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街串巷,行不多时便来到那朝顺客栈之外。客栈此时人进人出,俱是晚归和上街游玩的客人,生意甚是兴隆。
马晋涛正打算进客栈去打探他日间所见的那个女子时,只见一个二十岁的黄衫女子从客栈里走了出来,清丽秀美,正是泰山派中七星道人门下弟子歆溪。她行走之际,右手垂得笔直,袖中自然藏了兵刃。
罗谨行见了歆溪自不免大吃一惊,慌忙拉邓雄与马晋涛缩身往巷子里躲了。
马晋涛奇道:“罗兄,看你这样子,莫非识得她?”
罗谨行道:“她叫歆溪,是泰山派中九霄观七星道人的弟子。”
邓雄惊道:“罗兄,你不是说泰山派的人在追杀你吗?难道她就是来杀你的?”
罗谨行叹道:“是我不对在先。”
马晋涛道:“既然是敌非友,那我们跟她也不用客气了。罗兄,我们将她擒住让你好好玩玩,也算出一口恶气。”
罗谨行却道:“不怕两位兄弟见笑,我是真心喜欢上她了,但是她却恨我入骨。两位兄弟,今晚请你们帮个忙,与我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看看歆溪她对我的恨意能否消减一些。”
邓雄笑道:“罗兄妙计!想不到罗兄还是个痴情种,难怪你瞧不上青楼里那些烟花女子。”
三人当下依计行事,邓雄和马晋涛快步跟上歆溪,在她身后故意对她评头论足,极尽挑逗之意;罗谨行则远远跟着,见机而动。
歆溪强忍怒气,并不当街发作,随后便往僻静之处走,来到一条无人的巷子里。
邓马二人跟着纵身抢上,一前一后,将歆溪堵在巷子里。歆溪丝毫不惧,长剑倏地从袖中滑出,冷笑道:“你们这两个不长眼的蠢贼,现下自断一臂,本姑娘便饶你们一条狗命。如若不然……”
马晋涛随即笑道:“不然你还以身相许不成?”
歆溪怒喝道:“淫贼,你找死!”喝声中,长剑一挺,身随剑进,势若离弦之箭般地刺向马晋涛面门。
马晋涛没料到歆溪陡然发难,慌忙往后仰退,而后着地滚开,同时眉心一痛,已然让歆溪剑尖触及到了。所幸他应变够快,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仰避了开去,不然歆溪这一剑必定已刺入他头颅之中,端的是惊险已极。
歆溪趁势进逼,长剑连展,几剑快攻罩向马晋涛,迫得他翻来滚去起不来身,倾刻间左腿便轻挨了两剑。
邓雄这时方才反应过来,急忙纵身抢上,短刀横扫而出,架开了歆溪一剑,他正待变招之时,歆溪剑势早变,顺势刺向他腰腹,邓雄拖刀下劈,又砸开了歆溪一剑。
歆溪这一剑本也是不遗馀力的,这般被邓雄化解了顿时又气又急,娇喝一声,剑势又变,更疾更狠,挑刺点劈,四剑一瞬攻出,剑剑夺人性命。
邓雄奋力接招,依旧被歆溪剑势迫得连连倒退,虽然他半遮半避保住了性命,但胸膛上依旧中了四剑,被划破了皮肉,鲜血直流。
邓雄惊骇已极,怯意大生。他原本就是帮罗谨行作戏的,万万没想到歆溪剑法如此凌厉,下手又是如此狠辣,顿时便想弃战逃命。但是歆溪剑势如影随形,着着进逼,丝毫不与他喘息脱身之机,剑剑欲夺他性命,迫得他暗自叫苦不迭。
所幸这时马晋涛已裹好左腿的伤,赶上前来夹攻,迫得歆溪不得不防他,化解了邓雄的危急。马晋涛使的是一条九节精铁鞭,鞭梢连着一柄七寸长的尖刀,非常锋利,平常时缠在腰间,便于隐藏携带。他见歆溪下手狠辣,不禁动了真怒,早将罗谨行说的事抛到一边,是以鞭梢尽往她上身要害疾攻。
