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谨行的轻功不逊色于泰山派中任何门人好手,他们之中只有觉音门下明性、明静、明空三僧及七星门下另外两个弟子堪堪能跟上罗谨行的脚力,不被远远甩掉。而周继宗手下的好手,则根本不足以与罗谨行一较长短。至于无情门下,她此番只带了圆尘与圆因两个弟子,且业已遭她掌毙,属实可悲可叹。
罗谨行穿过那片开阔之地后便钻入一片山林之中,他在丛林中忽东忽西地奔逃,须臾便将泰山派的门人好手甩掉,而后躲入一处长草遮掩的小土坑中藏身。
罗谨行深知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容于正道,虽然奸污圆尘、圆因二尼属身不由己所为,但奸污歆溪一事却是无可抵赖的。他那日在云涯峰上与明性等人交过手,深知他们的厉害,若然再遭他们围攻,那他寡不敌众,定然有死无生,是以他这时也是万分畏惧,不敢有丝毫大意。
所幸明性等人未曾搜寻过来,罗谨行直到夜幕深沉,万籁俱寂时方才敢离开土坑下山。藏在土坑中的这一日,罗谨行思虑良多,此时已然有了悔意,当初不该一时起了贪念救活公孙客,学了他的七毒掌,以致一步走错步步错,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左道恶徒。他此前与谨湛、谨音二僧离开少林派时,还曾信誓旦旦地说过此生绝不行有悖侠义道之事,此番想来,委实羞惭不已。
除此之外,罗谨行对公孙客的七毒掌也起了轻视之心,心想七毒掌虽然兼剧毒和内力两重伤害,但是真正与敌人交手时还不如兵刃实在。兵刃命中敌人要害后自是立时毙命,又何需空手入白刃行险以毒掌伤敌?况且修炼七毒掌还须得忍受非人之痛,最后将自己炼成一个毒人。如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复有何益?想明此节后,他对七毒掌炼毒储毒之举也就起了摒弃之意。
罗谨行出了太行山,又在旷野中行了良久方才寻到路径,来到官道之上。往北是进京参加武举大会之路,往南则是回头之路。他驻足沉思良久,虽然他此时不知道公孙客是生是死,但若就此隐姓埋名,躲躲藏藏地过完馀生,他又委实不甘心。最后一咬牙,毅然决然地往北踏上了进京之路。
这夜虽然星月暗淡,但大道路径分明,赶路无碍。罗谨行行了两个多时辰,便见远山脚下稀稀疏疏,亮着十数点灯火,乃是一个不大的小山村。此时他正饿得紧,打算悄悄进村,寻些吃食充饥,再寻些衣衫乔装遮掩一番。
却不料,罗谨行方才靠近村子,村中便有犬吠响起,接二连三,非止一只,跟着又有三户人家亮起了灯火。罗谨行不敢暴露行迹,只得打消了进村的念头,急忙远远避开,村中犬吠方消。
罗谨行暗叹道:“这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我要不是得罪了泰山派的人,又何须这般鬼鬼祟祟,提心吊胆的?”
罗谨行一路嗟叹,来到村后的大山之下,打算到山上寻一处隐蔽之地过夜,天亮再做打算。将近山顶时,隐隐听到上面有人语之声,罗谨行不禁又惊又疑,当下蹑手蹑脚,悄悄上去,一探究竟。
来到山顶后,罗谨行到一棵大树之后藏身窥视,一瞧之下不禁大吃一惊,但见泰山派四派的人正聚在山顶之上。七星、觉音、无情、周继宗、明性、明静、明空七人均是盘膝而坐,七星门下弟子与周继宗手下的好手则站在一旁,东张西望,颇为警剔。
罗谨行急忙敛息,细细一瞧,看清无情、周继宗、明性、明静、明空五人在运功为七星、觉音二人疗伤。无情一人为觉音疗伤,而周继宗、明性、明静、明空四人内功修为低,他们一个助力一个,合力为七星疗伤。
罗谨行心道:“七星老道和觉音和尚必是为师父所伤,看来师父定是脱险了。”
便在这时,只见七星、觉音二人同时“哇”的一声,张口激喷出一口血来,而后气喘吁吁,似是已将掌毒逼出,无有大碍了
无情等七人一起收了功,七星、觉音两派人纷纷向无情与周继宗称谢不已。
但听无情叹道:“没想到老毒物七毒掌之毒竟如此之强!”
