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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父恩难报(1 / 1)

少林、武当、丐帮、龙门四派下齐云山后便相互道别,各行其事。少林寺龙迦、龙寂二僧率座下弟子一路体察风土民情,化缘乞食来到休宁县县城中。但见城中之人熙来攘往皆因利,起早贪黑只为财,达官权贵仗势压人,小民百姓忍辱求生。天下虽大,此情此景却概莫能外。

龙迦一声慨叹,神色悲泯,合十念佛道:“芸芸众生皆可怜,何苦倒戈来相难!”

龙寂道:“任凭他们争来夺去,到头来还不是一抱黄土?纵然这些人一时得势,也难逃轮回报应之果!”

龙迦道:“师弟说的是。”

六僧正行之际远远见到前路有一众孩童嬉笑着追逐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衣男子,有的孩童还叫道:“傻子,傻子,大傻子!”

那青衣男子头发蓬松,不修篇幅,一脸污垢,衣衫也是颇为脏污,但他眉目清秀,相貌堂堂,衣料上佳并不象是贫困的乞丐,似是一时落魄至此。众孩童笑他打他,他也丝毫不在意,双目无神,呆呆地望着前方信步而走,似是根本不知道要去何处。

龙迦见了又是一声感叹,座下弟子谨湛道:“师父,此人面如死灰,生无可恋,当是失去至亲至爱之人了。”

龙迦道:“生死如云聚散,爱恨似月圆缺。放下执念时,方得自在清净!但世人沉溺于男女欢爱,哪里能够看得透?”

六僧走得近了一些,又不禁向那青衣男子打量过去。

龙寂座下弟子谨音不禁惊道:“大师叔、师父,这个人好似是秦淮河长齐帮帮主方万天的大公子方晋奇。弟子此前在应天府见过他的,他还曾施舍过弟子银子来着。”

龙迦道:“那谨湛猜得倒没错,听闻他四个月前失手错杀了长江盟陈建业之女陈兰心,他如今这般自然是为情所伤,不得解脱了。”

那青衣男子正是方晋奇,他因错杀了陈兰心之后又悔又痛,恨不能代陈兰心而死,虽然当时是卓自潇在暗中推波助澜,但是并没有人察觉出来。方晋奇痛失陈兰心,伤心欲绝之下便心灰意冷,了无生趣。因此他不久便离家出走,四处游荡,痴痴傻傻,尤如行尸走肉一般。

龙迦上前合十吟道:“阿弥陀佛!方施主,老僧龙迦有礼了!”

方晋奇抬头木然地望着龙迦,渐渐回过神来,倏然聚睛一瞪,认出来是少林方丈龙迦大师,顿时眼中一亮,心中一明,急忙跪拜下去,叫道:“龙迦大师,晚辈方晋奇看破红尘,想要出家为僧,求您收了我吧!”说罢便跪地不住重重地磕起头来。

一众孩童当即笑道:“傻子想当和尚啦!傻子想当和尚啦!”

街上不少行人也被此情此景所动,纷纷停步瞧了过来。

龙迦当即扶起方晋奇,说道:“方施主,我们到别处再说。”

七人来到城北一处僻静之地,方晋奇忙又向龙迦跪拜道:“龙迦大师,求您大发慈悲,超度了弟子吧!弟子万念俱灭,活在世上已经不知道为何而活了。”

龙寂却冷笑道:“既然如此,方施主为何又不一死了之?可见方施主心中还有放不下的事。”

方晋奇脸色一红,说道:“我想过死,但却又没有勇气去死,我……我是个懦夫,我现在只想潜心修行,了此残生,恳请方丈大师收录。”说罢又躬身向龙迦拜倒。

龙迦扶起方晋奇,念佛道:“方施主痛失爱侣,以致心灰意冷,此情倒也可悲可悯。不过方施主却对我佛门还有所不知,须知出家即是入家,出世即是入世,方施主将出家为僧看作是遁世归隐,逃避度日,那就大错特错了!”

方晋奇一愕,怔怔地望着龙迦。龙迦当下又道:“我辈出家之人,吃斋受戒,放下七情六欲,只为四大皆空,心无杂念,行慈悲之心度化世人。慈予众生乐,悲拔众生苦,众生平等,无灾无难,这才是出家人修行的本意。方施主,你现在可明白了?”