马晋涛这条九节鞭挥将开来柔若灵蛇,刚如长枪,刚柔相济,极尽远攻近防之要道,造诣颇为不凡。他与邓雄二人相互配合,攻防兼备,顿时便挽回了几分颓势,渐渐占据上风。
歆溪这时虽然少了几分攻势,但却多了几分灵动,她身似轻烟,在邓马二人之间穿插来去,偏锋疾刺,丝毫不显局促。而邓马二人尽展生平所能,却是伤不到歆溪分毫,稍有不慎,还会丧命歆溪剑下,当真是凶险已极。
罗谨行躲在暗处瞧了,只觉歆溪洞察应变之能比之以前敏锐了一些,剑劲也比以前要沉猛了一些,当是她这些日子以来为了杀自己报仇又勤学苦练,因此武学造诣精进了不少。
罗谨行情知邓马二人绝非歆溪敌手,久战必败,心下着急,拾起一枚石子,瞧准时机,运劲向歆溪右肩掷去。
歆溪此时与邓马二人斗得正紧,虽然她有攻有守,不落下风,但也是全神贯注在应对,未曾有丝毫大意。罗谨行这枚石子去势突兀,歆溪全无防备,不偏不倚,正击中她右肩之上,半身一颤,力不达臂,长剑险些拿捏不住,剑势顿时大显滞缓。
邓雄见状,趁势反击,纵横两刀猛攻便将歆溪的长剑磕飞了出去。与此同时,马晋涛两鞭疾劈,迫得歆溪闪避不及,左臂又被鞭梢扫中,划出老长一条血痕,鲜血直流。
邓雄见歆溪再难有反击之力,短刀往她面目虚晃一刀,左手抓向她肩膀,欲将她擒住,就此收场。却不料,马晋涛深恨歆溪适才伤了他腿上两剑,此时还不肯罢休,长鞭疾劈,猛攻歆溪。
歆溪长剑已失,不敢以拳掌迎敌,只能闪来避去,但她身上有伤,身法也颇显滞缓,凶险已极。
便在这时,罗谨行大喝一声“住手!”,跟着人随声至,呼呼两掌拍向邓马二人。邓马二人旋即弃了歆溪,一鞭一刀往罗谨行双拳招呼上去。
罗谨行双掌疾收,身形一挫,避开马晋涛长鞭,右掌已切中他手腕;跟着侧身一让,避开邓雄一刀,左掌早出,击中他右腕。
罗谨行这几下兔起鹘落,端的是迅如疾风,虽分先后,但也只是一瞬,亦且力道不轻,掀得邓马二人右臂往上一扬,身子也跟着往后一个趔趄。罗谨行跟着双掌推出,一左一右,同时击中邓马二人胸膛,顿时又将他们二人震得往后飞跌出丈远。
罗谨行自然没有下狠手,但马晋涛却仍是震撼不已,他自忖即便不是作戏,罗谨行适才伤他那两手,他也根本无法避开。
邓雄站起身来,装作又惊又怒,向罗谨行厉声喝道:“哪里来的贼子,胆敢坏我们的好事?有种你报上名来!”
罗谨行怒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中州罗谨行是也!以后再让我看到你们行凶作恶,绝不轻饶!”
邓雄咬牙道:“好!你给我们等着!”扶起马晋涛便急急走了。
歆溪正在包扎左臂伤口,罗谨行见了忙赶上前,说道:“歆溪,我来帮你。”
歆溪疾退两步,美目含泪,厉声喝道:“你滚开!谁让你救我的?”
罗谨行心中一痛,歆溪显然并没有对他消减一丝恨意,于是叹道:“歆溪,如果你能原谅我,往后你让我做什么事,我都愿意。”
歆溪咬牙道:“那我让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罗谨行脸色一红,说道:“歆溪,难道你非杀我不可吗?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弥补我的过失,让我赎罪吗?”
歆溪恨恨地道:“淫贼,你毁了我一辈子,我跟你不共戴天!今生若杀不了你,我誓不为人!”