觉音合十道:“师太此番诛灭了那老毒物,世上不知有多少人免遭他所害了。阿弥陀佛!”
无情却咬牙道:“老毒物虽已伏诛,但那小毒物却逃脱了,我们绝不能留他在世间祸害无辜!”
罗谨行听到这里不觉大吃一惊,自不疑有假,虽然他与公孙客相处日短,但这些日子以来,公孙客尽心尽力教他七毒掌,又两次三番救他性命,并非虚情假意,心中自不免一痛。
只听周继宗道:“那小毒物挟持着歆溪不可能进京,定然还躲在这一带。大掌门、师太、大师,天亮以后,我们不妨到村里悬赏,请村民们帮忙在这一带仔仔细细、一寸一寸地搜,不信找不出小毒物的藏身之处!”
无情道:“我们要双管齐下,绝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大掌门、觉音大师,你们明日就按周继宗的计策行事。我一人前往京城追查,绝不能让那小毒物逃入京城,不然我们便拿她没办法了。徜若让他夺魁成了武状元,届时再以官威来压我们,请问你们又将如何应对?”
罗谨行听了这话不禁大吃一惊,不敢再耽搁,当即悄悄退开,施展轻功飞奔下山,上了大道,往北疾逃。打定主意,必须尽快赶到京城,正如无情所言,只要自己到了京城,在天子脚下,那无情他们便不敢轻易动手杀人了。
罗谨行这晚不停不歇地奔逃,次日清晨便赶到一个大市镇上。草草遮掩一番,进镇打尖买马,只稍作停留便即启程赶路。
罗谨行一路乔装改扮,快马疾驰赶了五日,便出山西进入北直隶境内,又赶了两日,来到真定城中。他自觉这一路赶来又快又隐秘,无情一路查探耽搁,绝不可能有他一般快,因此便打算在城里好好休息一日再走。距离武举大会之期还有足足一月,根本无需着急。
投栈安顿好坐骑后,罗谨行便寻了一家大酒楼,点了几个酒菜,好好吃上一顿。
罗谨行正自斟自饮间,一个四十来岁的麻脸汉子笑面嘻嘻,不请自来,大喇喇地坐到他对面,伸手捻起两片牛肉便送入口里大啖。
罗谨行顿时不悦,沉声道:“我好象并没有邀请你来同饮吧?”
麻脸汉子却笑道:“兄台别生气,在下是来给你报信的,你知道以后,感谢在下还来不及呢!”
罗谨行奇道:“报什么信?”
麻脸汉子道:“兄台莫急!在下喉咙干得冒烟,先喝点酒润润喉咙再说。”老实不客气地拿过酒壶,仰头便往喉咙里倒。
罗谨行唯有耐着性子等他喝完,心中已打定主意,他若是来戏弄自己骗吃骗喝的,非得要好好教训他一番不可。
麻脸汉子一口气将那壶酒喝完,笑道:“果然是好酒!兄台,多谢了!”
罗谨行道:“那尊驾可以说是什么事了吧?”
麻脸汉子不急不躁,缓缓地道:“兄台最近得罪人了吧?据我猜测还是个大人物!”
罗谨行惊道:“尊驾如何得知的?”
麻脸汉子笑道:“看来在下猜对了。”跟着靠近罗谨行,小声道:“兄台在城里难道没有发现,丐帮的臭叫花子在盯着你吗?”
罗谨行道:“我与丐帮无冤无仇,实在没留意这些叫花子们的举动。”
麻脸汉子道:“那必是你的仇人托丐帮在查探你,兄台须得赶紧离开这里了。”
罗谨行顿时大吃一惊,忖道:“如果这人没骗我,那必是无情老尼托此地的丐帮弟子在找我,没想到她也来得如此之快!”
