了,官封锦衣卫百户之职!”
众江湖人士听了这话顿时又惊又喜,激动难抑,只觉已一脚踏入了官场,平步青云也近在眼前。须知锦衣卫百户之职并不算低,这对于一介草民来说真可谓是一步登天了,众江湖人士之中又有谁不心生向往?
郭安与赵玉金随后率众退到宫墙边站定,四周城墙上的兵卫倏然张弓搭箭对准了众江湖人士。此时进入瓮城的外宫门已然紧闭,众卫兵此举倒是让众江湖人士吃了一惊,其中干过杀人越货的人做贼心虚,以为王振引他们至此地意欲聚而歼之。
郭安忙道:“大家不要惊慌!卫兵所用箭支皆已去了箭头,并以棉布包裹,浸了红漆,射在人身上后会留下一个红色标记,并不会伤害到大家的性命。此举意在考验大家在兵刃上的造诣,看看大家真到了战场之上是否有过人之能,能否在敌人铺天盖地的箭雨中活下来。一轮箭雨过后,身上不超过三处致命伤的人便算通过考验,方才有资格进入到下一关的考验。”手指右侧的一排兵器架又道:“所有的兵刃这里应有尽有,大家可随意挑选自己趁手的兵刃。”
江湖人士此番皆不敢带兵刃进京,当即纷纷挑选了自己所使的兵刃。戚敏本是用九尺长鞭,但她知道挥动长鞭来抵挡箭支自是大为不利,是以也选了一柄长剑为兵刃,拔剑挥舞了几剑,迅捷灵动,一看便知剑道造诣不凡。
郭安见众江湖人士已做好了准备,从施广兴手上拿过一面小黄旗一挥,四周城墙上的兵卫当即连珠箭发,密如骤雨的箭矢往众江湖人士射下。瓮城之中乃是平坦广阔的青石板地面,并没有任何可用以遮挡箭矢的大物事,众江湖人士只得挥动兵刃护身,施展身法躲避,均是尽展生平所能。
众兵卫每人只发二十箭,一阵箭雨过后,郭安与赵玉金便带人上前检查众江湖人士的伤情。众江湖人士也相互观望,有的欢喜庆幸,有的伤心沮丧。
吕元赫、崔大郎、罗谨行、范敬如、桑彪、邓雄、马晋涛七人尽皆通过了考验,他们身上箭伤均未超过三处;且以吕元赫为最优,未曾中过一箭,自是得意不已。
云松扬、歆溪、戚敏、唐春雷、江近月、谭向天、简高峰七人也都顺利通过了考验,七人中武功造诣最高的云松扬身上却中了两箭,但他这两箭乃是为歆溪、戚敏二女抵挡所中,门楼上看清此举的人均对他甚是赞许。
除云松扬、吕元赫等十四人之外,还有十几人也通过了考验,其他未曾通过考验的人也都只身中数箭,并没有人满身红点被射成筛子,总得说来人人皆有一身真本事,并非滥芋充数的庸手。
门楼上一个话音尖细的人笑道:“不错不错!果然都是人才!难得两个女英雄的身手也这般厉害!咱家很是期待你们接下来的表现。”
郭安当即向歆溪、戚敏二女道:“还不快谢过王公公?”
歆溪、戚敏二女慌忙向门楼上齐声拜道:“民女谢王公公赞赏!”
只听马顺道:“诸位身上虽然都有箭伤,但此番考验毕竟没有盾牌和其他可以躲挡之物,实属难能可贵!徜若真到了战场之上定能远超今日的结局,可堪重用!朝廷必不会埋没了你们的才能。”顿了一下又道:“其馀未通过考验的人也不要气馁,武举大会的所有考验并不能证明你们全部的本领。只要你们以后忠心耿耿,效忠朝廷和王公公,一样可以建功立业,加官进爵!”
