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侠从山西太原府经辽州、沁州、潞安府、泽州进入河南境内,一路探查追踪常鹏,一开始还有行迹可循,到了开封府境内后便彻底失去了常鹏踪迹。这一日,八侠赶到一个小镇上寻了一家饭馆打尖,正进食之际,只听街上有一僧人念佛道:“施主,我们是少林寺的僧人,为山西灾民来化缘的,请施主发发慈悲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祖一定会保佑你们长命百岁,阖家安康,免受无妄之灾,免遭轮回之苦!
八侠一听这话,放下碗筷便赶到外面,但见正是谨湛、谨行、谨音、谨圆四个少林弟子在沿街化缘,四僧一见八侠也是大感惊异。
张梦禅笑道:“我们听着声音熟悉,一瞧果然是你们四个!”
谨湛合十道:“阿弥陀佛!今日又与八位少侠不期相遇,真是缘分不浅!”
叶无痕当下让梁淑瑾付了饭钱,请四僧来到镇子西侧外的一处僻静之地详谈,说道:“我们正从太原府过来,朝廷救灾的粮食应该已经运到了,又有于大人坐镇太原城,情况会越来越好的,所以你们以后可以不用再操心此事了。”
谨圆合十道:“阿弥陀佛!如此甚好!”
谨音却道:“太原府的灾情虽然缓解了,我们少林寺缺粮之急却还没缓解!”
张梦禅奇道:“少林寺也会缺粮?这是怎么回事?”
谨音道:“八位少侠有所不知,自今年七月起便陆陆续续有山西来的灾民到少林寺乞食,至今已有千馀人了。即便是每日供应两顿稀粥,也让我们少林寺不堪重负了,所以方丈师叔才派少林寺众弟子们下山来化缘度过难关。”
叶无痕道:“既是如此,那我们也当尽绵薄之力!”说罢便让梁淑瑾将仅有的三十多两银子尽数交到谨音手中。
谨音捧着银子却不肯收回,说道:“八位少侠也当留些盘缠才是!”
叶无痕道:“无妨!谨音师父尽管收下,我们自有道理。”
梁淑瑾也道:“谨音师父,你还用得着为我们担心么?”
谨湛道:“这倒也是。谨音师弟,我们就收下吧!”
谨音这才收了银子,四僧当下合十念佛,恭躬敬敬地向八侠行了一礼。
叶无痕慌忙带弟妹们还礼,说道:“四位小师父,你们切莫如此!少林寺为救灾民倾尽所有,实在令人可敬可佩,我们这点银子真的是微不足道,实在是惭愧得紧。”
谨圆念佛道:“佛曰:应无所住而行布施。只要心诚,一分一毫也是功德无量!徜若心不诚,便施金山银山也等同于焚琴煮鹤,徒增业障!”
叶无痕道:“谨圆师父说得是。不过太原府现在的情形的确是好多了,于大人已经想办法把灾民们此前为求活命贱卖出去的房田赎回去了,灾民们现在不再是无家无地之人,你们可以试着劝灾民们回家去。”
慕容希道:“我猜测于大人也会通知山西、河南一带的官府让他们把逃荒的灾民遣返回去的。”
谨行道:“阿弥陀佛!如果是这样那便太好了!”
栾心道:“四位小师父,龙迦大师圆寂后,少林寺现任方丈是哪位高僧?”
谨湛道:“现任方丈乃是龙寂师叔。”
张梦禅道:“那龙象大师呢?我以为是他当了方丈呢!”
谨湛道:“论资历和人望,龙象师叔自然是不二人选,不过龙象师叔性子洒脱不羁,根本无意掌管少林寺事务,向来是说走就走,说回就回,所以他不愿意接任方丈,龙寂师叔不得已才接任了方丈。”
张梦禅道:“这倒也。龙象大师的性子和我倒是差不多,都是喜欢自由自在的人。谨湛师父,不知龙象大师他现在在哪里?我们好久没见到他,甚是有些想念他了。”
谨湛道:“龙象师叔他此番也是下山化缘了,不过他是往陕西那边去了,所以八位少侠没遇着他。”
张梦禅叹道:“龙象大师到底是得道高人,想要见他一面也是需要莫大的机缘啊!”