心念及此,他不敢再有丝毫耽搁,起身向麻脸汉子道了声谢,付了帐便匆匆下楼走了。
麻脸汉子紧跟而上,急道:“兄台等等我!”
罗谨行奇道:“兄台还有何事?”
麻脸汉子左右一望,说道:“那些臭要饭的正在暗地里盯着咱们呢!兄台,你如果信得过我的话,不妨跟我来,我保证帮你甩掉这些臭叫花子。”
罗谨行虽然看得出来这麻脸汉子并非正道中人,但他艺高人胆大,倒不惧这些左道之流,所惧者乃泰山派的人,当下并不作丝毫尤豫,跟着麻脸汉子往北街疾走。
过不多时,二人来到一家名为“香月楼”的青楼之外,罗谨行见了不禁眉头一皱,说道:“兄台,我身上银钱不多,委实不够来这里消遣。”
麻脸汉子笑道:“兄台放心,我们只是来借路的,绝不会花你一分银子。”跟着压低声音又道:“这香月楼里有条密道通到南街,我认识这里的老鸨,我们从密道里逃走,让那些臭叫花子在外面干守着吧!”
罗谨行心中稍安,跟随麻脸汉子进了青楼,老鸨随即领着两个粉头前来迎客,见了麻脸汉子笑语盈盈,十分熟稔,麻脸汉子显然是这里的常客。麻脸汉子和老鸨戏谑了几句,跟着附耳向她悄悄说了两句。
老鸨跟着又打量了罗谨行一番,说道:“跟我来吧。”
罗谨行与麻脸汉子跟着老鸨来到后院一间厢房里,乃是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间。老鸨打开一口木箱,将里面的废旧衣衫取了出来,跟着在箱底摸索了一下,只听“咔嚓”一声,似是触动了机括,但见箱底向下翻转,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麻脸汉子向老鸨道了谢,带罗谨行进入密道里,摸索前行。罗谨行此番轻易跟陌生人进入险地,自是托大了些,是以他此时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防备。
只听麻脸汉子道:“兄台,看你似乎不好这一口,想来不知道青楼里有这密道的事。这是为那些达官贵人们准备的,他们不便从正门入青楼,有这条密道便可以既当婊子又立牌坊了。还有那些嫖客的老婆来抓人闹事了,也可以从密道里溜之大吉,总之这密道的好处实在太多。”
罗谨行道:“原来如此。多谢兄台相助,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在下与兄台素不相识,兄台何以如此帮我?”
麻脸汉子咬牙道:“丐帮那些臭叫花子简直是可恶至极,我跟他们不共戴天!只要是他们救的人我就想方设法地杀掉,只要他们想害的人,我偏偏就要救!”
罗谨行明白他定是与丐帮有着难以化解的仇怨,当下也不再多问。所幸他多虑,麻脸汉子并无害他之意,跟着麻脸汉子在密道里平安无事地穿行了二十多丈远,又从一口废弃木箱中出来。这却是一家茶楼的杂物间,茶楼的伙计见了他们二人并不惊奇。麻脸汉子赏了那伙计一枚碎银,那伙计便欢天喜地地送二人从后门出了茶楼。
麻脸汉子笑道:“兄台,在下没骗你吧?现在那些臭叫花子估计还在香月楼外面傻傻等着呢,哪料到我们早已瞒天过海走了?”
罗谨行忙拱手道:“多谢兄台了!兄台此恩此德,罗某没齿不忘!”
麻脸汉子道:“兄台,先不说这些,我们出城再说。”
罗谨行不再多言,跟着麻脸汉子急急出了城,往北又行了十多里路,来到一座山丘下藏身歇息。
罗谨行拱手道:“在下罗谨行,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呢,真是失礼至极!”
麻脸汉子道:“原来是罗兄。在下姓邓,单名一个‘雄’字。”
罗谨行道:“原来是邓兄,此番真是多谢邓兄了。”
邓雄道:“罗兄,不知要杀你的仇人是谁?”