罗谨行微微动气,冷笑道:“不过就是被我破了身而已,又不曾少根骨头少块肉,你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歆溪又气又羞,怒吼道:“畜生,我跟你拼了!”说话间,拾起长剑便往罗谨行刺了过去。
罗谨行当即侧身退到一边,冷冷地道:“这可是第三次了,这次……”
话犹未了,歆溪剑锋一转,又向他横扫而至,迫得他慌忙腾身而起,从歆溪剑上越过,落到她身后。
歆溪一剑落空,在巷子对面的墙壁上划出一条深槽,剑势随之一阻。罗谨行此时本有机会攻击歆溪后背,但他却不愿出手,而是远远退到一边。
歆溪并不领情,银牙一咬,纵身抢上,一剑又往罗谨行面门刺去,出剑丝毫不容情。罗谨行微微动怒,情知今日不将歆溪制服,怕是难以让她收手,避过一剑后,趁势一掌袭她后背。
歆溪应变也快,反身回削,罗谨行收掌往后纵避,又退到墙壁之前,歆溪进步抢攻,一剑刺向他咽喉。
罗谨行听歆溪银牙咬得咯吱作响,便知她下了狠手,这一剑来势不轻,待她剑尖及身时方才陡然侧头一避。歆溪不及变招,长剑深深刺入墙壁之中,正待拔剑回撤之时,罗谨行早出一掌拍中她胸膛,将她震退了开去。
罗谨行这一掌使出了五分力道,三分毒功,已是伤得歆溪不轻。未待歆溪拿桩站稳,罗谨行又纵身抢上,一掌拍向她面门。歆溪不及退避,仓皇运剑斜挑,斩向罗谨行手腕。
却不料,罗谨行右手那一掌乃是虚晃诱敌,左手一出便擒住了歆溪右腕,右掌同时往下一滑,又拍在歆溪的胸膛之上,顿时震得她跟跄后跌于地,而她的长剑也被罗谨行轻轻巧巧地夺了过去。
罗谨行挺剑上前,指着歆溪,冷冷地道:“三次机会你已用尽,你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歆溪又悲又痛,泪水横流,咬牙道:“淫贼,我活着杀不了你,死后化成厉鬼再来找你索命!”话音一落,挺身便往罗谨行剑尖上撞去。
罗谨行慌忙撤剑纵开,喝道:“你疯了吗?”
歆溪怒道:“我是疯了,我是被你这淫贼逼疯的!”
说话间,人已纵身往罗谨行抢近,一爪抓向他面门,丝毫不惧他手中的长剑。罗谨行无奈,只得剑交左手,藏在背后,右掌一出格开了歆溪来爪。却不料,歆溪左爪又紧随而至,依旧抓向罗谨行面门,双爪连环,又劲又疾。
罗谨行单手迎战,仓促间倒是应接不暇,慌忙侧头退开。歆溪趁机抢攻,一手仍抓向罗谨行面门,一手则攻向他胸膛。
罗谨行冷哼一声,侧头避了歆溪一爪,右手重拳出击,与她左掌相对。歆溪原本就是伤重之馀在竭力相拼,哪里还承受得住罗谨行这一掌之力?顿时又被震得跟跄后退,跌坐于地,呕出一口鲜血,再也动弹不得了。
罗谨行见歆溪伤得甚重,心中恻然,温言道:“歆溪,我刚刚使了七毒掌,你现在要赶紧把掌毒逼出来,不然掌毒侵入心脉就危险了。”
歆溪却道:“你让我活,我偏就要死!死后化成厉鬼再来找你……”
罗谨行不待她说完,倏地抢到身前,封了她“气舍穴”,然后抵掌在她背心,缓缓吐劲。须臾,歆溪便呕出一口毒血,人也倒入罗谨行怀里昏了过去。
邓马二人躲在远处见了,跟着一齐赶过来,对罗谨行之举均是大惑不解。
邓雄道:“罗兄,这个女人如此不知好歹,你还喜欢她做什么?她这般想杀了你报仇,你若不乘机除掉她,只怕后患无穷!”