方晋奇愣了一愣,便道:“晚辈现在已了无牵挂,愿意跟着方丈大师修行,渡己渡人。”

龙寂却道:“你尘缘未了,如何能出家做得和尚?你爹方万天和长江盟的人想必此时正在四处寻你吧,他们会同意你出家吗?”

方晋奇道:“晚辈心坚意定,立志出家为僧,习慈悲佛法,行慈悲之道,谁也阻拦不了我!”

龙迦听了大感欣慰,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方施主既然如此诚心求佛向善,实乃我佛门之幸!方施主,你日后只须做到日行一善,持之以恒,那便是我佛门的好弟子了,出家不出家当和尚并不重要。佛曰:出家即非出家,是名为出家;和尚亦非和尚,是名为和尚。方施主,你又何必执着于出家当和尚呢?太过执着,那便着相了。”

方晋奇听得一凛,心中忽然空灵透彻,但也只是一瞬,随即又恍然明悟,说道:“如此说来,世间万事万物不过都是相由心生罢了,那弟子就更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我爹非只我一个儿子,而且还有女儿,我出家做了和尚,方家依旧香火有继。我爹虽然会伤心难过一阵子,但是没有我,他还是照样会活得好好的。所谓儿子即非儿子,是名为儿子罢了!”说罢又向龙迦跪拜下去,磕头道:“求龙迦大师收录。”

龙迦微感讶异,说道:“方施主倒也有些慧根,既然你将世情看得如此通透,那老衲就暂且同意你入我少林门下。不过你还须得通过老僧三道考验,老僧方才正式收你为徒。”

方晋奇大喜,忙道:“便是三十道,三百道考验,弟子也拼命达成!方丈大师,您请说。”

龙迦沉吟了一番才道:“我出家人穿百家衣吃千家饭,方施主既然立志出家为僧,首先要心境空明,包容万物,彻底看破人情世故,视他人冷眼如云烟,视他人羞辱如清风。因此老僧给方施主的第一道考验便是在城中化缘,不可用强,须求得有缘施主布施,徜若方施主能在天黑之前化得一百两银子归来,那便算是通过了老僧第一道考验。”

方晋奇听了一怔,也觉得有些强人所难,但也毅然应道:“弟子一定尽力办到!”

龙迦点点头,向座下弟子谨行道:“将钵盂给方施主。”

方晋奇自谨行手里接了钵盂,向六僧躬身一礼方才转身去了。

谨湛道:“师父,您让方施主天黑前化一百两银子是不是也太多了些?他这个样子也不象是个叫花子,无病无痛的,谁会可怜他?只怕他一个月内也未必能化到一百两银子。”

龙寂座下弟子谨圆道:“大师叔这是在考验方施主的诚心呢,即便化不到一百两银子,大师叔也会算他通过考验的。”

龙迦却微微摇头,说道:“长齐帮称雄秦淮河,若能感化他一心向善,那他日后接掌了长齐帮,便可广施慈悲之行了。”

龙寂念佛道:“师兄慈悲,所虑甚是!”

方晋奇虽然一时看破尘世,但这时托着钵盂回到城中闹市上却又羞于启齿向人化缘乞讨,只向一些年老之人开口乞讨,但大多都是冷眼相待,并不理睬,甚至有人指责痛斥他懒惰行骗。方晋奇走了两条街只遇到一个浓妆艳抹,举止轻挑的妇人,她见方晋奇相貌不俗,挑逗他半晌才给了他几枚铜钱。方晋奇羞得脸色发红,埋头而走,冷不防迎面撞上一人,方晋奇连声赔礼,接着说道:“施主,求您行行好,大发慈悲,舍小人一顿饭钱吧。”

却不料,那人重重怒哼一声,说道:“施主?你抬头看看老子是谁?”

方晋奇听了这人声音顿时一惊,急忙抬头一瞧,这人不是父亲方万天又是谁?不禁失声惊呼道:“爹?怎么是你?”

方万天怒道:“你还记得老子是你爹?你说你这是在做什么?”

方晋奇道:“爹,儿子已经拜少林方丈龙迦大师为师,出家当和尚了,你……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了吧。”

方万天厉声道:“当和尚?放屁!你少给老子在这里丢人现眼!走!”说罢打掉方晋奇手中的钵盂拽着他便走,方晋奇并不抗拒,他也正想与父亲说个清楚,做个了断。

方万天将方晋奇带到城外一处僻静的山丘上方才停了下来,随即又怒气冲冲地道:“你要出家当和尚,你连老子也不认了是么?弟弟妹妹也都不认了么?”