罗谨行道:“是泰山派的人,此番托丐帮寻我的乃是碧烟庵的无情。”
邓雄变色道:“无情老尼性子火暴乖戾,心狠手辣,得罪她了可不大好过。罗兄,不知你接下来作何打算?”
罗谨行道:“我是进京应武举的,不知邓兄可有此志向?”
邓雄一拍大腿,大喜道:“照啊!此番与罗兄作伴,一路上也不寂寞了。罗兄,你要是没什么要紧的物事在城里,我们这就启程,以防回到城里撞上无情老尼了。”
罗谨行道:“没什么要紧的物事,就只一匹马寄在客栈里。不要了,我们赶紧走。”
便在这时,只听山丘上有人叫道:“两位朋友且慢!”
罗谨行与邓雄听了顿时吃了一惊,抬头一望,但见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儒衫男子,相貌清奇,乃是丐帮杭州分舵舵主范敬如。丐帮原杭州分舵舵主马蹄花升任帮主之后,范敬如也由副转正,当上了舵主。
邓雄见过范敬如,当即自衣袍里拔出一口两尺长的短刀横在胸前,忙又向罗谨行道:“罗兄,此人是丐帮杭州分舵的新任舵主,名叫范敬如!”
罗谨行不识得范敬如,但一听是丐帮中人顿时脸色大变,惊上加惊,双掌一摆,作势迎敌。
范敬如忙道:“两位朋友勿惊,范某此番绝非是为难你们来的。”
邓雄道:“你们不是帮无情老尼查找罗兄来的吗?你当我们不知道么?”
范敬如不理邓雄,向罗谨行拱手道:“这位便是七毒掌公孙前辈的高徒了,范敬如失敬!”
邓雄听了这话大吃一惊,向罗谨行问道:“罗兄,你师父是老毒物公孙客?”
罗谨行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与邓雄细说。”又向范敬如道:“范舵主,你们不是帮无情寻我的吗?不知你此举是何用意?”
范敬如道:“罗朋友请放心,无情的确托我们帮忙寻你,不过已被范某骗过打发走了。无情此刻已经离开真定城往西回山西了,罗朋友大可放心!”
罗谨行奇道:“范舵主为何要帮我?”
范敬如道:“范某只是想请罗朋友帮个忙。武当弃徒云松扬这个人,两位想必是听说过的吧?”
邓雄道:“这个自然。云松扬与三阳教勾结的事在江湖上载得沸沸扬扬,谁能不知道?”
范敬如道:“知道便好。云松扬此刻正在城中‘四临客栈’落脚,范某想请两位帮忙杀了他!”
邓雄奇道:“云松扬不是已经被逐出师门了吗?你干嘛还要对他赶尽杀绝?”
范敬如道:“两位有所不知,云松扬勾引侵犯了我侄女,而后又狠心绝情地抛弃了我侄女,害得我侄女现在羞愤欲死,无颜见人。你们说,我能放过他吗?范某自知不是那淫贼的敌手,是以想请罗朋友帮个忙。罗朋友乃是公孙前辈高徒,杀死区区一个云松扬,想也不在话下。”
邓雄道:“原来如此!没想到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人一旦变坏了,竟会坏到这种地步!这种始乱终弃的事,便是我等也自愧不如。”
范敬如道:“谁说不是呢?而且两位既是帮我也是帮你们自己。据我所知,云松扬此番也是进京参加武举大会的,两位现在设法将他除掉,届时武举大会上便少一个高手与你们争夺武状元了。”
邓雄动容道:“这倒也是!”向罗谨行道:“罗兄,云松扬乃武当前掌门大弟子,武功造诣不容小觑,我们现在设法除掉他以绝后患,那是再好不过。”
范敬如道:“正是!不知罗朋友意下如何?”
罗谨行道:“罗某试试。”
范敬如喜道:“如此便多谢罗朋友,多谢邓朋友了!范某静待两位佳音!”