马晋涛道:“正是!罗兄,世上漂亮的女人多的是,你又何必死心塌地喜欢这样一个狠心绝情的女人?罗兄,你要是不忍心下手的话,兄弟可以代劳。”
罗谨行道:“多谢马兄好意。歆溪与别的女子不同,除她之外,我怕是再也不会看上别的女子了。”
邓雄叹道:“罗兄,你还真是个痴情种!那现在怎么办?你打算带上她一起进京参加武举大会吗?徜若她一醒来就要发疯动手杀你怎么办?”
罗谨行道:“我先照顾她两日,待她伤势好一些我就走。”
马晋涛叹道:“这都是我惹的祸!”
罗谨行抱起歆溪正待要走,忽听东首有人喝道:“放下那位姑娘!”
罗谨行、邓雄、马晋涛三人均是吃了一惊,循声一望,但见一条人影从东面的高墙上一晃而下,落到他们面前,长剑在手,正是武当弃徒云松扬。
邓雄看清是云松扬后,吓得一挺短刀,慌忙往后跃开。马晋涛见状也抖出九节鞭,作势迎敌。
云松扬这时也认出罗谨行来了,奇道:“罗兄,怎么是你?我们还以为你已遭老毒物毒手了呢!”
罗谨行叹道:“一言难尽!云兄,你们有所不知,老毒物那日伤而不死,还有一战之力,我寻到他后反遭他所擒。后来他以七毒掌打伤了我,胁迫我照料他的伤势,最后又逼我拜入他门下。所幸后来泰山派的人将他诛杀了,但是我却洗清不了是老毒物弟子的污名,泰山派的人现在不杀我不肯罢休。这位歆溪姑娘就是七星道人门下的弟子,她一路追杀我至此,我自是不会伤她性命的,但她对我却是不死不休,所以我不得不将她打晕。”
云松扬道:“原来如此!现在你对这位歆溪姑娘手下留情,云某再为你作证,再从头至尾跟泰山派的人说清楚,想来他们能够谅解你。”
罗谨行叹道:“如果这么容易就说清楚的话,他们也不会一路追杀我至此了。云兄,这位歆溪姑娘对我恨之入骨,宁死也不肯受我半点恩惠,相烦你帮忙照顾她一下。”说罢便将歆溪和她的长剑一并交到云松扬手里。
云松扬倒是一愣,罗谨行又道:“我适才迫不得已以公孙客的七毒掌伤了她,虽然我已运功将她体内的掌毒逼了出来,但她体内还留有残毒,这便要劳烦云兄了。”
云松扬道:“罗兄,那你打算去哪里?你又怎会与这些左道之流混在一起?”
罗谨行道:“我遭泰山派的人追杀,幸得他们相救,我才活到现在,他们都是我的大恩人。”
云松扬脸色一沉,冷冷地道:“罗兄难道要跟这些人一条路走到黑了?”
罗谨行脸色一红,无言以对。
邓雄冷笑道:“云松扬,你与三阳邪教勾结陷害丐帮长老石逍,而后又被逐出了武当派,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和脸面说这句话?”
云松扬脸色一红,继而愤怒,想起真定城之事,脸色顿时杀气大盛。
罗谨行忙道:“云兄,听闻你此番也是进京参加武举大会的,那我们京城再会。”跟着招呼邓马二人急急走了。
云松扬怀里抱着歆溪,不便与他们纠缠,因此只索罢了。随后回到客栈,安顿好歆溪,又寻到一家药铺叫醒掌柜,抓了解毒培元药回来给歆溪煎服下。
次日一早,歆溪醒来,伤势便已无大碍了。但见自己躺在床上,想起昏死前的情形,以为是罗谨行带她到此,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慌忙翻身起来,但觉身子没有异样方才稍稍安心。
便在这时,云松扬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稀粥,见歆溪伤愈无恙,深感欣慰,说道:“歆溪姑娘,你醒了。”
歆溪并不认识云松扬,昨夜云松扬喂她药汤时,她也是半昏半醒,无知无觉,根本不知道云松扬照顾了她一夜,以为云松扬是罗谨行的同伙,当即退到床前,抄起她那口长剑,厉声喝道:“你是谁?罗谨行那淫贼在哪里?”