随后进行第二关考验,第一关未曾通过考验的江湖人士都被请到一旁靠近城墙观看。这时瓮城中第二道城门大开,一众甲胄鲜明、刀枪生寒的皇城禁卫军从里面鱼贯而出,约莫有三百来人,奔到瓮城中将云松扬、吕元赫等通过第一关考验的江湖人士团团包裹了三圈。
众江湖人士见了这等阵势自不免又吃了一惊,郭安便道:“这第二关需得你们以一敌十,团结一致才能通过考验。他们都是皇城中的禁卫军精锐,诸位不可小觑。规则是以一炷香时间为限,你们要么将他们全部击败,要么就支撑到一炷香的时间。双方交战期间,倒地便视为落败,所有人都不得再对其攻击。不过这第二关可是真刀真枪的较量,伤损在所难免,甚至还会因此丢了性命,谁要是怕了可以现在声明退出考验。”顿了一下又道:“退出一人便减少十名禁卫,并不影响馀下人的考验。”
众江湖人士听了这话都是惊惧不已,相互观望,看看其他人的反应,最后谁也不愿意放弃第二关考验。
郭安便道:“没人退出的话,那么第二关的考验就开始了。”
施广兴跟着点燃了一根长约十寸的线香,郭安便挥动了黄旗下令,三百馀名禁卫军齐声一喊,挥起手中的兵刃就向众江湖人士攻了过去。这些禁卫军都是训练有素,武艺过硬的好手,相互配合,攻防兼备,自成阵势。
云松扬、吕元赫双方及其他江湖人士并未做到同仇敌忾,团结协作,反而见机相互算计,因此江湖人士一方并未能击败禁卫军一方,最后只有云松扬、吕元赫、戚敏三人苦苦支撑到一炷香燃尽。
歆溪、江近月、唐春雷、谭向天、简高峰、罗谨行、桑彪、范敬如、崔大郎、邓雄、马晋涛等江湖人士与五十几个禁卫军都只是受了些轻伤,按规则倒地脱战活了下来,并没有人因此而丧生。
只听王振笑道:“不错不错!想不到还真有一位女英雄通过了第二关考验,咱家不会亏待于你。”顿了一下又道:“你们三个通过第二关考验,那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了,但接下来的考验将越来越难,希望你们三个莫让咱家失望。”
云松扬、吕元赫、戚敏三人齐声道:“是!”
随后,所有禁卫军从内宫门徐徐撤走,跟着又有两男一女,三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来到瓮城之中。众人虽然看不清他们的相貌,但与他们目光一触,便如遭利箭穿头,令人望而生寒,莫可逼视。
那女子年纪不大,约莫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手持一柄长剑,风姿卓约,肌肤胜雪,当是一个美人。
其馀两个男子均是三十五六岁的样子,气魄逼人。一个长身挺拔,使一对尖齿铜钹;一个身形壮硕,赤手空拳,但却戴着一对黑铁护腕。
这三人乃是王振手下的影卫,是王振从一百多个男女死士之中,以极其残酷的方式训练出来的三个冷血杀手,对王振绝对忠诚,武功造诣堪晋绝顶高手之流。
三影卫旨在如影随形,暗中保护王振的安危,极少离开皇宫执行任务,因此极为神秘。那使长剑的女子名叫七杀,人美心狠,杀人不眨眼,最为出色,是以为影卫之首;那使铜钹的名叫贪狼;那赤手空拳的名则叫破军。
云松扬、吕元赫、戚敏三人见了暗暗心惊,他们都看得出七杀、贪狼、破军这三人均是武功造诣惊人的高手,决计不好对付。
只听郭安道:“这三位皆是大内高手,由他们来试试你们的武功造诣到底如何。歆溪姑娘便与这位女高手比试,云松扬、吕元赫,你们两人可从剩馀两位高手随意挑选一位比试。这第三关以十招为限,你们三个要是在十招之内击败三位大内高手,或是坚持到十招之后都算通过考验。”