方晋奇大是羞惭,低头道:“对不起!爹……方施主,我心意已决。”

方万天听了这话更是怒不可遏,吼道:“方施主?我打死你这个不孝之子。”说话间已是重重打了方晋奇一巴掌。

方晋奇被方万天这一巴掌打得一个跟跄跌倒于地上,他一手捂脸,眼泪随即滚滚而下,咬牙道:“爹,你就打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方万天道:“你就为陈兰心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伤心难过成这样了?值得吗?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只有三阳教那个蓝常武,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这世上比陈兰心好一百倍,好一千倍的女人多得是!凭你的人才,凭我方家的家势,难道还找不到比陈兰心更好的女人?”

方晋奇却大声道:“世上女子千千万,陈兰心独一人!兰心她都已经答应嫁给我做妻子了,而我却杀了她。我好后悔,我该死!我杀了兰心,我该死!我该死……”痛哭着重重抽打自己,懊悔痛苦已极。

方万天见儿子万分悲痛的样子,心下也是不忍,忙上前抓住方晋奇双手,而后又紧紧抱住他,老泪纵横,悲声道:“痴儿啊!我方万天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痴情的傻儿子?”

父子二人相拥而啼,良久方才收泪,方万天便道:“奇儿,你为陈兰心心灰意冷,想要出家当和尚,我也不拦你了。你现在就带我去见龙迦方丈,我也同你一起出家当和尚。”

方晋奇一愣,忙道:“爹,你为什么要当和尚?”

方万天冷笑道:“你与陈兰心相识不过三年,见面相处的时间加在一起也不过几日,你现在就为她要死要活当和尚。如今我马上就要失去一个儿子了,我心里就好过了?难道你我二十多年的父子之情尚不及你对一个女人几日的感情?”

方晋奇脸色一红,无言以对,羞愧得又低下头去。方万天拉起方晋奇便走,说道:“走!快带我见龙迦大师,我们父子俩一起拜他为师,以后还能做对同辈师兄弟,这要是传到江湖上定是一段流传千古的佛门奇闻!”

方晋奇急忙往后挣脱开了,方万天冷笑道:“你不是要当和尚吗?老子现在成全你了,你怎么又不走了?”

方晋奇道:“爹,你是长齐帮帮主,你怎么能一走了之?”

方万天怒道:“你是长齐帮未来的帮主,你就能抛家弃亲,一走了之了?”

方晋奇神色一暗,眼泪又簌簌而下,说道:“爹,儿子不孝!姑负了你的期望和养育之恩,可是儿子心里真的好难过,真的好想随兰心她而去。儿子现在只想出家念佛,谶悔恕罪,您的恩情儿子唯有来生做牛做马再报答了。爹,求求你成全儿子吧。”说罢就向着方万天跪下不住磕起头来。

方万天愣了一愣,叹道:“奇儿,你这般真是对不起你过世的母亲。你本是劫后重生之人,岂能轻言就死?岂能轻言出家?你还记得我和你娘以前说过你刚出生那时候的事吗?当时你娘怀你到六七个月的时候,不慎摔入水沟里动了胎气以致早产了你。你刚出生时还没有我的手掌大,眼睛都还没有睁开,不哭也不吃奶。我们都道你是养不活的,可是你娘却坚持不肯放弃你,硬是给你一点一滴的喂奶。过得两日,你竟奇迹般的自己开口吃奶了,当时你娘就开心得哭了起来。”一拍方晋奇肩膀又道:“没想到那么个弱小的生命如今竟长成你这么个大男子汉!奇儿,老天爷既然让你好好活在世上,你岂能自暴自弃,吃斋念佛,虚度一生?”

方晋奇想起已过世的母亲来,心中悲痛,又为母亲流下泪来。

方万天又道:“奇儿,你还记得你娘临死前对你说过的话吗?你娘生前一直盼着你娶妻生子,让她抱上个孙子。你现在倒好,为了个相处几天的女人,竟然要出家当和尚,你对得起你娘么?你对得起我这个爹,对得起斌儿和慬儿么?对得起长齐帮上上下下在外面四处奔波寻你的人么?”