邓雄道:“范舵主,邓某倒有一事想问你,我们从香月楼的密道出来本是绝密之事,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行踪的?”
范敬如道:“我们丐帮真定分舵的弟子在城中扎根多年,城中那些蝇营狗苟的事哪一件能瞒得住他们?”
邓雄脸色一红,叹道:“这倒是邓某大意了。”
范敬如不再多言,拱手作别走了。
邓雄望着范敬如远去的背影,狐疑不定,说道:“这个范敬如看起来一副儒雅正派的面孔,但总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罗兄,我看人向来很准,这个范敬如估计也是个奸诈的伪君子,我们不可不防。”
罗谨行道:“他若是骗我们,直接带无情同来便好,何必大费口舌地骗我们进城?况且进了城,无情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当街行凶杀我。”
邓雄道:“这倒也是。”
二人回到城里,邓雄细细留意,果然没有丐帮弟子再在暗中跟踪他们,于是放心了不少。罗谨行适才也只是敷衍范敬如而已,到底要不要杀云松扬,他此时还拿不定主意。他此时正处在正邪之间的边缘徘徊,还没有坏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地步。但他见邓雄志在必得,非杀云松扬不可,却又不便说什么。
此时已近掌灯时分,城中灯火辉煌,夜市竟是十分热闹。二人先寻到那家四临客栈外踩点,藏身窥视良久,果然见到云松扬自外回到客栈,象是在外用过酒饭回客栈歇息了。
邓雄让罗谨行在外等待,他则假装投栈,探出云松扬所住的客房,心中已然有了计策。出客栈见了罗谨行便道:“罗兄,我们也去好好喝一顿,待夜深人静了再来寻他。”
罗谨行点点头,感念邓雄相助之恩,寻了家酒楼,点了几个酒菜,答谢了他一番。
二人用过酒饭后,邓雄见时候尚早,随后又邀罗谨行回香月楼里消遣。罗谨行自音容之事后,恨屋及乌,对所有青楼女子都生了厌恶之心。而且他现在又心系歆溪,对别的女子更是不放在眼里了,因此他只点了一壶败火的清茶静坐,邓雄则选了一个姿色上佳的粉头进房颠鸾倒凤去了。
过了两个多时辰,邓雄方才出房来见罗谨行,连连拱手作揖,说道:“罗兄,真是对不住,让你久等了!罗兄人从花丛过,片叶不沾身,这份定力,邓某万分佩服!”
罗谨行道:“邓兄过奖了,我们这就走吧。”
二人出了香月楼,但见城中已然安静了不少,除了勾栏瓦肆里依旧灯火通明之外,其他街道的店铺皆已打烊熄灯了。
邓雄忽问道:“罗兄,你适才可有想过如何对付云松扬那厮?恕兄弟冒昧问一句,你有几成把握能杀了那厮?尚不知道尊师在何处?不知兄弟我是否有缘得见高人尊面?”
罗谨行道:“实不相瞒,我拜公孙客为师不久,他便为泰山派的人所害,因此他的神功我只学了个皮毛而已……”
邓雄惊道:“公孙客已经死了?”
罗谨行叹道:“我师父为了拖住泰山派的人让我逃生,方才命丧他们之手。”
邓雄道:“尊师定是寡不敌众,没想到这些名门正派的人只会以多为胜。”
罗谨行叹道:“谁说不是呢?云松扬乃武当派前掌门大弟子,武功造诣不凡,我只怕不是他的敌手。邓兄,依我说,不如算了吧。我们现在就出城启程,量那范敬如也没法叫无情老尼来抓我。”
邓雄却道:“既是如此,那我们便更该将那厮除掉。我们现在打不过那厮还可以智取,徜若到了武举大会的擂台之上,那便只能跟他硬拼了。罗兄,你难道不想拿下武状元吗?”
罗谨行道:“我若说不想,那定是欺人之谈,但此事也得量力而行,有些事是勉强不了的。不过邓兄请放心,你救过我一命,罗某没齿难忘。徜若武举大会上轮到你我比拼之时,罗某自当成全邓兄,以报邓兄大恩!”