云松扬等三人听了这话顿时又吃了一惊,均想只需在他们手上撑到十招便算赢,那这三人的武功造诣得有多高?但眼下怕也无益,唯有尽力一拼。
吕元赫看得出破军虽然赤手空拳不使兵刃,但他那黑铁护腕不惧刀剑,格挡如意,双拳无所顾忌,便可长驱直入,绝难应对,当下便向贪狼拱手道:“在下想领教领教这位大人的高招。”
吕元赫既然先选了贪狼为对手,云松扬自也不便与他争抢,于是同歆溪退到一旁观战。贪狼大步上前数步,双钹一翻,凝立不动。吕元赫见他要自己先出招,当即抢身过去,一刀往他右手铜钹斩落。
贪狼右钹反撞而上落空,左钹削向吕元赫的面门,却正迎上他大刀,“铛”的一声,火星四溅。原来吕元赫攻向贪狼右钹是虚,一刀未曾使老便已变刀攻向贪狼左钹。他这一招“声东击西”无论速度还是力道皆已是竭生平之能,但却被贪狼轻轻巧巧地接下。
便在二人兵刃相交的那一瞬间,贪狼左钹轮齿卡住吕元赫刀锋往外一掀,右钹又往他面门削去,势大力沉,疾如闪电。
以吕元赫之能,原本避无可避,防无可防。所幸他右手握刀拿得够稳,没被贪狼左钹掀得脱手飞出,但却被贪狼那一掀之力往左带走了两步,他同时又慌忙仰身躲避,这才堪堪避过贪狼左钹一击,端的是凶险已极。
贪狼趁势进逼,双钹连环,一钹上下翻飞,一钹左右盘旋,瞬息间攻出六钹。吕元赫仓皇接招,连连倒退,大刀奋力上遮下拦,左挡右扫,虽然使得滴溜溜转,防得甚是紧密,仍然不能挡贪狼双钹之招,更不能挡贪狼双钹之力。堪堪接了四钹,吕元赫手臂吃痛,已被贪狼铜钹割伤手腕,痛得弃了大刀,滚避到一边,紧按伤口,鲜血直流。
胜负已分,贪狼自未再进逼,但见吕元赫除了右腕受了点轻伤之外,双臂及胸膛的衣衫也被贪狼双钹利齿一共割破了五处。原来吕元赫适才虽然接住了贪狼四钹,但贪狼双钹与他大刀一沾即走,仍然是一钹未曾落空,若是两人性命相搏,吕元赫此刻焉有命在?
众江湖人士适才见吕元赫面对贪狼疾风骤雨般的攻势犹有应变之能,仍然不失高手风范,但是与贪狼这般绝顶高手相比,那便不啻云泥了。因而心中均是震惊不已,没想到王振手下竟有这般能人,哪还敢对王振有半分轻视之心?
云松扬与歆溪二人自是更为震撼,心想七杀与破军二人比之贪狼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此也唯有硬着头皮一战了。
戚敏当下抖出长鞭,上前向七杀抱拳道:“奴家斗胆领教大人的高招!”
七杀点点头,上前几步,剑不出鞘,同样凝立不动。戚敏一咬牙,纵身奔上,一鞭向七杀拦腰扫去。七杀上身往后一仰,双脚如在地上生了根一般,身子几将贴近地面竟不落地,轻轻巧巧地避过戚敏一鞭。
戚敏这一鞭力道不轻,落空之后,长鞭反向自己卷回来,但见她扭身一翻,未待七杀起身,长鞭又顺势扫出,新力叠旧力,势若浪涛般地往她卷去。
七杀识得厉害,虽惊却不慌,她手一撑地,身子陡然一转,擦着戚敏长鞭避了开去,端的是巧妙绝伦。
戚敏这一鞭落空,已然驾驭不了鞭上的力道,身子又是一翻,一鞭劈到地上方才卸了力道,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她两鞭落空,又气又急,娇喝一声,跟着旋身进逼,鞭随身转,尤如风车般的向七杀攻至。
七杀一直未曾反击,长剑也一直未曾出鞘,因为她自是甚高,根本不把戚敏放在眼里,是以先让戚敏三招方才出手,但戚敏此时使出这一招“天旋地转”来,攻防兼备,霸道凌厉无匹,倒迫得她连退四步,不得不出剑去拨她鞭梢。