方晋奇羞愧万分,忽又向方万天跪下道:“爹,儿子知错了,儿子……不出家了。”

方万天大喜,拉起方晋奇喜极而涕,笑道:“奇儿,你想通就好了,这才是我方万天的好儿子!”

方晋奇见父亲这般真情流露,这般在意自己,更是愧疚不已,说道:“爹,对不起!儿子不孝!”

方万天笑道:“奇儿,人总要向前看的,这些过去的伤心事就不提了。现在慬儿、还有你贺叔、黄叔、邱叔他们都在休宁县找你,我们先去‘锦里镇’设法传消息与他们会合。除我们之外,总盟主也带人在安庆府和池州府一带寻你。奇儿,你说你不声不响地走了,惊动了多少人?”

方晋奇道:“儿子知错了。”

方万天道:“不说这些了,我们走吧。”

方晋奇道:“爹,我得回县城一趟,跟龙迦大师他们道个别再走。”

方万天脸色大变,沉声道:“龙迦这老和尚惯会花言巧语,灌人迷魂汤,蛊惑人心智,你还想去见他?走!少跟老子罗嗦!”

方万天以为是龙迦欲度化方晋奇出家为僧,他这番好不容易劝导方晋奇回心转意收了禅心,他哪敢还让方晋奇去再见龙迦?城中客栈还有他寄存的马也不要了,生怕回城撞见龙迦他们。当下拉起方晋奇就向北疾行,前往锦里镇。

父子二人行了四个多时辰路,将近申时,来到山野中的一条狭道上时,忽听身后马蹄声响,渐行渐近,甚是急促。道路狭窄,方万天忙拉儿子侧立道旁避让,只见一匹黄马上坐着一个中年灰衣男子,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绿衣女子被那中年揪住按在马背之上,不住挣扎。

父子二人见状自是一惊,不消问也知道那绿衣女子必是遭灰衣男子劫持了。待得灰衣男子驾马从两人身边驰过时,那绿衣女子也抬头瞧见了方万天父子二人,忙叫道:“救命!救命!”

父子二人听了这话,当即纵身抢上便向灰衣男子后背抓去。却不料,灰衣男子反身一扬,便是数枚暗器激射而出。

方万天大惊,叫声:“小心!”一按方晋奇,着地扑倒于地,避了开去。

父子二人起身追时,灰衣男子驾马已奔出十数丈之外了,急忙施展轻功追击。但那黄马神俊,奔行如飞,父子二人施尽全力却始终相距七八丈难以近前。时间一长,父子二人劲力衰减渐渐便落后了。方万天心念一转,当即从地上拾起一个石子来运劲掷出,直击在黄马后腿上,黄马吃痛悲嘶一声,略一滞缓,但仍是奔行不停。

方晋奇叫道:“放下那位姑娘来!”

灰衣男子并不理睬,父子二人如法施为,不住拾石子或打马或击人,灰衣男子兜转马头驰入一片树林中,左冲右突躲避石子。忽然间,灰衣男子躲避不及,背心中了方万天一石子,身子往前一栽,似是伤得不轻,随即将那绿衣女子一掀,飞丢下马,绿衣女子一声惊呼,翻翻滚滚往一道斜坡摔了下去。

方万天纵身跃出,跳下斜坡去救那绿衣女子,方晋奇则继续去追击那灰衣男子,方万天见灰衣男子为石子所伤,也就放心让方晋奇去了。

那道山坡甚是徒峭,而且还有不少凸起的山石,幸得方万天于危急之中将那女子拧起,方才使她免于撞上一块石头。却不料,绿衣女子竟在此时忽然自袖中掣出一柄匕首,往方万天胸膛扎到。所幸方万天身经百战,应变够快,于千钧一发之际出掌将那绿衣女子震了开去。饶是如此,那女子还是刺中了方万天心口,只是未曾完全刺入心脏。方万天又惊又痛,一手捂住伤口,忍痛拔刀,纵上山坡便往那绿衣女子斩去。

方万天料到绿衣女子与灰衣男子必是合谋来害他们父子,心系方晋奇安危,重伤之下已是不留丝毫馀地了,他一刀既出,无不力求致敌死命。绿衣女子闪转腾挪,手持匕首,遮来挡去,还想抢近身再伤方万天。殊不知方万天内功深厚,刀法也是了得,此时奋力拼死要取绿衣女子性命,岂容她再逞凶?含恨几刀快攻便伤了绿衣女子右肩一刀,好在绿衣女子避得也算及时,着地滚逃了开去,没有受全力,不然一条臂膀早被卸下来了。