云松扬将稀粥放到桌上,说道:“在下武当弃徒云松扬,昨夜你受伤后,是罗兄将姑娘托付给在下帮忙照顾的。姑娘既已无大碍,那在下这便告辞,请姑娘多保重!”
歆溪沉声道:“慢着!”
云松扬道:“歆溪姑娘还有何事?”
歆溪道:“罗谨行那淫贼为何将我托付给你照顾?你跟他关系很好吗?”
云松扬道:“很好算不上,只不过是相互认识而已。罗兄相信在下的为人,将歆溪姑娘托付给在下照顾,在下自是不敢有负罗兄所托。歆溪姑娘,在下虽与罗兄是泛泛之交,但也想替他说一句公道话,他拜公孙客为师实是受公孙客所迫,杀害漱玉师太和周啸天两位高人的人是公孙客。公孙客既已伏诛,你们便不该对罗兄赶尽杀绝,应该给他一条自新之路。”
歆溪见云松扬神色泰然,气象冲和,绝无半分奸诈之色,不自禁地为之折服,心中有气却对他发作不出来,只冷冷地道:“看来你还不知道罗谨行那淫贼的真面目,我不怪你。”
云松扬见歆溪对他之言并不以为意,不便再多言,拱手道:“那在下告辞了。”
歆溪语气倏地一软,说道:“云少侠,你也是进京参加武举大会的吗?”
云松扬道:“正是。想我云松扬遭正道唾弃,又为混元教所不容,江湖之大,却没有我云松扬容身之处,所以才有了这个打算。歆溪姑娘,‘少侠’二字,云松扬实在愧不敢当,还请你别再这般称呼在下。”
歆溪道:“那不叫你云少侠,叫你云大哥如何?”
云松扬脸色一红,忙道:“这便更使不得了!”
歆溪却道:“有何使不得?云大哥昨晚救了我的命,又以礼相待照顾了我一夜。这份恩情,歆溪便是以身相许也不为过!”
云松扬脸色更红,急道:“举手之劳,歆溪姑娘切莫在意。”
歆溪道:“云大哥,你以后直接叫我歆溪就好,不用这般生分。我也是打算进京去参加武举大会的,我们正好结伴而行。”端起稀粥,一口气喝了,嫣然笑道:“多谢云大哥。”
云松扬不禁一愣,暗叹道:“女人心海底针,还真是让人猜不透呢!”
歆溪又道:“云大哥,我们这就启程吧!”
云松扬唤店小二取了马,跟上歆溪回到朝顺客栈取了她的马,出了保定城,二人便上马向北疾驰。一路晓行夜宿,不过五日便抵达大明京师城外,但见京师城池巍峨耸立,高阔宏伟,尤如铜墙铁壁,气象万千。城中市肆之繁华,人烟之阜盛均是冠绝当世,绝非别处可比。
云松扬见了震撼不已,歆溪便问道:“云大哥,你是第一次来京城吗?”
云松扬点头道:“恩。”
歆溪道:“那我们便进京好好玩玩,反正离武举大会之期还有三天呢。”
云歆二人来到城门口,但见左右两侧各有一个硕大的告示牌,此刻告示牌前正有不少人在围观。
二人近前一瞧,但见上面贴了五张以北侠易昀为首的乱党通辑令。二人对易昀的事迹如雷贯耳,他刺杀王振劫法场,拯救了许多忠贞不渝的官员,实是为国为民的真侠士,王振自然恨他入骨,故此把易昀和那些反对他的官员称之为“乱党”。
二人心知肚明,此时并不敢妄议。通辑令旁又贴了一张醒目的皇榜,上面是告知进京参加武举大会的人士前往明时坊以东的“会同馆”报到会合。
城门口守卫森严,个个甲胄鲜明,刀枪生寒,威势迫人。所幸云松扬和歆溪进城前便将兵刃埋藏在旷野之中,这才没有引起守卫的注意,平安无事地进了城。
二人一进入城中便即淹没在人山人海之中了,耳旁尽是喧嚣之声,热闹非凡。
歆溪不喜拥挤,便向云松扬道:“云大哥,我们不如先去会同馆瞧瞧,待人少些了再来逛街游玩不迟。”
云松扬并无异议,一如既往地点头道:“恩。”
歆溪又道:“云大哥,我听说这会同馆好象是接待那些番邦使者的地方,皇上怎么让参加武举大会的人去那里报到?这不合规矩吧?”