却不料,七杀长剑方才触及到戚敏鞭梢,长鞭尤如活蛇般的绕上她长剑缠了两圈,戚敏跟着便往后一撤,意欲夺下她手中的长剑。
以戚敏之力根本不足以这般夺下七杀手中长剑,但她此时挟旋转之势,远超她本身之力,未尝不可一试。岂料七杀长剑未曾出鞘,仅只被戚敏把剑鞘夺了过去。七杀长剑一经出鞘,势若猛虎出笼,杀气大盛,挫身一晃,往戚敏鞭下直钻,长剑一挑便阻了她长鞭攻势。
戚敏大骇,慌忙撤身收鞭,左右交错,连环疾劈,鞭鞭尽竭生平之能。却不料,七杀身形左晃右闪,尤如鬼魅,丝毫无伤;长剑前挑后荡,迅捷如风,无孔不入。
戚敏虽然且战且退,攻防兼备,但依旧无法将七杀拦在长鞭之外。七杀三剑使过,人也抢到了戚敏身前,跟着运剑一挑,只见血光飞溅,戚敏一声闷哼,弃了长鞭便着地滚到一边。七杀不再进逼,戚敏攻了她五鞭,她也攻了戚敏四剑,算起来还不到十招,自然是戚敏落败了。
歆溪惊呼一声,急忙上前查看戚敏伤势,所幸此番乃是武举比试,七杀并未下狠手,只是划伤她右臂一层皮肉而已。
七杀长剑归鞘,冷冷地道:“我宝剑出鞘,不见人血绝不归鞘,这是你自找的!”
戚敏又羞又气,咬牙忍痛,并不敢说什么。
郭安便道:“刀剑无眼,伤损在所难免,幸好伤得不重。”向云松扬又道:“现在该你了。”
云松扬见了吕元赫与戚敏之战后已是信心全无,吕元赫也还罢了,戚敏长鞭变幻无方,劲力不凡,当属高手无疑,自忖无法轻易胜她,但她这般凌厉的攻势却在七杀面前直似儿戏,这让他如何不忌惮?
当此情形,云松扬自知不敌破军,也无颜不战而降,只得上前向破军抱剑道:“请赐招!”
破军似乎早已急不可耐,云松扬话音一落,他便冷哼一声,一纵而前,一拳往云松扬胸痛捣去。云松扬慌忙往后疾退,同时拔剑出鞘,刷刷两剑便往破军拳头上绞去。
破军振臂迎上,以护腕抵剑,以拳掌攻敌,左右连环进逼,迅捷如风,刚猛非常,顿时便迫得云松扬一退再退,落了下风,根本不容他还击,太极剑法以柔克刚的妙着,此时竟也一点儿施展不出。
云松扬不得已,全力防守,长剑纵横翻飞,舞成一片剑网护身,端的是密不透风。
却不料,破军拳掌滑如灵蛇,又有护腕格挡,稍稍格开一条缝隙,拳掌便顺着云松扬剑势疾钻,端的是无孔不入。
云松扬大骇,只得展开身法腾挪开去,如此半遮半避,挽回了几分颓势,虽然剑剑竭力而为,难以持久,但破军一时间也奈何不得云松扬。
便在这时,郭安叫道:“十招已过,胜负已分,不用再打了。”
原来云松扬与破军二人一个攻得紧,一个防得快,早已斗了不下二十招了,郭安委实看不下去,方才出言叫停。
却不料破军越来越气,深以未能在十招内击败云松扬为耻,根本不肯罢休,拳拳含恨出击,势必要捣中云松扬一拳方才肯罢休。
郭安见破军不听,他也无可奈何,影卫只听命于王振,不受其他任何人约束,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歆溪、戚敏等人见云松扬危急,心里也只有干着急,根本不敢出言阻止。
便在这时,只听王振叫道:“住手!”
他话音不高,语气也无呵斥之意,只是轻轻一叫。破军听了却似听到了圣旨一般,当即收拳退了开去,但他怒气并未消减,大喝一声,四拳连环捣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只听“啪啪啪啪”四响,青石板破裂,地上被他铁锤般的拳头砸出两个深坑来。
众江湖人士见了均是惊骇不已,心想破军这一拳若是捣在人身上那还了得?