方万天咬牙抢上,劈头就是一刀。绿衣女子又惊又惧,急忙翻滚避开,起身便往北疾逃,她见方万天重伤之馀还有一战之力,哪里还敢逞强?方万天伤口血流不止,越来越虚弱,这一匕首到底还是伤得他不轻。他疾奔一阵,就摇摇晃晃支撑不住了,但念及方晋奇安危,他只得咬牙强撑追赶绿衣女子。

只听方晋奇叫道:“爹!”

方万天循声一瞧,正是方晋奇向他疾奔过来了,但见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男子,一人使剑,一人使刀,正赶着方晋奇要杀。方晋奇一手捂着腰间,一脸痛苦之色,已被那二人所伤。方万天看清追赶方晋奇的二人之后又不禁吃了一惊,那使刀的乃是申十八,一身灰衣,劫持绿衣女子的人正是他适才乔装所扮。申十八倒还罢了,那使剑的却是靳伯流,此人剑法高超,他自忖重伤在身绝难难以应对。

方晋奇见父亲受伤也是又惊又痛,方万天也不多言,将他一推,喝令道:“快走!别管我!”

方晋奇哪里肯走?便在这时,靳伯流、申十八已赶了上来,那绿衣女子也跟着折回来夹攻他们父子二人。

方万天横刀一封,咬牙道:“靳伯流、申十八,我方万天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害我?”

靳伯流冷冷地道:“方万天,有人出钱要你们父子俩的命,我们拿钱办事而已。你长齐帮称雄秦淮河,暗地里也没少杀过人,既然在江湖上混,迟早有还的一天。”

方晋奇怒道:“我们长齐帮已入长江盟,你们胆敢跟长江盟作对?是谁让你们杀我们父子?他又出多少银子给你们?”

申十八哈哈笑道:“陈玉郎纵然再厉害,他也在千里之外,今天怕是没人救得了你们父子了。”

方万天道:“那你们说要杀我的人给了你们多少钱财,我方万天十倍给你们。”

绿衣女子狞笑道:“我们要你整个长齐帮,你肯给么?”

方万天见不能善罢,当机立断,将方晋奇往后一推,叫声:“快走!”纵步抢上,阔刀横扫,直劈靳伯流、申十八二人。

靳伯流与申十八见势不弱,均是往后一退方才各出兵刃。方万天刀势一转,旋即疾攻三刀迫向靳伯流。他知道靳伯流剑法厉害,是以这三刀已是竭尽全力,刚猛狠辣之极。

靳伯流果然畏惧,拦了第一刀就闪了开去。方万天眼观六路,身形一晃,避开申十八一刀,又顺势一刀往他腰间斩至。申十八应变也快,早撩刀来拦,方万天与他一沾就走,身形一折,鼓起气,又急使两刀迎向靳伯流。方万天到底是称雄秦淮河的一方江湖枭雄,这兔起鹘落的几刀又疾又狠,原本已是能人所不能了,又何况他还重伤在身。

靳伯流剑法虽然尽逞批亢捣虚之能事,但方万天刀法造诣同样不凡,他避实就虚,刚猛多变,本也不输于靳伯流,只是他重伤在身,越来越弱,自是难以持久了。这正是靳伯流他们先设计暗算方万天的原因,不然以靳伯流他们之能,想光明正大的较量,根本不是方万天的敌手。

方万天这般以七分之力攻靳伯流,以三分之力防申十八,在二人之间穿插来去,奋力苦撑,虽然落处下风,一时间堪堪还算抵挡得住。

方晋奇自不肯抛弃父亲,独自逃生,他尽得其父真传,武功也非常了得,适才他能从靳伯流剑下逃生过来已足以证明了。此时他正和绿衣女子斗在一起,腰间虽有伤,拳掌纵横,迅捷沉猛,灵变狠辣之处丝毫不亚于其父方万天。

绿衣女子手持匕首,扎来划去,却是尽往方晋奇拳掌上招呼。方晋奇拳掌尤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着着抢攻,直往绿衣女子身上要害捣,迫得她不得不防,闪来避去,全然落在下风。