邓雄忙道:“罗兄这是说什么话?你若让了我,我最后又败给别人,这不是反眈误了罗兄?所以这武状元还是得靠缘法,不过事在人为,也不能全靠天意,我们现在除掉云松扬这个隐患总是件好事。”
罗谨行不便再说什么,邓雄以为他没有信心战胜云松扬,于是说道:“罗兄放心,兄弟自有法子对付他。”
罗谨行道:“不知邓兄有何妙计?”
邓雄道:“算不上什么妙计,不过是悄悄用迷香将云松扬那厮迷住,保管让他睡得跟死猪一般,到那时还不由得我们宰割么?哈哈哈!”
二人说话间已来到那四临客栈外,此时客栈里的人俱都熄灯就寝,寂静无声。邓雄招呼罗谨行施展轻功潜入客栈里,随后让罗谨行在院中花圃边藏身等侯,他自己则悄悄靠近左侧一间客房。
罗谨行情知云松扬必然住在那间客房里,但见邓雄以唾沫沾湿了手指,轻轻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孔,接着拿出一支五寸长,手指粗细的竹管伸进去,含在嘴里往房里吹气。
罗谨行知道邓雄往云松扬房间吹的是致人昏死的迷香,云松扬既未察觉邓雄潜到房外,多半要遭。罗谨行到底天良未泯,他与云松扬交情虽浅,但也不忍心云松扬就这般死在邓雄手上,当下拾起一枚石子,运劲弹出,“啪”的一声脆响,射到云松扬客房所在的屋脊之上。
邓雄大吃一惊,听到云松扬已然被惊醒,吓得慌忙转身纵开,向罗谨行叫道:“扯呼!”
便在这时,云松扬手持长剑,开门抢了出来,邓雄并不暴露罗谨行,他转而往南疾奔几步,跟着飞窜而起,越过围墙逃了。
云松扬冷哼一声,纵身越出客栈急追而去,罗谨行当即施展轻功,悄悄跟上。出了客栈,但见邓雄与云松扬一前一后奔跃在城中的屋脊之上。邓雄身如猿猴,甚是灵动矫健,轻功竟是不弱。不过,比起云松扬迅捷如风的梯云纵轻功来,那便差得许多了。
邓雄瞥见云松扬越奔越近,情知逃不掉,来到一处偏僻之地时陡然拔出短刀,反身向云松扬劈了过去。
邓雄这一刀虽然来得突兀,云松扬却并非无应变之能,只见他硬生生地定住了身形,长剑跟着斜挑而出,架开了邓雄短刀,接着运剑一挽,想要挑飞邓雄的短刀。
却不料,邓雄一刀落空早已抽刀走了,紧接着连环五刀攻向云松扬上身,又疾又狠,尽竭生平之能。云松扬长剑绞空,不及回拦,慌忙往后疾退,同时撤剑回防,堪堪拦住了邓雄这五刀快攻,颇显局促。
邓雄大喝一声,趁势进逼,短刀斜劈横扫,连环闪动,又是五刀快攻逼向云松扬,同样也是竭生平之能。云松扬此时急而不乱,尚有馀裕,长剑翻飞,批亢捣虚,轻轻巧巧化解了邓雄五刀攻势。
邓雄竭力十刀落空,气势陡衰,先机已失。云松扬趁势反击,长剑指上打下,指下打上,变化无方,亦且迅捷如风,顿时便将邓雄迫得遮拦不及,连连倒退,再无丝毫反击之力。
虽然如此,邓雄闪来避去,短刀使得迅捷凌厉,防得倒甚是紧密,云松扬攻势虽盛,一时间竟还拿不下他。
罗谨行躲在暗处瞧了,心中倒是对邓雄佩服不已,心想他倒并非只会些下三滥的伎俩,而是的的确确有些真本事。但他也看得出邓雄绝非云松扬敌手,久战必败。当即从衣衫上撕下一块布来蒙住面目,绕到云松扬背后,骤然发难,一掌拍向他背心。
云松扬随即惊觉过来,当即弃了邓雄,侧身让过,一剑往罗谨行腰腹斜挑而至。罗谨行原本也没想过能一击必中,早有防备,跟着弓腰收腹,右掌拍向云松扬面门,左手抓向他右腕,意在夺剑。