只听马顺道:“第三关比试结果已经明了,云松扬顺利通过。吕元赫虽然落败,但其武功表现惊人,属实难得,勉强也算通过考核,接下来进入第四关考核。”
戚敏听了这话心中大感不服,吕元赫与贪狼之斗她看得清清楚楚,吕元赫仅出一招便被贪狼压在下风,七招便即落败,哪里有什么惊人之处?若说惊人之处,自己实比吕元赫强得太多。
歆溪见戚敏欲要顶撞马顺申辩,急忙将她拦住了。马顺等人虽也瞧见戚敏的举动,但却装作视而不见,并不理会。
第四关考验之地并不在瓮城之中,郭安率众锦衣卫只带云松扬与吕元赫二人从内宫门进入,抬眼便见到一片广袤的殿宇,红墙碧瓦,飞檐斗拱,辉煌已极。云吕二人瞧了自是震撼不已,心里却又在揣测,这第四关为何在皇宫里?到底会考验什么?第三关的人已是这般厉害了,那第四关只怕更胜第三关。
云吕二人心中猜测,跟着郭安来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宫院之内,郭安手指左侧一偏殿向吕元赫道:“你的第四关考验在这里面。”手指右侧一偏殿向云松扬道:“你的考验在这里面。”顿了一下又道:“你们且听清楚了,这第四关不同于前三关。这第四关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若通不过考验那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谁要是先通过考验出来,谁就是本次武举大会的武状元!如果你们现在怕了,也可以放弃挑战。”
吕元赫一瞧云松扬,冷冷一笑,转头便推门进入左边的偏殿。云松扬把心一横,毅然决然地进了右边的偏殿。
云松扬进入偏殿后,郭安便命人关上了房门,云松扬心中顿时又是一惊,当下凝神戒备,不敢有丝毫大意。但见殿中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陈设装饰可供人潜身隐藏的,大殿尽头却有个垂手而立的白衣人。
云松扬当即握紧剑柄,一步步走到近前,赫然见到那白衣人竟是一个被粗重铁镣捆缚在一根木架上的囚犯,丝毫动弹不得。这囚犯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垂头散发,好似昏死过去了一般,看不清他的面目。
云松扬不禁又惊又奇,不敢有丝毫松懈,心中疑惑猜测这其中必有玄机。囚犯面前有一张长几,上面放了一张字笺,云松扬拿起一看,但见上面写道:“杀了此人,即可通过考验!”
云松扬看了字笺顿时惊愕不已,他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这最后一关竟然是让他杀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当下伸出长剑缓缓挑开囚犯的长发,瞧那囚犯面目。那囚犯却在这时忽然醒转了过来,只见他五十多岁年纪,口鼻溢血,面色痛而不哀,反而是一脸激愤之色,双眼恨恨地瞪着云松扬。
云松扬倒是吃了一惊,慌忙退了一步。那囚犯却厉声喝道:“阉党狗贼!你要杀便杀,老夫求仁得仁,死得其所!哼!想让老夫屈服于你们祸国殃民,那是休想!”
云松扬顿时明白过来,此人必是遭王振迫害的忠臣,当下问道:“你是谁?”
那囚犯听了这话不禁有些错愕,稍微一愣,而后仰头哈哈大笑道:“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礼部侍郎钱衷青便是老夫!阉党小贼,你去告诉王振,死我一个钱衷青,世上还会有千千万万个钱衷青!我大明社稷自有天佑,你们这些祸国殃民的妖孽虽然逞凶一时,但总有复灭的一日!”
云松扬忖道:“这位钱大人宁死不屈,实是爱国爱民的忠臣,王振让我杀他正是要我表明心迹。我若真杀了这位钱大人,那以后势必遭世人唾弃,为江湖正道人士所不容,那以后也只有死心塌地跟着王振了。徜若不杀钱大人,那我就摆明了要跟王振作对,那是绝对不可能活着出皇宫。我该怎么做……”
钱衷青见云松扬神色间大为忧虑犯难,也是颇为意外,细瞧了他一番,语气缓和了不少,说道:“年轻人,你面相并无奸戾之气,老夫看得出你秉性不坏,应当也是迫于无奈才屈服于阉党的淫威之下。你动手吧,老夫不怪你!不过老夫临死之前有一言相劝,人生几十载不过转瞬,功名利禄亦都是浮云!大丈夫当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心怀苍生,青史留名,虽死犹荣!”