然则这绿衣女子也并非庸手,方晋奇全力施为,尽展生平所学,迫切想击败她相助父亲却也还不能够。原来方晋奇到底还是吃了没有兵刃的亏,一双肉掌不敢当绿衣女子匕首之锋,攻防之际不免顾忌良多,因此久战无功。方晋奇若然有刀在手,即便绿衣女子也有长兵刃,她也绝非方晋奇敌手,只会败得更快。

方万天拖住靳伯流与申十八二人也是为让方晋奇逃命,此时他早已是强弩之末在挨命苦撑了,他见方晋奇拿不下绿衣女子,那他父子二人绝无取胜之机,嘶声叫道:“奇儿,快走啊!”他原本就强撑着一口气,这时一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气力一衰,应变不及,右胸顿时就中了靳伯流一剑,好在他还是避过了几分,并不致命。如此一来,方万天新伤加旧伤更是难以支撑,情势凶险已极。

方晋奇一声哀呼,心下也清楚父亲一死,他必然敌不过靳伯流、申十八和绿衣女子三人联手夹击,白白死于此地,当下一咬牙含泪撤身就逃。方晋奇要逃,绿衣女子也留不住,急忙施展轻功紧随其后,瞧准时机,撒手一扬,匕首应手而出往方晋奇背心袭至,方晋奇早有防备,他往左一窜就避了开去。

方晋奇往山林中逃得一阵,绿衣女子已被他远远甩在身后,他心下稍松,往后一瞧,但见靳伯流与申十八二人也随绿衣女子之后遥遥追了上来。这二人既来,方万天必然无幸,方晋奇心中大恸,不敢稍慢。岂料方晋奇慌不择路竟逃到一条前无去路的悬崖边上,那悬崖深约五六十丈,但下面有一个大水潭,方晋奇当机立断,心想与其死在他们手上,不如跳下水潭或有一线生机,眼见靳伯流三人堪堪追近,他纵身一跃就往悬崖下跳了下去。

幸得潭水极深,方晋奇并没有触底撞到礁石,他潜上水面往悬崖顶上一瞧,并不见靳伯流三人跟着跳将下来,情知他们三人必是绕道下来了。急忙游到岸边,腰间的伤口浸水后更是剧痛不已,低头一瞧,腰间一道深长的血槽,触目惊心,血水仍是汪汪流个不住。

此情此景,方晋奇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只得脱了外衣撕成几条布带,忍痛死死将伤口缠住,稍稍止了血便又匆匆往南逃。奔逃之际瞥见左侧山涯斜陡,似乎可以攀爬而上,灵机一动,忖道:“他们料定我会往南逃,徜若我从此攀上悬崖折返回去,那便能出他们意料之外了。”

方晋奇打定主意后便往北攀上悬崖,好在山涯上颇多倾斜落脚和凸石草木可借力,仗着一身轻功勉力攀到半山涯一处石台之上。他有伤在身,又与绿衣女子大战良久,此时气虚力弱,累得气喘吁吁,当下便靠近崖壁藏身躺下歇息,稍稍缓得一缓便又探头往山涯下窥视,但见靳伯流三人果然从右边绕道下悬崖,飞也似的往水潭边奔了过来。

方晋奇忙敛息屏气,生怕被三人察觉到了,但见靳伯流三人寻到他上岸的地方,看到了他流下的血迹。随后,又见那靳伯流三人又四处探望,吓得方晋奇慌忙缩回了头。过得一阵,方晋奇方才又缓缓探出头去,却见靳伯流三人已远远地向南疾奔而去了,长长舒了一口气,复又躺下喘息,想起父亲惨死又不禁泪水横流,心如刀割。

方晋奇悲痛了一阵,继续往上攀爬,不多时便上了崖顶,他只略略喘了几口气便又奔回山林,来到适才与靳伯流三人交战之处,果然见到父亲方万天的尸身。但见方万天满身伤痕,血流遍地,双眼圆睁,竟是死不暝目。