谨行道:“八位少侠,武三妹那帮人出南直隶以后,你们可有再追踪他们?”
叶无痕道:“一言难尽!几经波折,我们倒是赶上他们了,不过后来还是让他们逃脱了。我们这次来开封府乃是追踪一个从太原城逃来的无良奸商,此人名叫常鹏,他往日在太原府坑蒙钻营,作恶多端,听到我们在查他后,他心虚畏罪,携财举家逃走。只因他早走一日,我们捕风捉影追踪到开封府便彻底没有了线索,不知四位小师父可曾见到过形迹可疑的一大家子人?这厮携带了不少财宝,此乃不义之财,擒住他后将这些钱财救济灾民也是好的。”
梁淑瑾道:“他们有可能乔装成行商或是押镖的,不知道你们可遇到跟这些人相似而又可疑的人?”
四僧略略回想了一番都摇了摇头,谨行道:“成群结队的人我们遇到过,倒没看出有什么不对。”
梁淑瑾当下又描述了常鹏的相貌,四僧仍是摇了摇头,一无所知。
谨湛道:“既然这帮人到了这一带,那我们现在便一边化缘一边留意。”
叶无痕道:“四位小师父,你们若是遇着了,也无需知会我们。惩治他们一番,夺了钱财正好解你们少林寺之急。常鹏乃畏罪潜逃之人,他绝对不敢报官声张,不会有什么麻烦牵连到少林寺。”
谨音道:“如此甚好!”
叶无痕道:“另外还有混元教的事。混元教现在不断降服左道上的帮派势力,称霸江湖之心已昭然若揭,倘或发难,少林寺或许会首当其冲,少林寺须当早做防备才行!”
谨湛道:“多谢叶少侠提醒,我们自当转告龙寂师叔、龙象师叔和龙檀师叔。”
叶无痕道:“那我们也该告辞了!四位小师父,我们后会有期!”
四僧合十一礼,目送八侠远去。
谨音忽然叹道:“八位少侠真乃四对璧人!叶少侠他们四个男子有佳丽相伴游侠江湖,何等逍遥快活?真是福分不浅!也不知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
谨行笑道:“谨音师兄,你又动凡心了吧!你要是动凡心了,大可还俗娶个漂亮的老婆嘛,不用唉声叹气羡慕别人!”
谨音脸色一红,忙念佛道:“我哪有?谨行师弟,你莫乱说!”
谨行道:“我可没乱说,只怕你心里还一直惦记着那长齐帮的方三小姐呢!你可是握住她的手握了一大晚上呢!还挨得她那么近瞧着她。”
谨音大窘,急道:“那是方姑娘拽住我的手,我根本甩不开,而且那是在晚上,我哪里瞧得见方姑娘什么?”
谨行道:“那谨音师兄有没有趁机轻薄……”
谨音更急,沉脸怒道:“没有!谨行师弟,你不要老揪着这件事不放!”
谨湛便向谨行沉声道:“二师弟,不说好了吗?这件事谁都不许再提!要是泄露出去让龙象师叔知道了,他还能轻饶得了我们?”
谨行、谨音、谨圆三僧听了这话顿时就回想起方慬芙蓉出水的那一幕,不由得又羞又惧,急忙合十念佛,谶悔不已。
谨湛又道:“既然有这么一条财路,我们又何苦白费力气四处化缘?我们只要寻到这个常鹏,那少林寺缺粮之急就可迎刃而解了!”