云松扬冷哼一声,疾出左掌迎上罗谨行来掌,右腕运剑一挽,削向他左臂。罗谨行大惊,左手慌忙顺着云松扬剑势一转,化解了危急。与此同时,二人双掌已然接实,“砰”的一声,各自往后震退了数步。
未待云松扬站稳,邓雄早已挥刀抢上,一刀往他当头劈至,下手丝毫不容情,端的是狠辣已极。云松扬应变也快,侧头挥剑挑开,他见邓雄下手狠辣,心中愤怒,顺势两剑向邓雄胸膛刺出,同样也是竭尽生平之能。
云松扬远非邓雄可比,云松扬还以他竭力两剑,他是既不能挡云松扬之剑,又不能挡云松扬剑劲,堪堪硬接了云松扬第一剑,第二剑已然抵到他胸膛之上。然而云松扬却非残忍好杀之人,他剑势陡转,往左一挑,削了邓雄右臂一剑,痛得邓雄弃了短刀,一声惨呼,着地滚逃了开去。
云松扬赶前两步要去擒邓雄,忽觉背后有异,正是罗谨行向他袭来,他当即弃了邓雄,反身一剑向罗谨行横削而出。
罗谨行内功修为不及云松扬,适才他被云松扬掌力震得气血翻涌,是以在调息恢复,而云松扬伤邓雄又只是一瞬,根本不容他出手相救。他此番救人心切,来势极快,眼见避无可避要被云松扬一剑拦腰削断,却见他陡然以右腕硬生生拦下了云松扬这一剑,顿时火星飞溅,如中铜铁。
云松扬不禁又惊又奇,便在他一愣之际,罗谨行左掌倏地拍中他胸膛,将他震退十数步。罗谨行旨在逼退云松扬救人,是以他这一掌并未下狠手取云松扬性命。
饶是如此,罗谨行这一掌之力也震得云松扬五内翻腾,一时间竟不敢稍动,唯有运功疏导压制,眼睁睁地瞧着罗谨行扶着邓雄往城北疾逃了。
邓雄见云松扬未曾追来,忙道:“罗兄,云松扬那厮没有追来,定是被你七毒掌伤得不轻,我们该乘机除掉他才是!”
罗谨行道:“我七毒掌初学乍练,毒功太浅,伤不到云松扬,而且我适才与他对了一掌,内伤着实不轻。适才见邓兄危急,不得已强撑着偷袭将他击退,真要再打下去,不出三招我便会败在他手上。”
邓雄叹道:“没想到云松扬这厮竟是这般厉害,今晚真是多亏罗兄了,要不然兄弟我落到那厮手上不死也得废了。”
罗谨行道:“邓兄不必客气。”
邓雄道:“罗兄,你适才以手腕接了云松扬一剑倒是让人意想不到,莫非你手腕上戴了精铁护腕?”
罗谨行道:“正是。拳掌再厉害又怎敢当刀剑之锋?我拳掌造诣不及师父,自然想到用这个法子保命。”
邓雄道:“原来如此。”
罗谨行带邓雄躲到城南一条巷子里藏身,跟着帮他将右臂的剑伤止血包扎了,然后方才靠墙坐下歇气。
邓雄忽道:“罗兄,你我皆不是云松扬的敌手,这武状元自然是争不过他的,那我们还要去京城应举吗?”
罗谨行道:“当然要去。王振这次原本就是以武举大会为借口,收买天下习武之人为他所用而已,又不是单单只选一个武状元。况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算名门正派的人不去应举,江湖中也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能人异士,他云松扬又算得了什么?我们就算能打过他,武状元也未必就十拿九稳。”
邓雄道:“罗兄这话说得是。不过我今晚没遮掩面目,我这一去与他碰面了,他要为难我又如何是好?”