方晋奇早知父亲必然无幸,这时瞧见父亲惨状也是万分悲痛,扑在尸身上便纵声哭了起来。方晋奇又怕哭声惊动靳伯流他们,急忙又捂住嘴巴,声嘶力竭的恸哭起来。

方万天早晨还苦口婆心,一片爱子之心劝方晋奇回头,一言一语历历在心,如今又陡然间惨死离他而去,叫他如何不伤悲?但他也不敢在此久待,现在唯有赶往锦里镇与长齐帮众人会合了,当下轻轻合了父亲双眼,背负起父亲的尸身,咬牙撑着寻路往北前往锦里镇。这一路上方晋奇也不敢走大路,只循着方向在旷野中踏草穿林寻路而行。

翻山越岭赶了两个多时辰,天色也渐渐暗将下来,山林里更是分辨不清路径。方晋奇气虚力弱,靠着一个大树将方万天尸身放了,躺下歇息了一阵,然后从方万天身上寻到一瓶金创药,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了一遍,又着实悲痛伤心了一回,而后便昏昏睡了过去。

次日天光一放,尚在朦胧之中,方晋奇便负起方万天尸身继续赶路。这般又行了半日,方才望见一个四五百户人家的小镇子,但市肆倒颇为热闹,老远便听到嘈杂的喧嚣之声,当是锦里镇无疑。方晋奇从父亲的尸身上搜出些银锭,然后将尸身藏在草丛中,用树枝遮盖了方才赶到镇上,打算先寻到长齐帮的人再回来带走父亲的尸身。

方晋奇来到镇边上一户人家院外,见到院子里有晾晒的男子衣袍,趁主人不备盗来就逃,他穿上袍子遮盖了身上的伤口和血渍,来到街上便不再惹人注意了。

此时,方晋奇早已是饥肠辘辘,买了十个大肉包子,边走边吃,寻了几条街,打探了一番,但却并没有妹妹方慬与长齐帮等人的消息。

正当忧急之际,忽然看到龙迦座下弟子谨湛和尚正向一个行人询问着什么,方晋奇大喜过望,急忙奔过去,叫道:“谨湛师父。”

谨湛听到方晋奇呼喊,转头一看,神色间也是颇为惊喜,旋即迎了上来。方晋奇赶上前便死死抓住谨湛双手,只觉是遇到了救星,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谨湛念佛道:“方施主,你怎么到此间来了?叫小僧一顿好找。”顿了一下又道:“方施主,你气色不对,莫非是受伤了?”

方晋奇点头道:“谨湛师父,你们一直都在找我吗?”

谨湛道:“是啊,方施主昨夜未归,我们以为你遇到了恶人或是一时想不开寻短见了呢!师父和三师叔便命我们分头寻你,我昨晚就一路寻到这镇上来了。方施主,你这是怎么了?”

方晋奇歉然道:“谨湛师父,实在对不住!我在县城化缘没多久便遇到了家父,他强行要带我回家,我根本没法去跟你们道别,后来我们又遇到靳伯流、申十八和一个年轻女恶贼。不知为何,这三人竟要致我们父子于死地,家父已惨死在他们手上,我是得家父拼死相护方才脱身逃得一命。”

谨湛惊道:“有这等事?”

方晋奇道:“这三个恶贼还在追杀我,请问龙迦大师他们还在县城吗?”

谨湛道:“我们在县城中寻不到你以后,便出城分头往县城附近的村镇寻你了,约定明日在县城会合。”

方晋奇道:“那便糟了!靳伯流那三个恶贼武功高强,你我二人联手也只怕不是他们的敌手。我们得赶紧去县城,只有和龙迦大师、龙寂大师他们会合了才不惧怕那三个恶贼。对了,你可曾在这镇上见到我妹妹和长齐帮的人?”

谨湛摇头道:“小僧在镇上打听你多时了,并没有见到他们。”

方晋奇也不再多说,当下便带谨湛在镇上买了辆马车,载了方万天尸身,驾车匆匆赶往休宁县城。才行不久便听到后路马蹄声响,方晋奇忙回头一瞧,顿时吃惊不小,但见远处三人三骑奔驰而来,依稀看清其中一个人一身绿衣,好似正是那绿衣女子,忙向谨湛叫道:“不好!好象就是靳伯流他们三个恶贼!”

谨湛道:“靳伯流这人小僧也曾听闻过,他剑法虽高,但却甚少在江湖上行凶作恶,这番为何要对你们赶尽杀绝?”