谨行道:“大师兄说得对!现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们化缘一个多月,每日所得只勉强果腹我们四人的肚皮,哪有什么馀财化解少林寺缺粮之急?照这般下去,只怕再化缘几年也是白饶!还是慕容八侠仗义豪爽,一出手就布施了三十几两银子与我们。大师兄、谨音师兄,我们不如先进镇子寻家饭馆吃顿饱饭,再想想如何寻常鹏那厮!”
谨音道:“正该如此!我们好些时日不曾吃过一顿饱饭了。”
谨圆却合十道:“阿弥陀佛!三位师兄,佛曰:应无所住而行布施,我们这般存了伤人夺财之心,与那常鹏有何区别?万万不可如此!”
谨行道:“我们夺这些钱财又不是为了自己,怎么没区别?谨圆师弟,你也太迂腐了吧!”
谨湛道:“谨圆师弟,我们知道你禅心笃实,虔诚向佛。不过,凡事也不能只认死理!再说慕容八侠都寻不到那常鹏,我们又岂能轻易寻得到?但如果我们真寻到了,那便是缘法所致!”
谨音也向谨圆道:“二师弟,谨湛师兄和谨行师弟说得没错!这件事你必须要听我们三个的,不然我们以后再也不跟你一起下山了。”
谨圆只得道:“是。”
四僧当下返回镇子上,寻了一家饭馆,点了三大笼馒头,四大斗碗胡辣汤,就着三样咸菜狼吞虎咽,食量甚是惊人,饭馆中其他食客见了莫不啧啧称奇。
便在这时,饭馆里又进来九个做脚夫打扮的精壮汉子,各挑着两大重重的箩筐,上面半遮半掩盖着油布,但见筐里装满了拳头大小,黄白缀褐的白梨,正是九个贩梨的行商。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麻脸虬髯汉子,他命其他人将箩筐靠左边墙下的空地并排放了,然后就旁边的桌子坐了,招呼店小二来点了五大笼肉包子,五样小菜,两坛高粱酒,最后又吩咐店小二切十斤熟牛肉包好作为干粮。
须臾,酒菜上齐,九人也如四僧一般狼吞虎咽地吃将起来,咀嚼得咯吱咯吱直响。四僧瞧他们九人太阳穴上一起一伏,高高隆起,显然皆是练家子。
其中一个长脸豆眼的汉子发现四僧在打量他们,随即沉声道:“和尚,吃你们的饭!我们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有什么好看的?”
谨行正待还口,谨湛忙将他拦住,四僧埋头进食,不再瞧他们。却在这时,又有一个三十五六岁年纪,青衫鼠须的汉子进入饭馆,他一见到虬髯汉子等九人顿时又惊又奇,说道:“这可太巧了!又遇到你们九个。”一瞟旁边几个箩筐说道:“九位兄台,你们这十八筐梨从武阳县挑到陶家店,怎么还没卖掉?又不值什么钱,长途跋涉地挑着,不累么?”
梨贩中一个肥脸汉子听了这话极是不满,将脸一沉,怒气冲冲地正要发作,虬髯汉子急忙将他拦住,向鼠须汉子抱拳微笑道:“幸会,幸会!这些梨是开封城一位贵人定下的,我们不卖其他人。”
鼠须汉子道:“这却是怪事!开封城中难道还买不到梨?哪个达官贵人喜欢吃你们这蔫梨子?”
饭馆中其他食客听了这话,都忍不住向那十八筐梨子瞧去,上面的梨久经风吹日晒,已然有些发蔫了,心中都不免有些好奇疑惑。
虬髯汉子道:“这位兄台多虑了!上面一层虽蔫了,但下面却还是好的。”
鼠须汉子道:“既是这样,那便把上面一层的梨卖我几个路上止渴吧,你们最后丢了也是可惜。”说话间赶前几步,伸手就去筐里拿梨。
九个梨贩陡然一齐抄起扁担站起身来,那虬髯汉子早将扁担递出将鼠须汉子拦住,沉声道:“这位兄台,你想吃梨,这镇上难道还买不到?我若将上面的蔫梨卖给你了,下面的岂不是又要晒蔫了?”