云松扬道:“钱大人说得是。钱大人,只是在下今日若不杀你,在下也没法活着走出去。钱大人若有什么未了之事,不妨告诉在下,在下定当尽己所能为大人办到,以赎今日之罪!”
钱衷青听了这话顿时大为动容,神色一激,随后又平息下来,闭眼叹息一声,两行泪珠顿时流下面颊,倏地凛然道:“朝廷为阉党把控,大明社稷尚且岌岌可危,区区几个黎民百姓的生死命运微不足道!你要真有谶悔之心多往这方面尽些力吧!”
云松扬叹息一声,委实无可奈何。
钱衷青又道:“年轻人,死对于老夫来说已经是一种解脱了,你速速动手吧!”
云松扬虽听钱衷青这样说,却仍然下不了手。
钱衷青倏然厉声吼道:“阉党奸贼,你动手吧!”
钱衷青这一吼已是传到偏殿外面,惊动到郭安他们了,云松扬心中一惊,右手一颤便挺剑刺进了钱衷青的心窝。
钱衷青闷哼一声,满脸痛苦之色地望着云松扬,说道:“年轻人,记住老夫……说的……”话犹未了,垂下头便即毙命。
云松扬心中一痛,顿时愣在当场,思绪万千,良久才回过神来,忽然想到自己进殿已久,不敢再耽搁,忙向钱衷青遗体一拜便匆匆出了偏殿。
吕元赫早已通过考核在外等侯了,他瞧向云松扬一眼,满脸鄙夷嘲讽之色,好象在说你不是满口仁义道德的君子大侠吗?怎么也杀害忠良向王振表明心迹了?云松扬脸色一红,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郭安跟着派施广兴进殿查看了结果,确定云松扬通过考核后便率众回到瓮城向王振禀明了结果,王振听后甚喜,当即口头封了吕元赫为武状元,云松扬为武探花、戚敏为武榜眼。此举虽然有违礼法,但是在场众人谁都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
随后,众江湖人士又随同郭安、赵玉金返回会同馆听信。只待圣旨一下,吕元赫便是武状元了,他自是得意非凡。崔大郎、范敬如、桑彪、邓雄、马晋涛六人也跟着骄横起来,越发不将云松扬等人放在眼里,不少江湖人士纷纷投向吕元赫一方,谄媚奉承。戚敏、歆溪、唐春雷、江近月、谭向天、简高峰六人自是气闷不已,对云松扬输给吕元赫十分不解,云松扬对杀钱衷青之事又绝口不提,戚敏等人也无可奈何。
次日东厂提督太监曹吉祥率众前来会同馆宣旨,云松扬与吕元赫同时被封为锦衣卫百户之职;戚敏封为锦衣卫总旗,稍低云吕二人一等;戚敏、歆溪、唐春雷、江近月、谭向天、简高峰、罗谨行、崔大郎、范敬如、桑彪、邓雄、马晋涛等通过第一关考验的人尽皆封为锦衣卫小旗,又低于戚敏一等;馀者皆为锦衣卫校尉,品级最低。
曹吉祥宣完圣旨,赐了众江湖人士飞鱼服、绣春刀及腰牌。众江湖人士改头换面后,一个个威风凛凛,神气十足,然后又跟随曹吉祥进宫谢恩。歆溪与戚敏二女的衣袍出奇的合身,好似特地为她们量身裁剪而成的一般,丝毫不掩盖她们婀挪的身姿,反倒增添了几分巾帼英气。
众江湖人士这般进宫比之昨日又有所不同,沿街百姓纷纷前来观望,万人空巷,欢声雷动。戚敏与歆溪二女也是自豪不已,无人再敢小瞧她们,反而称赞艳羡,传颂一时。
曹吉祥率众从午门入宫,排了两队,鱼贯而行,一路上禁卫夹道而立,威武森严。众江湖人士的心神都不自禁紧绷了起来,虽然好奇皇宫中的景象,但谁也不敢大胆地东张西望,出声议论。
众江湖人士都以为此番能见到当今天子,却不料曹吉祥带他们绕过太和殿左折右转来到一处大偏殿里,见到了把持朝政,权倾天下的司礼监大太监王振。只见他约莫有五十岁年纪,脸颊饱满,脸色红润,并无半点奸戾之气。谁也想不到这个面色慈和的老人便是残害忠良,祸乱朝纲的阉党之首。
众江湖人士不敢怠慢,急忙跟着郭安与赵玉金等人恭躬敬敬地向王振行了跪拜之礼,王振含笑起迎,摆手道:“大家免礼!快快请起!”打量了歆溪与戚敏二女一番后,又说道:“不错不错!难得有两位女中豪杰打破世俗之念来效命朝廷。”
戚敏便道:“若非王公公推陈出新,打破陈规,属下又如何能有机会为王公公效命?”