云松扬道:“如今朝廷是王公公当权,什么事情都不能以常理来揣测。兴许是他觉得这样显得他很重视前来应举的人,意在收买人心罢了。”
歆溪恍然道:“多半是这样。”顿了一下又道:“我们这次说不定能看到皇上呢,我倒要看看他这个皇帝是怎么当的,怎么让王振这个阉……”
云松扬忙道:“噤声!我们已到京城,以后别再说这些话了!”
歆溪惊觉过来,不觉脸色一红,垂头道:“是。云大哥,我知错了。”
二人随后沿路打探明时坊所在,人潮渐走渐稀,最后寻到一条甚是肃静的街道之上,路人行止庄重,皆不敢随意言笑。二人甚觉怪异,不多时便望见一处兵卫林立,气象不凡的官署,正是会同馆。
守卫将领乃是赵玉金,他随侍于公完毕回京履职后,因苦练八侠所赠的武功秘籍,修为突飞猛进,办事得力,因而得到王振重用,此番作为第一关,考核前来应征武举的江湖中人。
歆溪但见赵玉金全副披挂,威武不凡,便知他是众守卫的头领,抱拳道:“这位将军,请问参加武举大会的人是来这里报到的吗?”
赵玉金道:“此间正是临时接待前来应举的各路江湖侠士,两位便是来应举的吗?”
歆溪道:“我们是的。”
赵玉金道:“王公公有令,前来应举的各路江湖侠士想要进入会同馆内,须得通过入门考核方可,两位侠士且看。”说着伸手指向身旁一块三尺见方,两丈来高的石台。那石台下放了一大一小两颗石球,大的约莫有两百来斤,小的也有一百斤左右。
云歆二人瞧了大惑不解,只听赵玉金又道:“这两个石球大的重两百斤,小的重一百斤。前来应举的男侠士须得手捧大石球飞跃上石台才算有资格入会同馆,前来应举的女侠士也须得捧着小石球跃上石台才行。此番考验不能取巧,须得石球不离手,以真本事跃上石台,若无此能耐者便请自行离去。”
歆溪听了这话心中不禁一惊,一百斤重的石球对于女子来说并不算轻,还要捧着石球跃上两丈来高的石台,这不但是考验人的内功修为,更是考验人的轻功,能通过这般考验的人绝非是庸俗之辈。
云松扬见歆溪有担忧之色,于是说道:“歆溪,我先来。”
歆溪点点头,但见云松扬深吸一口气,运功十足后捧起石球蹬腿纵身而起,不怎么费力,一窜两丈有馀,平平稳稳地落到石台之上。
众守卫见云松扬竟能超越石台一尺有馀,惊佩不已,纷纷鼓掌叫好。
赵玉金便道:“很好!这位侠士通过考验,有资格进入会同馆大门了。”
云松扬跳下石台,放了石球,向歆溪道:“你就当眼前没有这个石台,拼尽全力一试就是了。”
歆溪点点头,提气运劲捧起石球,然后娇喝一声,纵身跃起。但见她双脚堪堪够到石台边缘便劲力已尽,整个人被石球压着往下跌落。
众守卫见了一齐惊呼了出来,都叫道:“姑娘小心!”