鼠须汉子见其他八个梨贩都是在强压怒气,情知激怒他们讨不到便宜,当下便拱手赔礼笑道:“兄台说得是!是在下冒犯了,抱歉则个!”
虬髯汉子道:“无妨,无妨!兄台本来也是一片好心!”随后便示意其他八个梨贩坐下吃饭,不再理会鼠须汉子。
鼠须汉子识趣走开,到右侧的空桌坐了,唤店小二来点菜。九个梨贩颇为着急,匆匆吃得一饱,付了饭钱,挑上箩筐,急急出饭馆走了。那鼠须汉子点了三个酒菜,只吃得几口便结帐走了。店小二甚是疑惑,还特地尝了尝,以为是味道做得不好,但谨湛等四僧却看得出,鼠须汉子匆匆离去,是为尾随那九个梨贩而去。
谨音小声道:“谨湛师兄,看这人不象是什么良人,只怕他想对那九个梨贩不利,我们跟去瞧瞧!”
谨湛点点头,四僧当下也急忙付了帐,提了长棍出了饭馆,追踪鼠须汉子而去。但见鼠须汉子到了镇子口又与一个青衣汉子碰了头,二人交谈几句,那青衣汉子便急匆匆地往镇西去了,鼠须汉子则往东继续跟踪那九个梨贩。
谨圆惊道:“不好!那人必是他同伙,肯定是去叫帮手了,看来他们要抢了那九个人的梨!谨湛师兄、谨行师兄、大师兄,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谨湛却道:“我观那九个梨贩也不见得是什么良人,我们跟上这人瞧瞧情况再说。”
谨音道:“我也觉得奇怪!莫非那几个梨贩正是常鹏等人所假扮?而他们那箩筐里藏的都是财宝?”
谨行道:“不会真有这般巧事吧?慕容八侠本事那么大都寻不到他们,我们无意之中就遇到了?”
谨湛道:“瞧过之后不就知道了?”
那鼠须汉子跟到旷野之后,窜高纵低,躲来避去,远远缀着九个梨贩,身法甚是利落,竟也是个练家子。四僧当下便不敢逼近,展开身法掩盖声息,远远追着。如此这般追了有二十多里地,来到一片密林之中,那鼠须汉子东张西望,不知往何处走,似是追丢了那九个梨贩。
四僧当即藏身于一块大石之后窥视,但见鼠须汉子尤豫了一下,从衣袍内掣出一口两尺长的短刀来,横刀当胸,小心翼翼地往林子深处寻去。
正在这时,东西两侧三个大树上忽然跳下九个人来,正是那九个梨贩,他们身在半空,一齐将手中扁担往鼠须汉子投掷而去,去势又劲又疾。鼠须汉子早已惊觉过来,慌忙往前一窜,避开梨贩扁担,着地滚逃了开去。九个梨贩跟着掣出藏在身上兵刃,落地抢到他身前,一齐往鼠须汉子身上招呼了上去。鼠须汉子面对九个梨贩诸般攻势根本起不来身,他滚来避去,奋力遮拦,却还是连连被伤。
所幸那虬髯汉子并未急着取了他性命,伤了他双手双脚之后便住了手,冷冷地道:“你是穷疯了么?我这十几筐梨,你也想抢?你们这些江湖匪类还要不要我们穷苦人活命了?你既然把我们往绝路上逼,那就休怪我们下手无情了!”
鼠须汉子咬牙忍痛,冷笑道:“你们这般身手的人岂是博这点蝇头小利的人?实话告诉你们!我们早听说江南慕容八侠在打探追踪一伙从太原城畏罪潜逃,携带财宝的奸商富户。”盯着虬髯汉子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常鹏,而你那些箩筐里面藏的也全是财宝!”
虬髯汉子哈哈笑道:“你这厮倒是眼尖!我瞒过了慕容八侠却未能瞒得过你。不过,就凭你这厮的本事,还想单枪匹马打我财宝的主意?你说你想怎么个死法?”