王振甚喜,微笑道:“说得不错!皇上年轻,玩世不恭,不理朝政,本官为稳固大明的江山社稷不得不代为执政。大家以后只要效忠本官,好好办事,本官包管大家以后都加官进爵,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吕元赫随即躬身拜道:“卑职定当誓死效忠王公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云松扬等人听了这话也忙跟着一齐躬身拜道:“誓死效忠王公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王振大喜,笑道:“好好好!难得你们如此识大体,本官很是欣慰,大家快快免礼!”
随后,王振便命马顺将云松扬与吕元赫等江湖人士,分派到锦衣卫所属的北镇抚司中供职。马顺将武举大会晋升的锦衣卫人员均分作两拨,由云松扬和吕元赫分别统领节制。戚敏、歆溪、唐春雷、江近月、谭向天、简高峰六人被分派在云松扬手下;崔大郎、范敬如、桑彪、罗谨行、邓雄、马晋涛六人则被分派在吕元赫手下,这般分派自然是王振已知他们相互之间的关系,命马顺特意为之。
安排妥当以后,云松扬与吕元赫便奉马顺之命在京城中秘密搜捕北侠易昀,两拨人相互不服,少不得又明争暗斗了一番,结果一无所获。
三日后王振便在司礼监召见吕元赫与云松扬,说道:“本官今日召见你们来是有要事派你们去做。云南麓川蛮夷造反的事,想必你们都有所耳闻,蛮夷不服王化,叛服不定。此战旷日持久,劳民费财,大伤我大明国力,因此本官将派你们出征麓川讨伐蛮夷。这可是你们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待你们凯旋归来时,本官将在奉天殿上为尔等论功行赏!”
吕元赫当即拜道:“属下必当视死如归,奋勇杀敌,为王公公分忧!”
云松扬也当即表了忠心,王振道:“很好!此次出征你们还有一项秘密任务,本官将派马顺携镇国神兵“尘剡剑”前往麓川斩将杀敌,震慑蛮夷。”
吕元赫不禁失声道:“尘剡剑?”
王振道:“你听得没错!正是尘剡剑!本官要你们誓死守护马顺和尘剡剑,直至得胜回京。”
吕元赫毅然说道:“剑在人在,剑失人亡!卑职定当誓死守护好马大人和尘剡剑!”
王振道:“恩。此事须当隐秘,你们切不可泄露出去,如果引来江湖中亡命之徒的觊觎,那你们此行便麻烦不小!”
云吕二人齐声道:“是!”
王振又道:“不过乱党易昀应该猜得到本官的意图,你们须当谨防!”
云吕二人又齐声道:“是!”
次日一早,马顺便携尘剡剑,率施广兴、云松扬、吕元赫、戚敏、歆溪、唐春雷、江近月、谭向天、简高峰、崔大郎、范敬如、桑彪、罗谨行、邓雄、马晋涛等人启程出征,赵玉金亦率七十名精兵随行,以壮声威。一行百馀人鲜衣怒马,威风凛凛地出了京城,踏上了南征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