方晋奇道:“只听他说是受人所托,具体是谁想要我父子的性命,我也不清楚,总之他们是下死手要取我性命。现在我身上有伤已使不出大力了,全靠谨湛师父你一个人迎战他们三个人,只怕胜算不大。谨湛师父,这马车跑不过他们,我们还是躲到山里面去。”

谨湛见方晋奇十分惊恐的神情,也不禁心生几分畏惧,当下说道:“方施主,不如这样,你带令尊下去躲起来。他们没见过小僧,小僧继续驾车赶路,或许能吸引他们一阵子,待瞒过他们以后小僧再来寻你会合。”

方晋奇道:“这样也好。谨湛师父,那你须得小心应对了。”说罢,跳下马车负起父亲尸身,匆忙地往右侧的山林中躲去了。此时他也是慌不择路,直往林密草深处钻,来到一处山坎下面,见中间有一可容身的石缝藏身,当下便藏身进去,喘气歇息。

却不料,方晋奇方才缓得一口气,便听到林子里有异动,他探头一望,赫然正是靳伯流、申十八与那绿衣女子三人追寻过来了。方晋奇正自疑惑间,见到地上有父亲滴落的血渍,心道:“他们必是寻着爹身上滴落的血点寻过来的。”

方晋奇情知藏不住,忙向父亲尸身道:“爹,儿子先保命了,待儿子躲过贼人了再来带你走。”而后便悄悄绕左边的土丘后,方才发足往北逃窜,踉跟跄跄奔到一处茂密的草丛前,惊起里间一只山鸡嘶鸣着振翅飞将起来,窜上高空,继而又惊得四周树上林鸟“嗖”的一阵飞扑,往别处逃离。

方晋奇又惊又惧,暗叫道:“苦也!苦也!这个禽兽也来害我!这番动静必是要惊动那三个恶贼了。”

方晋奇这般一想,脚下更是不敢有丝毫懈迨,奔行之际也不时往后查探,果然见到那靳伯流三、申十八和绿衣女子三人分三方散开向他包抄追了过来,方晋奇惊惧之下,唯有奋力死命奔逃了。

逃得一阵,竟让靳伯流三人赶得近了一些,方晋奇回头瞥望时,正瞧见靳伯流掷出两枚石子往他袭来,急忙转身往左一窜,背心随即一凉,刺痛攒心,正巧被绿衣女子迎面飞袭而来的匕首射中了,直没入柄,力道恁地惊人。

方晋奇这番便伤得不轻了,他一声惨呼,只奔得几步就往前栽倒,摔下一道斜坡,好在他危急中抓住了一条树藤没有滚落坡下去。那斜坡极长,下面又是一片树林,一块石头被他撞落滚下斜坡,撞出了不小的震动,最后又在坡下林子里传出一声脆响,惊起林中一片飞鸟。

便在这时,三条人影从方晋奇头上一跃而过,落到前面就往坡下疾纵,往下面林里寻去,正是靳伯流三人,他们以为方晋奇逃入斜坡下的林子去了,根本没有看到身后土坎下的方晋奇。

方晋奇暗道一声侥幸,不敢耽搁,反身强撑着爬上坡,只跑得几步便撑不住扑倒在地,正当他绝望认命时,只见谨湛手持铜棍向他疾奔了过来,心下微微一宽便即昏死了过去。

谨湛赶过来,见方晋奇背心深深插入的匕首自是惊惧不已,心中一痛,情知是凶多吉少了。谨湛念了一声佛,先封了方晋奇伤口周围的血脉,然后再拔出匕首,止住血,以少林寺灵药“金刚丸”捏碎了缚在伤口上包扎好,紧接着又喂一枚金刚丸入他咽喉里,运气迫入腹中。

谨湛这般也不过是略尽人事而已,接着在他“百会穴”缓缓注入一道真力,方晋奇便缓缓转醒过来,色衰气弱,双目神光散乱,三魂虽在,七魄却散,已然是神仙难救了。

谨湛哀叹不已,合十道:“阿弥陀佛!方施主,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方晋奇自知大限将至,两眼垂泪,恨恨地道:“谨湛师父,我死不暝目。到底是谁要这三个恶……恶贼取我父子性命,你一定要长江盟总盟主……陈玉郎查清楚给我和我爹报……仇。”

谨湛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方晋奇道:“你要告诉我妹妹他们,让她……”

谨湛边道:“让长齐帮的人小心防备是么?这个小僧理会得。”

方晋奇道:“多谢……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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