鼠须汉子咬牙道:“我当然不会是单枪匹马的!实话告诉你,我早已通知我们寨主带人来追你们了,你若敢杀了我,我们寨主必定会血债血偿,那就不是抢你财宝那么简单的事了!”
常鹏道:“那你们是哪个山头的?寨主是谁?”
鼠须汉子道:“我是伏牛山马鞭寨的人,我们寨主叫司马桀,他的大名想必你听说过吧?你要是敢杀了我,马寨主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九个人的!”
常鹏冷笑道:“原来是伏牛山的无胆匪类!司马桀算个什么东西?凭他也能吓得到我?”说罢一刀从鼠须汉子脖子上划过,一道鲜血飞溅而出。鼠须汉子握住脖子,瞪大眼睛,抽搐几下便即毙命。
常鹏随即命手下八人就地挖坑,将鼠须汉子埋了,然后来到右侧一处洼地,揭开上面的树枝杂草,下面正掩着十八个箩筐。每个箩筐上面只盖了少许白梨掩饰,下面尽皆是金银珠宝,十八筐折算成白银,少说也有五六万两,不可谓不多。
常鹏沉吟了一番,命手下八人在洼地中挖坑将金银珠宝掩埋,然后在箩筐中装满石子,再放上白梨作掩盖。
长脸汉子不解,问道:“老爷,就算那厮说的真的,司马桀也还不曾追来,我们赶紧走就是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常鹏道:“躲过司马桀容易,躲过慕容八侠难!要是司马桀发现我们的消息传到慕容八侠耳朵里去了,那我们还能逃得掉吗?所以我们必须把司马桀引出来,然后统统宰了灭口,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长脸汉子道:“老爷英明!”
四僧远远瞧着常鹏九人掩埋金银,他们也是有生以来首次见到如此多的钱财,震惊之下,一个个恍似在梦中,低声念佛不已。
谨行叹道:“没想到还真让我们遇上了!此乃不义之财,正该取来救济灾民!大师兄、谨音师兄、谨圆师弟,这是佛祖的旨意,我们不能违背!”
谨圆信以为真,望西合十虔诚拜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谨湛微笑道:“谨圆师弟终于开窍了!”
过不多时,常鹏埋藏好财宝,做好掩饰,挑着装满石子的箩筐匆匆出山林走了。
谨音按捺不住,当下便要去取财宝,谨湛却道:“谨音师弟,且莫着急!我们不妨先瞧瞧常鹏与司马桀这两帮人斗的结果如何,然后再见机行事,将这些钱财取走。”
谨音道:“谨湛师兄,难不成你还想帮他们不成?这常鹏乃是畏罪潜逃的奸商,那司马桀也是打家劫舍,杀人行凶的匪类,他们两伙人最好是拼个同归于尽!如此一来,世上便有不少人免遭他们所害了!我们虽不便开杀戒除掉他们,但是也没必要出手救他们吧?”
谨行道:“正是!大师兄,恶人自有恶人磨,我们何必插手?死了也是他们该遭的报应!”
谨湛道:“我们当然不必插手!但要悄悄运走这么多财宝并非易事,总要知道常鹏九人的结果后,方才能安安心心回来取走这些财宝。”
谨音、谨行二僧听了深觉有理。四僧当下便追踪常鹏等九人而去,上了大路不久便远远望见常鹏等九人的身形,四僧于是便躲到道旁的野地山坡中穿行,暗暗跟着常鹏。这般跟了十多里路,四僧便察觉到身后有异动,他们慌忙躲到一处土丘下面的凹坑里。须臾,便见十一个劲装结束的人从他们头上一跃而过,往前疾奔而去了。十一人手里擒着明晃晃的单刀,潜踪敛形,杀气迫人,正是向常鹏等九人追踪而去。
谨行道:“司马桀追上来了。”
谨音道:“佛祖保佑他们拼个同归于尽,死的干干净净!这样除了我们之外,世上便再也没人知道那批财宝所在了。”
谨圆却念佛道:“师兄此言罪过!以怨止怨,怨终不息!佛祖大慈大悲,包容苍生,绝不会这般想!”