前来参加武举大会的女子本就少之又少,更何况又是歆溪这般年轻漂亮的女子?因此众守卫均是满心希望歆溪能够通过考验的,这时见歆溪遇险,纷纷抢上来相救歆溪。
所幸云松扬早已飞纵而起,接住歆溪身子,跟着接过石球顺势掠了开去。歆溪没了石球压身,自然平平稳稳地落了地,羞惭沮丧不已,眼圈随即便红了。
赵玉金道:“姑娘不必气馁,这次只差一点,我想以姑娘之能再试一次必定可以通过考验。”
众守卫纷纷说道:“是啊!姑娘可以多试几次的。王公公并没有规定只能挑战一次,现在也没人排队等着,姑娘不用着急的。”
云松扬将小石球递到歆溪身前,说道:“适才只差一点,这次你一定能行。”
歆溪见众人无不鼓励自己,信心陡涨,毅然道:“恩!”接过石球,望了望石台,运气十足,咬牙飞纵而起。岂料她这一次竟还不及上一次,双脚尚未够到石台,去势已尽,身子又被石球压得往下坠落。云松扬忙又纵身跃起接住歆溪身子,平平稳稳地落到地上。
赵玉金同守卫甚感遗撼惋惜,然职责在身,他们也不便徇私相助歆溪,均是嗟叹不已。
歆溪又羞又气,将石球一抛,赌气道:“不试了!我不参加武举大会就是了!”
云松扬便道:“那我也不参加了。”
歆溪忙道:“云大哥,这怎么行?你岂能因为我眈误了自己的前程?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着你就是了。”
云松扬道:“可是你……”
歆溪道:“云大哥,你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在外漂泊也不算短了,早就习惯了,况且这又是在天子脚下,我还能出什么事?”
云松扬适才说出与歆溪同进同退之言也是一时情急,冲口而出,是以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见歆溪劝他,于是便装作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歆溪又道:“云大哥,你本事高,一定会夺魁当上武状元的,届时我也跟着你沾光。”
云松扬将身上仅剩的二十多两银子交给歆溪,说道:“那你先寻家客栈安顿下来,然后来这里告知我,彼此有个照应。”
歆溪道:“恩。云大哥,那我走了。”
便在这时,只听会同馆有人叫道:“姑娘且慢!”
话音一落,便见到锦衣卫千户郭安率领十多个锦衣卫走了出来。赵玉金等人见了慌忙行礼,云松扬和歆溪见了锦衣卫服色的人自不敢怠慢,当即躬身一礼,肃立以待示下。
郭安并不理会赵玉金,径直走向歆溪,说道:“这位姑娘并非武功不佳,只不过是在轻功造诣方面略差强人意了些而已,无伤大雅。况且迄今为止,姑娘仅是第二位前来应举的女侠士,由于男女比例严重失衡,姑娘可破格通过考验进入会同馆。”
歆溪大喜道:“你说的是真的?”
赵玉金忙道:“姑娘,这位是锦衣卫千户郭安郭大人,是会同馆入门考核的主官,郭大人说你通过考核,那你便通过考核了。”
歆溪当即向郭安拜道:“多谢郭大人!”
郭安道:“姑娘也不必灰心,此番考验应举者的内力和轻功,旨在排除一些招摇撞骗的混子而已。姑娘仅仅相差一点,并非庸俗之辈,只要姑娘能在拳脚和兵刃上的功夫出类拔萃,一样有夺取武状元的机会。”
歆溪道:“多谢郭大人,民女定当全力以赴!”
郭安道:“恩。两位侠士,进馆报到吧。”
云歆二人进入会同馆以后,但见中门又设了一道门卡,登记前来应举之人身份的。
执笔的是一个锦衣卫百户官,郑重地道:“前来参加武举大会的人都要禀明身份,登记造册。这份名册可是要呈交皇上和王公公御览的,你们的姓名、年龄、籍贯、师承都不得有丝毫差错!徜若查出有丝毫隐瞒作假之处,可是要按欺君之罪论处!你们俩都听清楚了?”