罗谨行道:“邓兄何必担心这个?到了京城,他云松扬还敢在天子脚下耍横?况且你是去应武举的,他焉敢把你怎么样?”
邓雄笑道:“听罗兄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二人不敢久待,歇息一阵后便悄悄出城,连夜启程前往京城。三日后,二人便来到保定城中。保定府与京师顺天府接壤,也算得上是京师门户,因此城门楼守卫森严,城中也有捕快巡逻。罗谨行不惧泰山派的人杀他,邓雄也不担忧云松扬擒他,是以二人均是放心了不少。
城中百业俱兴,夜市繁华,此时正值华灯初上,人潮汹涌,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邓雄同罗谨行草草吃了些饭,跟着急急怂恿罗谨行上街,来到一家名为“孔雀楼”的青楼里消遣。
楼里座无虚席,也是热闹非凡,老鸨忙于应酬,未曾及时前来迎客。
邓雄当下便大声叫道:“姑娘们,邓爷来了,还不快来伺候着?”
老鸨未曾听见,众嫖客中一个四十来岁的青衣男子见了邓雄却是欢喜不已,忙叫道:“邓兄,原来是你!你也来了。”
邓雄见了那青衣男子喜不自胜,叫道:“马兄弟,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
青衣男子笑道:“我知道邓兄好这一口,所以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真在这里遇到你了。”
邓雄笑道:“兄弟我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真遇到马兄了。”
二人同时哈哈一笑,拉手拍肩,好不亲热。邓雄接着为罗谨行和青衣男子互相介绍了姓名,那青衣男子名叫马晋涛,也是左道上的一个人物,以刀为兵刃,内外功夫均有些造诣。
马晋涛当下说道:“既是邓兄的朋友,那便是我马晋涛的朋友。这位罗兄,今晚你想怎么玩都行,马某请客!”
老鸨此时方才注意到罗谨行与邓雄这两位新来的客人,忙不迭地迎上来赔礼招呼。马晋涛便让老鸨安排了雅间,点了酒菜,又选了三个姿色不错的粉头陪坐。
邓雄与马晋涛互道别来之情,说得口沫横飞;双手也不闲着,在那两个粉头身上不停游走。唯有罗谨行对身边那个粉头甚感厌恶,那粉头与他敬酒夹菜,他尽皆拦开,丝毫不给情面。
马晋涛见了便道:“看来罗兄是看不上这些青楼女子了?”
邓雄忙道:“马兄,忘记告诉你,罗兄乃是七毒掌公孙客公孙前辈的高徒,他乃高人弟子,眼界自然高些,看不上这些风尘女子也在情理之中。罗兄此番其实是陪兄弟而来,实在是委屈罗兄了。”
马晋涛听了脸色大变,慌忙起身向罗谨行拱手道:“原来是公孙前辈的高徒,马某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罗兄恕罪!”
罗谨行起身还礼,说道:“马兄不必客气!你们尽情玩乐便是,不用理会我。”
马晋涛道:“罗兄既然看不上这里的女子,那马某今日在来保定城的路上倒是遇见一个雌儿,生得着实不赖,而且还带着一口长剑,象是名门大派的弟子,罗兄想来喜欢这样的女子吧?兄弟我特地跟了她一阵,瞧见她进了‘朝顺客栈’住宿,罗兄想不想去瞧瞧?”
邓雄道:“马兄,那你可知她是哪个门派的女弟子?别碰到硬茬扎了手。”
马晋涛道:“这倒看不出来,不过听口音好象是山东那边的人。”
罗谨行听了这话不禁一惊,心道:“莫非是歆溪?她知道我要进京参加武举大会,说不定她还想跟来杀我。”于是便向马晋涛道:“马兄,那我们就去瞧瞧,相烦马兄带路。”
马晋涛欣然应承,当下便付了帐,同罗谨行与邓雄急急出了孔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