谨音轻斥道:“你少罗嗦!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需要你说,什么都不需要你做,你老老实实跟着就行了,别坏了我们的大事!”
谨行道:“谨圆师弟,你是菩萨转世,见不得血光,你不如待在这里等我们消息就是了。”
谨圆忙道:“三位师兄,我不说就是了。”
谨音道:“这还差不多!”
四僧远远跟着适才那伙人,忽然间又察觉到大道对面远处的草坡上也有人影晃动,人数也有十来人。原来是来者分作了两拨,打算左右一齐袭击,夹击常鹏等九人。常鹏此番自大轻敌,以寡敌众,怕是要吃大亏了。
须臾,两拨人便赶上了常鹏等九人,一齐发难,暗器齐射。常鹏虽有防备,但面对众多暗器袭击,还是有四人躲避不开,立时毙命倒地。随后左右两拨人冲杀而出,二十馀人围着常鹏五人刀剑相加,狠下杀手。
伏牛山马鞭寨寨主司马桀正在其中,还有一人狼牙棒凶狠毒辣,两棒杀一人,五棒使过,便有两人丧生在他棒下,却是山西辽州太行山铁门寨寨主王平山。
常鹏虽算不得高手,但武功造诣与司马桀之辈本也不相上下,此番他也是下了与司马桀拼死一战的决心,但是万万没想到司马桀竟还有帮手。常鹏在两个山寨的精锐夹击之下,丝毫没有反击之力,一着不慎便被司马桀一刀卸下右臂,惨呼倒地。王平山又一棒赶上,正砸中常鹏脑门,常鹏顿时脑浆迸流,横死当场。其馀两个汉子被两寨精锐乱刀分尸,尽皆惨死。
谨湛、谨行、谨音三僧瞧了正中下怀,暗自欢喜,唯有谨圆心生不忍,喃喃念佛不已。
司马桀、王平山二人杀光常鹏九人后便去箩筐里翻找,十八个箩筐尽数倾倒过来,里面装的尽是石子,哪里有什么财宝?
王平山悔之不及,叫苦道:“哎呀!都怪我们杀得痛快,没留活口!这厮定是有所察觉,早早把财宝藏起来了。对了!司马兄,你手下的弟兄呢?怎么这时候还不见他?”
司马桀沉吟道:“吴三他只怕是被常鹏这厮发现宰了,常鹏因而才会有此防备。”
王平山道:“那怎么办?从青栖镇到这里足有五六十里地,谁知道常鹏这厮把财宝藏在哪里了?”
司马桀道:“我们先找找吴三,倘或有他被害的行迹,再在那附近找找,或许就能找到了。”
王平山叹道:“也只好如此了!”
司马桀命人埋了常鹏等九人,清理了痕迹,随后便与王平山分散开来,在距青栖镇之间方圆六十里之内,搜寻鼠须汉子吴三与常鹏藏宝之处。一连五日毫无所获,渐渐人疲马乏,不觉心灰意冷。
司马桀疑心道:“常鹏也许一早与妻儿分道而行时将财宝交给妻儿带走了!这厮有可能本来就是在掩人耳目,帮他妻儿瞒天过海!”
王平山却道:“常鹏也许在青栖镇有接头之人,已经将财宝交其运走了。发现吴三后,知道我们打上财宝的主意,他便虚张声势将我们引开。如今过了这么些天了,早不知这些人把财宝运到哪里去了,看来你我二人还是没有发大财的命。”
二人相互宽慰,心中果然大为释怀,回到青栖镇消遣了一日便离镇走了。
四僧不动声色,暗中监视了司马桀与王平山两拨人六日,待他们离开青栖镇后方才去到常鹏埋藏财宝的地方,将财宝挖了出来。四僧陡然间得了这么一大笔财富,当真是又惊又喜,如梦如幻,情难自已。
谨圆还算镇定,强压贪念,合十念佛,一声澄澈的佛音也将谨湛、谨行、谨音三僧震醒过来。
谨行兀自喜不自胜,笑道:“现在除了我们之外,没人知道这些财宝的所在,那这些财宝自然就归我们所有了!哈哈哈!大师兄、谨音师兄、谨圆师弟,我们四个发财了!”