云歆二人听后着实吃了一惊,不敢隐瞒,如实说了。另一个锦衣卫校尉跟着拿出两块雕刻精致的檀木腰牌来,以朱笔写了云歆二人的名字,然后分发给二人,说道:“这是你们自此刻起至武举大会结束为止,进出会同馆的身份凭证,你们要好生保管,不可遗落了,更不可借与他人,让人蒙混入馆。”
云歆二人齐声道:“是。”
郭安这时又说道:“本官此番负责维护会同馆的秩序。你们两个且听好了,不管你们在江湖上属于正道还是邪道,也不管你们此前在江湖上干了什么事,如今既来参加武举大会,有心效命于朝廷,那么你们此前所作所为,朝廷一概既往不咎!但自现在开始,你们在天子脚下绝不可再滋事捣乱了。徜若你们再犯,本官必将严惩不贷!你们可听清楚了?”
云歆二人忙又齐声应道:“听清楚了!”
郭安便向手下一个锦衣卫百户又道:“施广兴,你带他们俩下去安排吧。”
那施广兴躬身应是,领着云歆二人入了中门,来到会客厅外,但见厅外早已聚集了五六十人在观望,议论纷纷,均是前来参加武举大会的江湖中人。崔大郎、范敬如、罗谨行、邓雄、马晋涛五人正在其中,除他们五人之外,还有混元教“坤字堂”堂主吕元赫在内。吕元赫归隐后,一直秘密为混元教从事,极少在江湖上露面,更未曾暴露过身份,是以冷凌锋派他前来参加武举大会,以便在王振身边埋下一枚棋子,以待来日见机行事。
众人之中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紫衣女子颇为惹眼,正是第一个前来报到应举的女子,妩媚妖娆,美目流盼,是以歆溪也瞧了她一眼。紫衣女子与歆溪目光相对,随即展颜一笑,颇为欣喜,歆溪却视若无睹,不假以颜色。
范敬如此番前来参加武举大会自然是因云松扬之故,他忌惮云松扬夺得武状元当上锦衣卫大官,再以官威施压,那他又岂敢再阻止云松扬与夏柔在一起?虽然他自知武功造诣不如云松扬,但为了霸占夏柔,他也不得不尽力而为,硬着头皮前来应举。云松扬与他目光一触,彼此心知肚明,均是不假以颜色。
施广兴并未停留,领着云歆二人绕过会客厅往后院行去。歆溪瞥了罗谨行一眼,怨毒而又凶狠,煞是骇人。罗谨行见状,心中顿时一惊,他明白歆溪前来参加武举大会,绝非是冲着女武状元而来,而是为杀他报仇而来。
云歆二人跟着施广兴来到会客厅后面的一个大院里,三排厢房,共三十多间房屋,正是馆中供来朝使者的随从歇息之处,此刻成了接待江湖武人之所。男子为多人一房,但因前来应举的女子极少,是以歆溪同先前那个紫衣女子都单独安排了一间睡房。
施广兴为云歆二人安排好睡房之后,又嘱咐道:“三日后便是武举大会之期了,在此之前你们就暂时住在这里。这是王公公敬重各位前来应举的英雄侠士,特地安排在此处款待你们,你们要明白王公公的心意。”
云松扬道:“草民明白,谢过王公公!”
施广兴道:“会同馆每日午时、酉时供饭;辰时开门,亥时闭门。皇城重地不同别处,你们在这里要把身上的江湖习气全都收敛了,谨守这里的规矩,谁要是不守规矩闯了祸,可是要按律定罪的!”
云歆二人齐声道:“是。”
施广兴带人走后,云松扬便向歆溪道:“今天赶路也累了,你好好歇息吧。”
歆溪点点头,来到她所住的睡房,但见房中陈设精致,古香古色,并无半分奢靡之气。一案一椅皆是紫檀花梨,雕工精湛;一器一物多为官窑瓷器,温润如玉;一书一画,笔走龙蛇,意境深远,尽显中华上国雍容气度。
歆溪瞧了赞叹不已,又见床榻是秀床锦被,淡香怡人,似是特地为女子所备,甚是满意,心道:“王振安排得这般周到,真叫人受宠若惊,看来他想收买天下习武之人为己用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