谨圆却道:“谨行师兄,我们出家之人当视金钱为粪土!你怎么能这样说?”
谨行笑道:“谨圆师弟,你是得道高僧,那你最好碰都不要碰一下!”
谨湛道:“谨圆师弟的定力确实比我们三个高多了,我是自愧不如!不过我们和尚终究也是人,见了这么多钱财也难免会动心。”
谨音道:“谨湛师兄,我们只要把这些钱财运回少林寺,那我们可就成了少林寺的大功臣了!”
谨圆又道:“师兄,我们要这些钱财本是为了救济灾民的,如果是为了功绩功德而去救灾民那便又落下乘了!”
谨音道:“是是是!谨圆大师,你说得都对!小僧受教了!阿弥托你的福!”
谨湛道:“我们别争这些没用的了。现在得想想办法,如何将这么多的钱财悄悄运回少林寺才好。绝对不能被人看出来了,要是被官府或是司马桀他们撞见识破了,那都是麻烦不小!”
谨行道:“现在我们有了这么多钱财,还不好办事吗?我们回镇子里买辆马车,再买几袋米面装模做样,大大方方地往少林寺运粮食不就掩盖过去了?”
谨音道:“可我们四个是和尚,大张旗鼓地办这事总是有些惹人眼,不如我们也学常鹏他们一般乔装改扮成行商掩人耳目。谨湛师兄,你觉得怎么样?”
谨湛点头道:“如此甚好!”
接着,谨湛、谨行、谨音三僧取了银锭,怀里揣得满满当当,有备无患。唯有谨圆无动于衷,谨湛、谨行、谨音三僧便硬往他怀里塞了一些。进镇前又将长棍与财宝盖土埋藏,做好掩饰。
四僧回到青栖镇后寻到一家估衣店买了一身现成的衣帽,躲到镇外僻静无人之处换过了,装扮成四个富家公子的模样,然后又才大摇大摆地回到街上。谨圆本不情愿,但在谨湛、谨行、谨音三僧的软硬兼施之下也只得依从了。
谨湛、谨行、谨音三僧相顾而笑,谨圆却合十念起佛来,谨湛当即便道:“我们此番运这批财宝回少林路途遥远,这一路上是安是危,是福是祸,殊难预料!从现在开始我们都不要再念佛号了,徜若说漏嘴了,让人质疑起我们的身份就危险了。尤其是谨圆师弟,你要切记这一点!”
谨音道:“正是!师弟,你心肠慈悲,不愿破戒杀生。但你若泄露了机密,引起那些江湖匪类来抢财宝,一旦跟我们打起来,死伤了人命,那可全是你的罪过!”
谨圆忙道:“是。”
谨行道:“只要谨圆师弟不说漏嘴就好了,我们三个人自然是不用担心的。”
谨湛、谨行、谨音三僧这番一装扮,又兼腰缠万贯,当真是意气风发,志得满怀,对街上店铺中的诸般物事顿时都有了兴致。唯有谨圆心平气和,不为所动。
谨音忽道:“谨湛师兄、谨行师弟,我们何不在镇上快快活活地玩上一日?我们四个都是贫苦出身,迫不得已才拜入少林寺出家混口饭吃。我们吃了一辈子苦,受了一辈子罪都没享过一天福呢!我们此番得了这笔钱财理当好好玩乐一番,如此也不枉来人世间走一遭!”
谨行当即说道:“我正有此意!这么多银子我们又花不完。大师兄,你意下如何?”
谨湛沉吟不语,谨圆急道:“放纵贪欲会受果报之苦,这如何使得?”
谨音沉声道:“二师弟,你不愿意就算了,别扫了我们的兴致!龙檀师叔、龙树师叔都是半路出家,以前还成过亲呢!他们俩是什么都经历过方才堪破了,可是我们却什么都不懂,如何叫我们堪破?”
谨行道:“正是!我们今天就是要把以前没吃过的吃了,没喝过的喝了,没玩过的玩了,这样才能了无遗撼,老老实实地回少林寺当和尚嘛!”
谨圆惊道:“这是要犯荤戒、犯酒戒吗?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谨行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据说龙象师叔早年也喝过酒,吃过肉呢,只是后来改了而已!你看龙象师叔现在还不是一代高僧吗?他在少林寺哪个人不敬畏他,在江湖上不也是一样受人崇拜?慕容八侠这般人物不也是对龙象师叔佩服得五体投地吗?”
谨音道:“纵然我们今天犯了戒,那我们将这么多银子运回少林救济灾民,这份功德也能抵消我们犯戒的罪业了吧!谨湛师兄,你说是不是?”
谨湛点头称是,又向谨圆说道:“谨圆师弟,我们三个的修为自然是及不上你的。现在我师弟和你师兄都已经存了这个念头,若是不让他们尝试一番,日后反倒会耿耿于怀,回到少林寺也无法潜心修行。”
谨圆道:“谨湛师兄、谨行师兄、师兄,那你们去吧,我是不去的,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就是了。”
谨行急道:“这怎么行?我们四师兄弟向来都是同进同退,少了你还有什么意思?”
谨圆道:“谨行师兄,你们放心,我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师父和师叔们的。”
谨音道:“师弟,你若真有此心,那也当与我们同去才是!哪怕只是一起吃点素菜也好,如此也算是与师兄们同心同德的意思。”
谨行道:“正是!假如谨圆师弟不肯与我们一条心,那以后也就没必要再跟我们一起到江湖上行走了。”
谨圆无奈,只得说道:“那好吧!三位师兄,反正我只吃素斋,绝不破戒!”
谨音道:“这也随得你。”
谨湛示意,谨行、谨音二僧拉着谨圆,来到镇上最大的一家酒楼内,大剌剌地一坐,唤酒保过来,将酒楼中招牌名菜尽皆点了,好酒也上了几壶。谨湛、谨行、谨音三僧此前虽然破过荤戒,但他们那也只是在少室山左近偷偷打些野味烧烤了吃,比之酒楼里烹调的美味名菜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谨音更是激动得流下眼泪来了,口齿不停地说道:“我活了这么久,才知道世间竟有如此美味!以前当真是白活了!”
谨行忙道:“谨音师弟,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让人瞧见了还当你是疯子呢!”
谨音急忙抹了泪,大口朵颐,无暇再说话。谨湛、谨行、谨音三僧吃得有五六分饱了方才想起还未曾饮酒,当下便又推杯把盏喝了起来。他们三僧出家前都曾饮过酒,此时三僧当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了。谨圆则在一旁闭目默默念经,不为所动。”
谨行斟了一杯酒递到谨圆面前,说道:“谨圆师弟,这酒其实是粮食酿造的,就跟吃馒头、青菜豆腐一般,算不得是荤腥,你喝一杯尝尝吧!”
谨圆沉声道:“我不喝!酒戒乃是佛门第三大戒,我绝不喝!”
谨行道:“佛门之所以严禁喝酒是怕酒后乱性,以致再胡作非为。你好歹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喝这一小杯酒又打什么紧?”
谨湛也道:“谨圆师弟,你好歹尝一口,也算是与大家共同进退了!”
谨圆急道:“谨湛师兄,你们放心!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绝对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的,求你们不要逼我喝了好么?”
谨行又道:“那你蒙骗龙寂师叔他们就不算打诳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